522个鸡蛋的温暖

佟雨航

学校大门口不远处，有一家不大的便民超市。店主是一位胖胖的老奶奶，慈眉善目，爱笑，满脸慈祥。每天中午午休，我们这些从四周村子来镇上读小学的孩子，一窝蜂地拥进胖奶奶的超市，叽叽喳喳吵闹着，买吃的，买喝的。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午餐，就是这样在胖奶奶的超市中解决的。

我生在一个贫寒之家，上学读书的机会实属来之不易，因此十分珍惜。

我每天中午的午饭，就是两袋单价五毛钱的干脆面，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因为，父母每天给我的午餐费最大额度就是一元钱，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填饱肚子，我只能选择吃超市里最便宜的、五毛钱一包的干脆面。

当那些家境富裕的农村孩子，在柜台前七嘴八舌地买面包、火腿肠和AD钙奶时，我只能孤独地、静静地站在超市的窗子前，鼓着腮帮子用劲嚼着坚硬的干脆面。

为了我那点儿小小的自尊心，我每天中午去胖奶奶的超市总是要比别的孩子晚一些。有时，要等超市里的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有气无力地推门走进去。

这天中午，我走进胖奶奶的小超市，超市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孩子，只有胖奶奶一个人坐在柜台后。见我进来，胖奶奶笑眯眯地站起身，指着门口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对我说：“孩子，奶奶的腿有风湿病，走远点的路就会痛苦无比，你能不能帮奶奶把这个垃圾袋拎到附近的垃圾站扔掉？”我点了一下头，说：“可以。”我弯腰拎起门口那只黑色的垃圾袋，推开门向左侧100 米远的垃圾站走去。

扔完垃圾袋回到超市内，我看到柜台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煮干脆面，面碗旁边摆着一雙干净的木筷。胖奶奶慈祥地对我说：“孩子，快吃吧！”我迟疑地看着胖奶奶，心里堆满了问号。胖奶奶笑着解释：“你帮奶奶扔了垃圾袋，奶奶想感谢你，就帮你把干脆面煮了。你若再这样干嚼下去，都快变成铁齿铜牙啦！”我被胖奶奶幽默风趣的话逗笑了。我记得我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心中的疑虑被打消，遂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地吃面。面刚吃到一半，一个瓷白的荷包蛋显露出来！我都记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鸡蛋了，半年，一年，还是更长时间？其实，我家里养了很多只母鸡，每天都能产下十几个鸡蛋。但我的父母，也包括我，都吃不到这些鸡蛋，它们被父母拿到镇上卖掉，换回我们家日常用的柴米油盐，以及我的书本费和午餐费。

我抬头看向胖奶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胖奶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吃吧，孩子！你太瘦了，像一张纸片，一阵风就能吹走！”我的眼泪终于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又滑进了嘴里。泪，是咸的，更是热的，带着炽烈的温度！

自那以后，胖奶奶每天都让我帮她扔垃圾，她每天都帮我把干脆面煮了，每天都在碗底藏一个荷包蛋。有时，我心里会感到丝丝不安：“我怎么能天天白吃胖奶奶的鸡蛋呢？”胖奶奶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马上就出言安慰我说：“孩子，不要多想，鸡蛋是奶奶对你的感谢。你每天帮着奶奶扔垃圾，免去了奶奶腿疼的痛苦，奶奶要感谢你呢！”

就这样，每天中午一个鸡蛋的滋养，让我黑瘦的脸颊渐渐泛出红润，精气神越发充足，浑身充满了力量。

后来，我小学毕业去了县里的初中。有一次，我放假回家顺道去看望胖奶奶，远远地看到她拎着一大袋垃圾去垃圾站，步履竟十分稳健。原来，胖奶奶根本就没有患什么风湿病，所谓的风湿病不过是一个善意的由头。

回到学校后，我给胖奶奶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奶奶，谢谢您的522 个鸡蛋！以后无论我走到哪儿，做什么样的工作，我都会记得您曾经给予我的关爱和温暖。我长大以后，也要像奶奶一样，去帮助更多的人。”

时至今日，每当看到早餐桌上的煮鸡蛋，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学门前的小超市，想起超市里慈祥可亲的胖奶奶，心里便会感到无比的温暖——胖奶奶当年给我吃的522 个鸡蛋，足以温暖我整个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