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教育合作的机遇与方向

童宇韬

摘   要：时隔34年，印度政府于2020年再次出台国家教育政策，对教育的未来发展目标和改革措施进行了详细规划。该政策不仅明确了印度教育的发展方向，而且为印度教育的国际合作铺平道路。中印教育合作面临印度教育政策中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色彩浓厚、两国双边关系分歧、教育合作基础薄弱等因素带来的影响和阻碍，可基于两国教育政策与发展愿景，明确合作发展共识，寻找发展机遇，进而促进合作交流水平的提升。

关键词：印度 国家教育政策 中印教育合作

2020年7月，印度联邦内阁批准《国家教育政策2020》（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of India 2020），该政策是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上台执政后，由上千名教育工作者、政策制定者和相关人员进行了6年的讨论与协商最终形成的成果。[1]该文件是印度21世纪以来出台的第一份国家教育政策，上一份国家教育政策出台于1986年，在1992年进行修订后延用至2020年。总体而言，《国家教育政策2020》是印度人民党执政愿景在教育领域的具体体现，印度未来的各项教育政策以及对外教育合作都以该政策为指导方针。该政策明确了印度教育的发展需求，对其进行分析对未来中国与印度的教育合作有参考价值。

一、印度对教育国际合作的需求

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的总体目标是“至2040年，使印度拥有世界一流的教育体系，让所有学习者都能平等地接受最高质量的教育”“对印度教育结构的各方面进行修订和改进，对规章制度和管理方式进行调整，打造全新教育体系以适应21世纪教育的远大目标”“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4（SDG4），即确保包容和公平的优质教育，让全民终身享有学习机会”。[2]整体而言，印度政府为印度教育的未来发展设置了远大目标，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印度显然要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吸纳更多的外部资源。

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对教育领域的国际合作提出了新的规划，提出“促进更多的国际学生到印度学习，并为希望到海外学习的印度学生提供更大的可能性;在高等院校设立国际学生办公室，负责协调国际学生相关事宜;促进与国外机构的科研、教学合作和师生交流，签署谅解备忘录;鼓励印度高校在其他国家设立分校，促成国外顶尖高校在印度设立分校;促进印度教育机构与国外教育机构开展研究合作和学生交流;承认印度学生在国外大学获得的学分”。上述政策旨在为印度高等教育国际合作铺平道路，印度高校与国际教育机构的合作也迎来更多的可能性。

中国和印度在2006年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与印度共和国人力资源开发部教育合作与交流计划》。目前，两国之间互派留学生，设有相应的政府奖学金项目。例如，中国学生在印度中央印地语学院学习印地语可获得年度奖学金。[3]近年来，中印两国教育合作虽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但总体上仍停留在友好互访阶段，极少达成高层次合作计划。此外，中印两国靠社会力量搭建的合作交流平台较少。从交流的内容来看，侧重于两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经验交流，而直接涉及学生、教师、课程、科研等的具体合作项目非常少。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设定了一系列教育发展目标，拓宽了教育国际合作的道路，为中印教育合作带来新契机。具体而言，印度在语言教育、职业教育、医疗教育方面的政策目标值得关注，有可能成为中印教育合作的机遇。

二、中印教育合作面临的机遇

（一）语言教育合作

《国家教育政策2020》为印度教育发展制定了17条主要原则，其中一条为“在教学和学习中促进多语言使用”，并提出“除了高质量的印度各语言课程和英语课程之外，中学阶段还将提供其他外语课程……让学生了解世界文化，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愿望丰富自己的全球知识和流动性”。[4]语言教育是中印教育交流合作的基础，未来中印在语言教育方面有望拓展合作空间。

印度是一个具有语言多样性的国家，其宪法第8附则中列出了包括英语在内的22种语言，指出这些语言在印度具有重要地位。[5]根据2011年印度人口普查数据，印度还有99种不在宪法第8附则中的语言，方言数量达上千种。印地语是印度使用最广泛的语言，但以印地语为母语的印度人口只占总人口的43.63%，同时只有0.02%的印度人以英语作为母语，10%左右的印度人能够在不同程度上使用英语。[6]在印度有相当数量的人口母语为孟加拉语、马拉地语、泰卢固语、泰米尔语、古吉拉特语等语言。因此，在印度开展语言教育人文交流时，除了英语，其他语言也不容忽视。

语言是中印开展教育合作的基础，语言教育交流应当走在前端，为其他领域的交流打下坚实基础。虽然印度也兴起过“汉语热”，但目前印度汉语教学还面临不少困境。中印合作办学项目也面临数量不足、专业单一等问题。[7]未来，中印教育合作应着眼于解决这些问题。

（二）职业教育合作

《国家教育政策2020》提出要“重构职业教育”，指出“在印度的第12个五年计划期间（2012—2017年），19～24岁的劳动力人口中只有不到5%的人接受过正规职业教育与培训，说明印度亟需促进职业教育的普及，因此期望“到2025年，印度中学、大学和各类学院中接受过职业教育与培训的人数达到50%以上，并制定明确的行动计划、目标和时间表”。[8]

职业教育是印度政府当前十分重视的领域。印度总理莫迪一度强调大力发展制造业，而制造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技术工人和受过职业教育的劳动力。然而，目前印度在职业教育方面依然存在短板。印度虽然拥有世界上较大的技术人力资源，但劳动力储备水平很低。印度长期以来重视通识教育，职业教育被放在次要位置，这导致大量受过教育的人口失业。当前，印度开设了很多理工学院和工业培训学院，各部门正努力通过这些学院传授职业课程。[9]印度发展经济学家桑托什·梅赫羅特拉（Santosh Mehrotra）曾指出，“如果我们认真对待‘印度制造，我们就需要制定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法，鼓励行业更多地参与职业教育与培训，包括课程设计、教师培训和认证”。[10]未来，印度会继续加强职业教育发展与合作。中国可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内与印度加强与拓展职业教育方面的合作项目。

（三）医学教育合作

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在专业教育部分强调医学教育的重要性，认为印度“需要重新构想医学教育，使教育课程的持续时间、结构和设计与社会对毕业生的需求相匹配;鉴于人们在医疗保健方面的选择是多元化的，印度的医学教育系统必须是综合性的，所有接受西医教育的学生必须对印度的传统医学有基本的了解，反之亦然;在各种形式的保健教育中更加重视预防性医疗保健和社区医疗”。[11]可以看出，印度未来需要更多高质量、有能力的医学人才。

近十多年来，印度来华留学生数量呈现井喷式增长，医学是印度来华留学生选择的热门专业。2007 年，印度本科留学生占所有来华本科留学生的11. 9%，专业主要集中于临床医学。[12]据报道，2019年，2.3万名印度在华留学生中，有2.1万人攻读临床医学专业。[13]印度留学生热衷于来华学习医学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中国医学院的学习费用比发达国家少;二是印度认可中国学位，学生毕业后可以回国参加筛选考试并注册行医。[14]

未来，中印两国在医学教育领域可从两个方面进一步深化合作。其一，通过统一规划和管理，促进中印医学教育机构建立更高水平、更规范、更有效的合作模式。其二，在规范国内医学教育，提升留学生教学质量的同时，将医学教育合作向医学研究、医药研究等具有长远发展前景的领域扩展。

三、中印教育合作面临的挑战

（一）印度教育政策中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色彩浓厚

印度人民党是一个具有强烈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色彩的政党，在一个多宗教和多族群的社会中，这种意识形态旨在以印度教徒为主体强化国家和民族认同，同时忽略或敌视其他族群的认同与利益诉求。有学者认为，从根本上说，莫迪关于教育赋权的想法与其对治理问题的总体设想有关。而莫迪关于国家治理的理念既来自于个人的认知，又受到印度教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15]因此，印度的国家教育政策也强调印度教传统文化和认同。

在设想印度的教育国际化时，《国家教育政策2020》雄心勃勃地指出，“印度将成为全球留学目的地，以可负担的成本提供优质教育”。该文件还突出了印度传统文化在其中的重要地位，认为印度未来要以国际化的标准发展“印度学、印度语言、印度医学、瑜伽、艺术、历史、文化等领域的课程和项目，以及社会科学等方面的国际化课程，提供有意义的社会参与机会和优质的住宿设施和校园支持，以吸引大量国际学生，达到‘在地国际化的目标”[16]。但教育国际化在具体实施中具体政策如何落实还有待观察。

高等教育国际合作在印度是政党议会斗争的一个议题，虽然印度人民党目前在议会占据绝对优势，但并不代表印度国内不存在反对的声音。事实上，在印度国内各种政治主张和意见不断博弈的背景下，跨国教育合作混乱而复杂。长期以来，印度不愿意接纳外国教育机构，而印度监管框架的缺乏、复杂的外国投资政策、评估过程的繁复也使得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失去在印度办学的积极性。一些观点认为，开放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到印度办学，会加剧印度国内受教育权的不平等，外国教育机构还将不公平地利用市场，给本土教育机构带来挑战。[17]

（二）中印教育合作受到中印政治关系的影响

近年来，中印关系受到了一些负面因素的影响。其一，中印两国在边界问题上的冲突与摩擦。2017年的洞朗对峙、2020年在加勒万河谷发生的冲突都严重影响双边关系。双方虽然就边界问题展开多次对话，但在中印边界问题尚未得以全面妥善解决的背景下，中印双边合作容易受到负面影响。其二，印度是美日印澳四边安全对话的重要参与国，与中国在一些国际事务上存在分歧。其三，印度政府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使其在对外关系上比较强硬。印度人民党政府上台后利用印度教民族主义话语将莫迪塑造为一名政治强人。这一形象在印度民众中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迎合了印度选民希望印度在世界政治中扮演更自信、更有影响力角色的期望。[18]中印关系中的负面因素不可避免地会对中印教育合作产生一定的影响。2020年8月，印度教育部对境内的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以及中印高校之间的合作备忘录进行审查，同时在《国家教育政策2020》中也回避提及中文教育。[19]

但是，中印交往和双边关系的大门依然是敞开的。2022年3月，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对印度进行工作访问期间指出，中印要“以共赢思维看待彼此发展，构建良性互动模式，实现更高水平、更大范围的互利共赢”。印方回应“印中是伙伴不是对手，不应该让边界问题影响整体双边关系，印中友好是两国领导人的重要共识，也是两国人民的共同愿望，印方愿同中方共同致力于发展良好稳定的双边关系”。[20]长远来看，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新兴经济体，中印之间包括教育领域在内的双边合作依然会继续开展。

（三）中印教育发展现状的不平衡是两国教育合作的现实障碍

其一，中印两国的教育发展水平有一定差距，中国的教育水平相对较高。以高等教育为例，在2022年QS世界大学排名中，中国的清华大学（第17名）、北京大学（第18名）、复旦大学（第31名）、浙江大学（第45名）、上海交通大学（第50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第98名）进入100强。孟买理工学院（Indi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Bombay）在所有印度高校中排名最靠前，为第177名。[21]印度的教育水平与中国相比有一定差距。

其二，中印两国的留学交流情况不平衡。印度虽然在海外有大量的留学生，但是其与金砖国家的高等教育合作水平不高。目前，印度约有80%的留学生前往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热门留学目的国。[22]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据，2019年，金砖国家中，印度留学生在俄罗斯有12，105人，在南非有446人，在巴西有26人。[23]根据中国教育部的统计，印度2018年在华留学人数就已经達到23，198人。[24]而至2020年中国在印度的留学生只有122人[25]，远少于印度在华留学生人数。鉴于中印两国教育发展水平的差距与不平衡，中印两国如果通过金砖平台进一步深入开展教育合作，中国让利可能要相对多于印度。因此，如何激励中国教育机构与印度开展合作，找到两国互利共赢的合作点是难点所在。

四、结语

整体而言，印度出台的《国家教育政策2020》既为印度的教育发展指明了方向，也明确了印度教育的未来发展需求，同时还为印度的国际教育合作拓宽了道路。如何激励中国的教育机构与印度相关部门与机构开展合作，如何找到两国互利共赢的合作点是一个难点。中印教育交流与合作可从优先的、重要的、有潜力的合作领域开展有意义且务实的合作。同时，鉴于印度的国内政治现实，中印关系客观存在的问题以及中印教育合作面临的障碍，中印教育合作需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前提，谨慎务实、循序渐进、有开拓性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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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朱婷婷   校对 吕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