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

2022-05-25 12:40薛玉玉
西藏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菜花大麦奶奶

薛玉玉

啊……啊……妈呀……妈。

一串凄惨锐利的叫喊,划破了黄粱庄腊月的清晨。正在清扫门滩积雪的妇人们扔下的旱芦苇扫把,弹起了一圈雪雾;刚给牲口添完草的男人们,打着老黑布补丁的背斗还斜挂在肩上;喝着罐罐茶的老汉,一块尚未送进嘴里的干馍馍停在半空,哆哆嗦嗦着。

爷,死人啦,肯定死人啦。从睡梦中惊醒的二娃一骨碌爬起來,吊着尖细的嗓子冲炕炉子边瞪大眼睛愣神的爷爷喊道,半截白生生的小腿肚子从红绸褥子下钻了出来。

呸呸呸,你个狗怂东西大清早胡说啥呢,呸呸呸。回过神来的张家老汉一边训斥着孙子说了丧门话,一边拽起柳木拐棍颤巍巍往外走去。

村东头井边的老石磨旁,已簇起了乌泱泱一圈人,他们裹着肥大的粗布棉袄,双手拢在黑乎乎的袖筒里,七嘴八舌地嘀咕着什么,脚底下伴随着一阵阵的蠕动,像是一群密谋大事的黑蚂蚁。而黑尕,就躺在这圈子中间的雪地上,直挺挺的,他似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显得高大修长。他早已僵硬的身体,在地上印出了一个湿漉漉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比黑尕本身大了整整一圈。

黑尕是赌徒辛老八的独子,上面有四个姐姐,按说该是全家人捧在手心上的金蛋蛋。

当辛老八被人从牌桌上叫起,喂,老八,赶紧把牌撂下,回家抱儿子去,你媳妇儿生下咧。他那因连续惨输而浑浊发昏的一双蛤蟆眼立刻射出两道红光来,怔了几秒后,才咧着嘴兴奋地大喊道,老天爷爷,老天爷呀,我也有后人了,我有后人喽。说着抓过破暖帽往头上一扣就跑。身后是一堆渐渐弱去的讥笑,就这稀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看这德行,亏了先人。

辛老八抑制不住的喜悦在身体里涌动着,翻滚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从那破暖帽里冲出来。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厚重肥硕的棉裤明显限制了他奔跑的速度,他奶奶的,累死老子了。他双手抵在膝盖上稍作休息,眯眼瞅了一眼头顶的大太阳,嘴里骂骂咧咧着。一群觅食的锦鸡停在不远处的蒿草堆里,用两只爪子扒拉着雪往身后推,脖子一伸一伸,不停翻找着。太阳很低,有气无力地挂在半空中,懒懒地照射着大地,照射着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进着的老八。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勾勒着新生儿的喜人模样:白胖、俊俏、嗓音洪亮;眼大鼻挺、额头饱满,一脸官相。

我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撵兔子玩耍的小女儿朵朵高兴地喊着,并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破棉帽,她小小的双手吃力地把帽子翻过来,将潮乎乎的花布里子晾晒在花园的砖头上。她知道爸今儿高兴,爸有了儿子肯定高兴,就不会再骂妈和三个姐姐了。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热气腾腾,荡漾着甜丝丝的笑。她摩挲着灰兔子柔软的后背,幸福地望着西屋已挂上红布条的门帘。那一条醒目的红色,向外人骄傲地宣告着,家里添丁了。

辛老八揭起门帘一步跨到炕沿边,他顾不得理会直冲入头顶的腥腐气味,也没有瞥一眼斜倚在褥子上的,头包粗布头巾一脸煞白的老婆菜花,他的目光径直盯在炕中央那团小小的血肉上。那是怎样的一个生命,一层灰黑色的脏皮裹在小小的头颅上,那颗头颅真的是太小了,竟没有家里上月刚生的小花猫头大;他灰豆子似的双眼紧闭着,眼睑上布满着细丝线般的血管;几撮绒毛一样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随着呼吸轻微地抖动着。阳光透过窗户中间那块枕巾大小的玻璃照进来,辛老八的脸半边在明处,半边在暗处,阴沉沉像块烂木头。

哎,没足月,也不知道心急着跑出来干啥,也不知道能不能拉扯到这世上。早上搓玉米都好好的,这不一碗荞面糊糊还没吃完,肚子就疼得不行了。辛家奶奶一边往炕炉子里塞着干松塔,一边絮叨着。松塔在炕洞里发出砰砰的闷响,像受了潮的爆竹。见儿子还是不言语,只是拢着袖子干盯着,老太太抹了一把蹦到脸上的炉灰幽幽地说,好着呢,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好生经管上,几个月就缓过来了。吃奶娃娃嘛,见风就长,缓起来快着呢。

菜花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虚弱地半睁着眼睛看向一脸黑青的丈夫,他爸,给娃把名字取上吧,名字取上,娃就呼呼扯着长个子了。辛老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浓烈又粘稠的哼声,随即转身勾上鞋子向外走去,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隔着门帘冷冷地说,黑尕,就叫黑尕,你瞅你生下的那猫狗不如的东西,还配叫个啥金贵名字。

黑尕就黑尕,我尕娃好好给妈活,好好给妈长,你爸不金贵你,还有妈,妈好好金贵我娃。菜花将身子侧起来,弓成一个半圆,将她那悄无声息的小小尕娃圈在怀里,脸上显出一丝苦苦的浅笑,眼珠上蒙着一层雾水。

黑尕的饭量很小,每次只吸几口就开始往外顶奶头,一岁多的时候还不能吃馍馍和米汤。菜花心疼儿子,一直奶到两岁半。但其实两岁半的黑尕还不如别人家半岁的娃娃个高,也还是出生时那样黑瘦,并没像奶奶和妈说的那样“很快就会缓过来的,到时候白白胖胖,高高壮壮。”

辛老八似乎很难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表现出父亲该有的疼爱,他也曾满心憧憬地盼着这个瘦猫般的孩子能快快长起来。即使不那么白净漂亮,但至少要强壮些,高大些,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为老辛家长个门面,给他辛老八撑点脸面。要知道他们弟兄八个,就数他这房弱,光景烂包不说,后人还不行得很。那七房,家家一双儿子,虎头虎脑个个壮实得像牛犊子。那些活蹦乱跳的侄子见了他都是老远就大喊,小爸小爸,你干啥去?小爸小爸,你饭吃了没?嗓音清亮,充满生机。

再看看他的黑尕,不是蜷在炕角冒虚汗,就是斜挂在他妈的身上打瞌睡。即使就在院子里颠颠地跑上几步,也会累到呼哧呼哧直喘,喉咙里咕嘟咕嘟冒着闷响。他很少去抱儿子,儿子也似乎很少喊叫他,偶尔喊一声爸,也是怯生生的,那声音细小得就像哪个炕洞里的老鼠在磨牙一样。他烦,烦听到那样有气无力的叫喊,所以也懒得应他。黑尕叫个两三声也就不叫了。

因为早产,黑尕落下了不少毛病,一年到头不是喘就是咳。尽管妈和奶奶隔三岔五偷偷煮来艾水鸡蛋给他吃,还背着辛老八吃过不少偏方,可几乎没有一点效果。

辛老八还是老样子,好吃懒做,不离牌桌,甚至更加变本加厉了。他会半夜起来翻箱倒柜逼菜花拿出准备买化肥的钱;也会偷偷拎走老母亲的鸡蛋笼子去村头小卖部贱卖掉,然后直奔牌场子。他整日浑浑噩噩着,并一口咬定这样的局面都是菜花造成的,因为“没用的菜花给他一口气养了四个只会吃干饭的赔钱女子,又给他养了半死不活病秧子的黑尕。”没钱去赌的时候,他就歪在门台子上晒太阳,他宁愿几个小时都闭着眼睛不动弹,也不想看到一窝女人和黑尕破衣烂衫一脸菜色的丧气样子。

黑尕太过于柔弱瘦小了,直到十岁才进入一年级,还是由已经读五年级的小姐姐来回背着。大姐和二姐那时候已经相继辍学,大姐在街道的餐馆里当服务员贴补家用,二姐和妈种地养牲口。地都是沟沟峁峁上边角的旱地,不成庄稼,一年只能勉强够全家人的口粮,还要算上洋芋、萝卜,以及各种豆类。

奶奶一天天老了,只能做些晒粪捡鸡蛋的轻活儿,但农忙的时候也得拄着拐棍给一家子做饭。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生出了一块块扁豆大小的灰斑,开始是鬓角和额头,渐渐地,手背和脚背上也有了。那些斑点一天天密集起来,扩大着范围,显得脏兮兮的。奶奶很少絮叨了,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她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个家的光景,她不再小声咒骂不成器的老八,也不再打问他最小的孙儿黑尕有没有受人欺负,她连庄稼和牲口也不关心了。她长时间躺在热炕上,怕冷得要命,每天往炕洞里填好几次干牛粪,六月天也要填。

黑尕断断续续只上了两年学,一变天就咳嗽不止的毛病让他不得不辍学回家休养。他开始长个子了,虽然比村里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上一头多,但妈和姐姐们已经很高兴了,奶奶也高兴,用粗粝的大手一遍遍摩挲着黑尕的头。黑尕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他可以给奶奶端茶倒水添旱烟,也可以用那把看不出颜色的木篦子给奶奶在大太阳下梳头皮。奶奶的头上没几根头发了,灰白色的头皮裸露着,用篦子轻轻一梳,就有很多的死皮刷刷往下掉,像隔夜墙根下蒙了一层土色的积雪,它们争先恐后地从泛着油光和黑垢的篦子齿间蹦出,在白花花的阳光里转着圈儿,落在奶奶灰色的罩衣上,落在黑尕汗盈盈的胳膊和手背上;最后,都软趴趴地跌进了脚下的黄土里。

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黑尕觉得自己很有用,可以干很多事情。但妈和姐姐们见不得他干活,省得又引出咳嗽。让他只管好好待着,最好能多吃几口饭,他的饭多数时候和大锅里少油少盐的杂粮面是不一样的。一家人的饭桌上,他只吃几口,待爸吃完睡午觉或是赶牌场去了,妈会赶紧用大铁勺子在炕炉子上给他下半碗白面面条,或者打一个荷包蛋,泡上几块黑面馍馍,撒点盐,还会淋几滴香得窜人鼻子的胡麻油。

每顿饭后的两片甘草片是少不了的,妈会从蓝布后面的墙洞深处摸出药瓶,给手心里倒上两粒,盯着他咽下去,然后露出踏实的笑。在妈的眼里,亲眼看着儿子咽下那两粒小小的黑褐色药片不亚于一场庄严的仪式,那焦糖色的玻璃药瓶里,似乎装着他尕娃的半条性命。每次给黑尕喂完药,她都会急切地问上一句,怎么样?舒服些了吧?是不是松活多了?

嗯,是,松活多了,妈。黑尕长长出一口气,看着妈的脸笑着说,那神情,似乎在说他的话都是实话,他的松活和舒服也是真的。

那年八月十五刚过,邻村的大脚媒人王麻子提着四色礼到家里来了,原来是隔壁四沟村铁匠家的大儿子看上了辛老八的大女儿大麦。辛老八照例不在家,菜花和婆婆陪着媒人坐在炕沿边,炕桌上放着一杯白开水,一碟自家种的葵花籽。奶奶和妈向媒人打问着什么,大麦低着头不言语。其实,她认得那小伙子,逢集的时候看到他在自家铺子里帮忙的,铁匠铺和她做活的馆子就隔着陈家老药铺和马大奎的早晚门市部。他生得高大结实,浓眉大眼,好像不爱说话。

想到这些,大麦的心里无端涌起了一股新鲜又奇妙的喜悦来,那喜悦像是刚出锅的麦芽糖,黏兮兮,热乎乎的,还不断冒着甜腻腻的气味。那气味惹得她好心乱,脸上也发起烫来。她的脑海里不断串联着每次看到铁匠儿子的画面,在铺子门口的火炉边扇风箱的样子,围着大黑围裙铛铛砸铁的样子,还有在早晚门市部买东西时往馆子这边偷瞄的样子。

菜花打发走媒人后,一家子坐炕上商量着,铁匠家有铺子有水地,还有一圈骡马,是正经过日子的好人家。最主要那小伙子看起来很不错,也务实。菜花和奶奶问大麦啥想法,大麦看看妈的脸,又望向奶奶的脸,小声说,行呢,人我看得上。还有,我想用彩礼钱把黑尕领到大医院给好好看看,把我弟看好了,过几年也要说媳妇呢。听到这话,菜花的眼泪一下就喷了出来,开始是无声地喷着,进而嚎哭起来,她嚎哭着娃娃的懂事,嚎哭着男人的不成形,嚎哭着自己的黄连命,更嚎哭着她的尕娃,我尕娃也要说媳妇的,我尕娃也要说媳妇的。那悲怆的嚎哭冲出了房顶,窜到了天上去,回荡着,重复着,凄厉厉让人生寒。

大麦的禮钱在腊月准时送了过来,用簇新的红布包着,厚厚一沓,很耀眼。辛老八难得衣帽整齐地端坐在方桌旁,像个真正的当家人一样。他用眼睛斜睨了好几遍红布包,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这家里还有个老娘呢,你也知道,都八十好几了。那个,给老人家得有个意思意思的,一百不嫌少,二百不嫌多,你说是不是?我这当老子的嘛,倒是无所谓,养女儿也不是为了换几个礼钱的。话音刚落,只见老铁匠缓缓地将手放到红布包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好,我的亲家,放你的一百二十个心,这里多出来有三百,就是专门给老姨娘的。铁匠中气十足,坐得笔挺,一字一顿地盯着辛老八的眼睛。菜花羞愧又无奈地低着头,给铁匠换上一杯新茶来。

大麦难堪地咬着下嘴唇,望着炕边那个她叫了快二十年爸的人。她的心里翻搅着,矛盾着。她是想快快嫁过去,再也不愿看到这个赌鬼父亲,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在脑子里跳闪着,全是爸砸东砸西逼着要钱的画面;妈死护着半袋粮食头破血流的画面;妹妹弟弟躲在炕角瑟瑟发抖的画面。她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恨不得让他原地爆炸掉,从这个家里彻彻底底消失掉。

为了防止出岔子,大麦把红布包缝在了贴身的线衣上,她能随时摸得着,感受得到才放心。她趁中午全家吃饭的时候宣布过两天暖和了就带黑尕去省城看病的事情,其实也就是给辛老八一个人亮亮耳风。

爸,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花。我给黑尕看完病剩下的钱,咱们再商量着来,明年春上的化肥和种子、再给奶奶他们一人缝件新衣裳……大麦话还没说完,辛老八已将手里的饭碗摔到了南墙上,去他妈的看病,你当老子是叫花子?就这么好打发?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就值一百块钱?没钱给老子花,有钱给医院塞?你不看这个杂种狗日的从小到大花的冤枉钱还少吗?这个讨债鬼,老子这个家底子就是败在这个病秧子身上了。

辛老八那双猩红的蛤蟆眼似乎快要蹦出来,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不活了,不活了,活不成了,这个家实实活不成了。奶奶从炕桌上歪下来,两眼无神地发出浅浅的呻吟。

活不成了就去死,死一个埋一个,死两个埋一双,老子还怕了不成。辛老八不依不饶。

黑尕克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他看到妈和姐姐们偎在一起呜呜哭着;他看到奶奶干瘪的鼻孔一张一合干嚎着,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她黑窑般的嘴里缓缓流着;他看到辛老八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毒包的大蛤蟆,蛤蟆的眼球爆睁着,不眨一下,像是要吃人。他也看到了自己,端坐在炕上,背靠南墙,他脸色红润充满光泽,壮硕的肩膀轻微晃动,他伸手抹掉落在头顶的几根荞麦面条,然后不动声色地说,辛老八,你去死,我埋你,你养老子一回,老子给你当一回后人。咱俩谁也别欠谁。那声音响极了,脆极了,荡在整个屋子里。

红布包拿出来,不拿出来谁也别想活。一声爆喝让黑尕打了个寒颤,辛老八撕扯着大麦和菜花,他知道钱在大麦身上,也知道他们看不得菜花挨打,他像疯了一样,一边撕扯着。

辛老八突然转身向黑尕扑过来,黑尕呆呆地立在那里,身上落下暴雨般的捶打。

他看到妈和姐姐嚎叫着也扑了过来,他蹲下身来,缓缓攥住脚边修牛笼头的尖嘴钳子,一下,两下,三下,砸向蛤蟆的毒头,辛老八,你去死,我埋你。声音尖细,柔弱,却清清楚楚。

啊……啊……妈呀……妈。

最先看见黑尕的唐三媳妇还在呻吟着,几个妇人和老婆子连拉带扶把她拖回家上了炕,她平躺着,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家里煽火烧饭的老风箱,呼哧呼哧着,进气少,出气多。

都散了吧,散了。待会儿就好了。走,咱们赶紧去黑尕家吧。李老婆婆说着随众人往外走去。

此时的黑尕,已被安放在一块铺了白布的棕色门板上,停在院子的正中央。菜花和她的四个女儿瘫坐在门板边上,他们目光呆滞地瞅著湿漉漉的地面。没有哭天抹泪,没有歇斯底里,似乎也没有好好去看看黑尕。

嚎着喊吧,嚎上能舒服些;嚎吧,别把人都憋坏了。几个本家婶子悲戚戚地望着毫无声响的母女五人,又望望已不知人间事的黑尕,一声声哭喊着。院子里忙碌着的妇人们,乱跑着的娃娃们,墙根太阳坡里干草上的老人们,也都吸溜吸溜低声抽泣着。

讣告贴出来了:辛勇胜,一九九五年腊月十三。

没有年龄,没有后人,只写了当天的日子。

辛老八窝在一堆胡麻柴边上,双手拢在袖筒里,头上缠着白纱布,有隐隐的黑血透过纱布渗了出来。他脸上的黑血和眼泪鼻涕混成一块,像块遭人嫌的臭抹布。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眼珠子似乎也是直勾勾不动弹的,分明就是个死人。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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