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商务发展与国内统一市场：整合还是分割

柳思维，陈薇，唐红涛

[摘要]利用双边随机前沿方法，基于2006-2019年省际面板数据测算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市场分割效应及净效应大小。研究发现：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为28.13%，市场分割效应为16.24%，二者共同作用最终使得市场分割程度下降11.89%;电子商务在整合国内市场上存在规模不经济，随着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其市场整合效应呈倒“U”型趋势，市场分割效应则有所增强，致使其整合市场的净效应随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而减弱。

[关键词]电子商务;国内统一市场;市场分割;市场整合;双边随机前沿模型

[中图分类号]F724.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1763（2022）04—0056—12

EcommerceDevelopmentandtheDomestic

UnifiedMarket：IntegrationorSegmentation

——BasedontheBilateralStochasticFrontierModel

LIUSiwei，CHENWei，TANGHongtao

（SchoolofEconomicandTrade，HunanUniversityofTechnologyandBusiness，Changsha410205，China）

Abstract：Basedontheinterprovincialpaneldatafrom2006to2019，thispaperusesthebilateralstochasticfrontiermethodtocalculatethemarketintegrationeffect，marketsegmentationeffectandtheneteffectofEcommercedevelopment.TheresultsshowthatthemarketintegrationeffectofEcommercedevelopmentwas28.13%，anditsmarketsegmentationeffectwas16.24%.Thecombinedeffectofthetwoultimatelyreducedthedegreeofmarketsegmentationby11.89%.Ecommercehasdiseconomiesofscaleintheintegrationofthedomesticmarket.WiththeimprovementofthedevelopmentlevelofEcommerce，itsmarketintegrationeffectpresentsaninverted“U”trendandthemarketsegmentationeffecthasincreased，causingtheneteffectofintegratingthemarketweakenasthelevelofEcommercedevelopmentincreases.

Keywords：Ecommerce;domesticunifiedmarket;marketsegmentation;marketintegration;bilateralstochasticfrontiermodel

一引言

在全面建設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阶段，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要构建新发展格局。构建新发展格局关键在于经济循环畅通无阻。党中央关于新发展格局的完整表述，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两句话是一个整体，相互促进、互为条件、不可割裂。这一战略的提出标志着中国经济全球化战略出现重大转变，即由出口导向的客场经济全球化转向基于内需的主场经济全球化[1]，中国经济发展将更多依托于国内市场。而在国内大循环中，加快构建国内统一大市场是关键，它关乎国民经济循环的畅通与否。2020年9月9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八次会议，会议指出“要加快完善国内统一大市场，形成供需互促、产销并进的良性循环”。但现实中，市场分割现象仍较为突出，导致中国潜在的超大规模市场优势难以转化为实际的竞争优势，这是中国市场发育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有研究表明市场分割所形成的高进入壁垒阻碍了企业线下市场空间的扩张，致使不少企业面临生存困境[2]，在这种情况下，以较低的成本进入线上市场销售产品成为企业更优的策略选择，这也是中国电子商务产业快速扩张的重要原因[3]。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有10.9万家企业通过互联网开展电子商务销售或采购活动，占比达10.5%。诚然，相比于线下市场，线上市场消除了地理和行政边界，理论上更加接近统一的完全竞争市场。但不可忽略的是，近年来“大数据杀熟”“二选一”等平台垄断乱象时有发生，这可能引发新的市场分割。换言之，电子商务整合区域市场的同时也可能阻碍统一市场进程，即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并存。那么，在考虑双重影响的情形下，电子商务发展是否推动了国内统一市场的形成？已有研究主要关注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单方面影响，尚未就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重影响进行综合考察。相比于既有的相关研究，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系统论述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双重影响的理论机理，并将双边随机前沿方法运用到电子商务发展与国内统一市场的分析中，测算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市场分割效应和净效应大小，并探究其规律变化特征，为理解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影响提供更全面的视角，为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重影响提供实证支持，对于推动国内统一大市场形成具有重要启示。

二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双重影响的理论分析

“市场分割（市场细分）”概念最早由美国市场学家温德尔·史密斯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提出，意指市场营销中根据消费者特点将产品市场划分为若干细分市场。其后，20世纪70年代以布鲁诺·索尔尼克为代表的国际金融专家提出“证券市场分割”的概念，用于形容证券市场之间的流通障碍、交易规则以及信息传递差异等原因导致的资本市场分割。关于商品市场分割的研究则始于20世纪90年代，其中不少研究针对中国区域间商品市场分割问题展开探讨，并多与社会主义国内统一市场建设相联系。本文所指市场分割即为商品市场分割，与之相对应的国内统一市场亦指“国内各地区的经济在社会分工和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基础上融合成一个互相依存的有机统一体的市场，也就是实现全国社会化大生产的再生产所需要的国内市场”[4]。

（一）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

地理空间阻隔造成的信息壁垒和分权式改革中的地方保护主义行为是中国市场分割的两大主要原因。从这两个维度来看，电子商务的出现和发展有助于打破区域市场分割。首先，电子商务交易无需固定的交易场所，能够将不同区域的供需双方聚集在网络平台进行实时交易，极大地突破了空间距离障碍，减少了信息不对称，加强了区域间的贸易往来，自然性市场分割明显减弱。其次，电子商务环境下各类生产要素特别是知识、技术等无形资产的流动性大幅增强，使得地方保护难有作为。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商家能够跳过中间流通环节直接面向消费者，从而避免了地方政府实行的地域销售限制，网络商品销往各地时不再面临过多的市场关卡与隐形税负。换言之，线上市场的贸易边界效应小于线下市场。不少学者研究为此提供了佐证。GomezHerrera等通过对比27个欧盟成员国类似商品的在线和离线交易模式，发现距离效应对线上贸易流量的影响比线下更低[5]。李秦等基于淘宝网数据，利用网络贸易流量法测度线上贸易的边界效应，与线下贸易对比后发现线上贸易边界效应平均为3左右，明显低于线下贸易边界效应[6]。类似地，Lendle等基于62个国家同类商品的eBay线上、线下贸易数据的研究也得出相同的结论[7]。

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阻击战中，省际贸易能够实现相对畅通，电子商务同样功不可没，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数字经济恰好满足了消费者和企业在疫情期间的“非接触”诉求，有效畅通了被疫情阻断的省际贸易[8]。此外，伴随电子商务的纵深发展，电子商务整合线上市场的功能也逐渐延伸至线下。越来越多的传统零售商主動拥抱“互联网+”谋求转型升级，利用线上优势资源反哺线下，拓展线下业务，加速了区域市场的整合。譬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许多实体零售店主动拥抱线上渠道拓展业务，逐渐走出经营困境。2020年5月“五五购物节”中的线下商家就超过10万家，上海本地各大商场内逾1000家品牌店铺搭建了拼多多直播间，活动期间上海线下实物消费总额高达2846亿元数据来源：新华网：上海“五五购物节”线上线下销售额5397亿元，详见http：//www.xinhuanet.com/fashion/2020-07/09/c_1126214245.htm。。毋庸置疑，电子商务已成为推动国内统一市场进程的重要手段。

（二）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分割效应

近年来，头部电商平台屡次行使垄断性市场势力，造成了市场非一体化现象，由平台企业实施的平台垄断成为市场分割的又一大诱因。电子商务虽然有助于企业开拓市场空间，但并不一定能够带来区域空间整合，甚至可能反作用于统一市场进程。一方面，在市场制度框架和基于文化差异的本地偏好约束下，电子商务的市场整合作用微乎其微。在中国，品牌厂商主导的区域分销制度的做法普遍存在，为了维护各地区经销代理商的有效销售激励，品牌厂商通常在区域市场间采取相互制衡的“分区而治”的销售策略，这种“分枝状”流通格局不会因电子商务的发展而打破[9]。此外，尽管电子商务交易过程中距离因素的重要性降低，但与文化相关的交易成本可能会上升。Hortasu等的研究表明，当产品具有较强的地方文化元素时，本地偏好效应会更加突出，电子商务的市场整合作用十分有限[10]。

另一方面，中国线上市场同样存在严重的市场分割。从市场结构来看，互联网颠覆了市场集中度随市场容量增大而降低的理论，网络经济下产品供给不再受资源稀缺性的约束，边际成本趋近于零，供给方规模经济的区间趋向于无穷大，网络规模一旦超过临界点，就容易引发正反馈机制，进而产生消费者和标准的锁定效应，为“赢者通吃”奠定基础[11]。这一点在电商行业得到了充分验证。随着电商市场规模的扩大，行业集中度显著提升，电商平台之间的竞争逐渐表现出显著的垄断特性，不少头部平台企业凭借其独占用户信息的竞争优势和市场支配地位对上下游实行价格控制，阻碍了统一市场进程。孙震等利用清华大学iCPI跨电商平台的日度价格数据研究发现，电商平台具有数据、技术、留存客户等优势，能够针对消费者偏好的异质性或对商家的忠诚度进行市场分割并形成锁定，从而在细分市场获得垄断定价能力。在面对竞争时，平台也往往倾向于回避与其他平台的直接竞争，采取激烈措施强化其对消费者的锁定效应，进而从细分消费市场获得长期的高额回报。他们的研究表明，在线市场的商品价格离散普遍存在，不仅同质商品的价格在平台间有显著差异，同一商家在不同平台上售卖的同一商品也有明显的价格差异[12]。可见，电子商务已逐渐成为平台企业进行差异化营销和错位经营的重要手段，其通过打破地理空间阻隔和地方保护主义整合地区间市场的效果有可能因此被抵消，电商发展的市场分割效应应该被给予更多的关注。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构建

根据前文理论分析，电子商务发展可能同时产生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双边随机前沿模型双边随机前沿模型由Kumbhakar和Parmeter[13]提出，相关学者研究普遍采用SFA2tier程序进行实证估计，本文亦是如此。理论上各省份的电子商务发展可能存在空间溢出效应，但囿于模型和程序的限制，本文在分解双边效应时未纳入空间因素，这也是我们后续研究的努力方向。感谢审稿专家强调了这一点。可以将双边效应纳入同一框架，测算两种效应的大小，并比较净效应。因此，本文采用双边随机前沿模型测算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边效应，模型设定如下：

segit=i（αit）+βit=λαit+ωit-μit+εit（1）

其中，segit表示实际市场分割程度，αit为影响市场分割的一些特征变量，包括国有化水平、财政干预、对外开放度、交通基础设施和信息基础设施;i（αit）表示前沿市场分割水平，且i（αit）=λαit，λ为特征变量的估计参数;复合残差项βit=ωit-μit+εit，其中，εit为随机误差项，反映不可观测的随机因素引起的市场分割对前沿市场分割水平的偏离，ωit描述了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正向效应

关于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净效应的正负问题，参考胡兆廉和石大千的做法[14]，以正值表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以负值表示市场分割效应，二者之和即为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净效应，该值越大表示电子商务发展对国内统一市场产生了越积极的影响。，即降低了市场分割，使实际市场分割低于前沿市场分割水平，本文将这一效应记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μit描述了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负向效应，即加剧了市场分割，使实际市场分割高于前沿市场分割水平，记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分割效应，ωit、μit均大于0，通过计算二者共同作用的净效应来衡量市场分割水平的偏离程度。当μit=0时，市场分割水平只受电子商务发展正向效应影响;当ωit=0时，市场分割水平只受电子商务发展负向效应影响。以上两种情况符合任意条件，即为单边随机前沿模型，若同时为0，则表示OLS模型。一般，复合残差项βit并不为0，故采用OLS模型估计存在偏误。在OLS估计有偏的情形下，使用极大似然估计方法（MLE）能够得到更为有效的估计结果。

基于此，我们对复合残差分布做出假设：随机误差项εit服从正态分布，即εit～iidN（0，σε2）;ωit、μit服從指数分布，即ωit～iidEXP（σω，σω2）、μit～iidEXP（σμ，σμ2）;各误差项之间相互独立，且与特征变量αit无关。据此进一步推导出复合残差项βit的概率密度函数如下：

f（βit）=exp（ait）σω+σμΦ

（cit）+exp（bit）σω+σμ∫

SymboleB@

-ditφ（x）dx=exp（ait）σω+σμΦ

（cit）+exp（bit）σω+σμφ（dit）（2）

其中，Φ（·）和φ（·）分别表示服从标准正态分布的累计分布函数和概率密度函数，其余参数设定为

ait=σ2ε2σ2ω+βitσω;bit=σ2ε2σ2μ-βitσμ;

cit=-βitσε-σεσμ;dit=-βitσε-σεσω（3）

基于以上参数设定，在n个观测值样本中，极大似然法的估计函数可表示为

lnL（X，π）=-nln（σω+σμ）+∑ni=1ln[eaitΦ（cit）+ebitΦ（dit）]（4）

其中，π=[b，σε，σω，σμ]，求解式（4）可得到极大似然估计的所有参数值，进一步推导出ωit和μit的条件密度函数：

f（ωit|βit）=

（1σμ+1σω）exp-（1σμ+1σω）ωitΦ（ωitσε+dit）exp（bit-ait）Φ（dit）+exp（ait-bit）Φ（cit）（5）

f（μit|βit）=

（1σμ+1σω）exp-（1σμ+1σω）μitΦ（μitσε+dit）Φ（dit）+exp（ait-bit）Φ（cit）（6）

根据上述条件密度函数，可以估计出ωit、μit的条件期望：

E（ωit|βit）=（1σμ+1σω）+

σεΦ（-dit）+ditΦ（dit）exp（bit-ait）Φ（dit）+exp（ait-bit）Φ（cit）（7）

E（μit|βit）=（1σμ+1σω）+

exp（bit-ait）σεΦ（-cit）+ditΦ（cit）Φ（dit）+exp（ait-bit）Φ（cit）（8）

根据式（7）和式（8），可以估计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的绝对程度。同时，为便于比较两种效应的大小，进一步将所得的绝对程度转化为两种效应高于或低于前沿分割水平的比率，转化公式如下：

E（1-e-ωit|βit）=1-（1/σμ+1/σω）Φ（cit）+exp（bit-ait）exp（σ2ε/2-σεdit）Φ（dit-σε）（1+1/σμ+1/σω）exp（bit-ait）Φ（dit）+（ait-bit）Φ（cit）

（9）

E（1-e-μit|βit）=1-（1/σμ+1/σω）Φ（dit）+exp（ait-bit）exp（σ2ε/2-σεcit）Φ（cit-σε）（1+1/σμ+1/σω）Φ（dit）+exp（ait-bit）Φ（cit）（10）

在此基础上，推导出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净效应：

NE=E（1-e-ωit|βit）-E（1-e-μit|βit）=E（e-μit-e-ωit|βit）（11）

（二）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基于以上计量模型，同时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2006-2019年中国30个省、区、市（不含港澳台）的面板数据展开估计，总样本数为420个（因统计数据不全等问题剔除西藏）。所涉及数据均来自国家统计局的“分省年度数据”栏目和《中国电子商务市场数据监测报告》。相关变量选取如下：

（1）市场分割指数。采用现有文献的普遍做法[15-16]，利用相对价格法对各省份的市场分割程度进行测算，计算公式为

△Qkijt=ln（Pkit/Pkjt）-ln（Pki，t-1/Pkj，t-1）（12）

Var（△Qkijt）=Var（△Qkijt-△Qkt（13）

其中，△Qkijt表示第t年i、j两区域第k种商品的相对价格指数，P为商品零售价格指数出于数据可得性和统计口径一致性的考虑，本文选取商品零售价格指数来计算各省、区、市的市场分割指数，这一度量方式可能存在误差。但“一价定律”下线上、线下商品价格相互影响，短期内线上线下价格波动往往呈现同步性趋势，在长期也具有相似的随机趋势[19]，故由此计算得到的市场分割指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线上市场分割的程度，能较好地代表线上线下两个市场的市场分割。同时，平台往往吸纳了来自不同地域的用户，因而平台基于偏好异质性和用户黏性对消费者实行的市场分割也会在地域上有所体现。本文是这一领域研究的一次初步探索，未来随着网络消费数据逐步纳入CPI统计调查体系，指标可以进一步优化。。参考洪勇和张应华的研究，本文选取了13类商品，包括食品、饮料烟酒、服装鞋帽、纺织品、家用电器、文体用品、日用品、化妆品、首饰、中西药品、书报杂志、燃料和建筑材料[17]。具体而言，首先构造3维（t×m×k）面板数据，即13种商品65对相邻省、区、市14年的数据，其次测算相对价格指数的方差，最后将相邻省际对的相对价格方差取均值，得到各省、区、市的市场分割指数。为了使系数不至于太小，将得到的市场分割指数扩大了10000倍。

（2）电子商务发展。以电子商务市场零售商品额来衡量电子商务发展水平。2013年起《中国统计年鉴》公布了各省、区、市的电商交易数据，在此之前的电商交易数据并未统计，考虑到指标口径的连续性，本文参考方福前和邢炜的处理方式，采用各省、区、市的快递业务量乘一个权重近似替代电子商务市场零售商品额，权重等于全国网络商品零售额与全国快递业务量之比，即平均每件快递包含的网络零售商品额[18]。

（3）控制变量。基于现有相关研究，本文选取如下控制变量：①国有化水平。国有化水平越高，地方政府越倾向于实施分割策略，对当地国有企业进行显性或隐性补贴，从而加剧市场分割。本文采用城镇国有单位就业人数与城镇单位就业人数之比来测算国有化水平。②财政干预。政府在干预市场运行的过程中往往伴有地方保护倾向，可能会对区域市场整合产生负面影响。依照现有文献的常见做法，以公共财政支出占GDP比重来衡量。③对外开放度。既有研究显示，对外开放对市场分割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可能为正也可能为负。考虑到当前中国经济对外开放在一定程度上所含价值链分工情境，本文借鉴谢莉娟和张昊的做法，采用外商投资企业的进出口总额来衡量对外开放度[20]。④交通基础设施。市场分割形成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地理空间障碍所造成的信息壁垒，因而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可能有助于降低市场分割。交通基础设施涵盖公路、铁路、航空、水运和管道五种类型。其中，公路和铁路运输是客运和货运的主要方式，同时考虑到等级公路在公路中占绝对比例，本文选取等级公路和铁路里程之和作为交通基础设施的衡量指标。⑤信息基础设施。信息基础设施的普及为企业拓展异地业务提供了重要信息渠道，帮助企业克服市场的空间距离。囿于数据的可得性

理论上，信息基础设施包含移动电话和网络基础设施两个部分，分别代表硬件和软件设施建设情况。鉴于网络基础设施相关数据存在较为严重的缺失（互联网用户数、互联网普及率仅更新至2016年;2006-2010年、2019年网站数缺失），本文采用移动用户电话数来衡量信息基础设施水平。，本文以移动电话用户数作为衡量信息基础设施的代理变量。为降低异方差，使数据尽可能符合正态分布，本文对所有变量均进行了对数处理，其中市场分割指数是在扩大10000倍后再取对数。表1显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模型估计

表2显示了基于双边随机前沿模型的估计结果。在表2中，M0为OLS估计结果，M1～M5为采用估计双边随机前沿的极大似然估计法的估计结果。其中，模型M1不控制时间和地区固定效应，M2控制地区固定效应，M3控制时间固定效应，M4同时控制时间和地区固定效应，可以发现加入时间和地区双固定效应的M4的对数似然值和LR检验值最大，模型拟合效果最优。因此，在M4的基础上，我们加入电子商务发展变量（模型M5），进一步估计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边效应。

从表2可以看出，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同时具有显著的正向效应和负向效应，即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場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并存。一方面，电子商务发展打破了商品流通的时空界限，使得企业能够冲破条块分割的市场格局，摆脱区域性市场的限制，地区之间商贸往来更加密切，加速市场整合;另一方面，电子商务发展使得企业更容易通过差异化营销和错位经营获取垄断市场势力，特别是头部电商平台更有可能利用海量用户数据实行基于偏好异质性的市场分割，不利于统一市场进程。下文将在此基础上进行方差分解，针对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净效应展开讨论。

从控制变量来看，国有化水平和政府干预显著为正，与预期一致，即国有化和政府干预不利于市场整合。对外开放度的系数显著为正，可能的原因在于，对外开放度扩大的同时为企业开拓市场提供了国际通道，使得部分地方市场在尚未融入国内统一市场的情况下就更多地加入了国际市场，而忽略了国内市场的规模经济，导致国内市场分割加剧[21]。交通基础设施和信息基础设施的系数则显著为负。这两种基础设施本身具有空间网络特性，对经济空间活動起到重要联系通道的作用，有利于加强区域间贸易往来和要素流动，帮助更多的本地企业“走出去”参与更大市场范围内的分工。

（二）方差分解：净效应测算

进一步地，我们选取模型M5进行方差分解，测算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市场分割效应和净效应，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系数为0.3892，市场分割效应系数为0.1960，净效应E（ω-μ）=σω-σμ=0.1932，即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大于市场分割效应，净效应表现为市场整合，电子商务发展有利于打破区域贸易壁垒，降低市场分割，使得实际市场分割水平低于前沿分割水平。一方面，电子商务绕开了多层级的批发分销平台，大幅缩减了流通中间环节，有助于加速区域间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的循环交换，促进市场整合;另一方面，在电商平台经济网络中，为顺应全网平台的价值链分工，本地将更加专注于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22]，由此带来的区域产业专业化水平的提升进一步推动了区域间交易需求的扩大，打破商品市场条块分割。

表3的方差分解结果显示，前沿市场分割水平未能解释总方差的比重为0，而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解释了总方差的全部。其中，市场整合效应占总效应的79.77%，而市场分割效应仅占20.23%。可见，尽管电子商务不断发展壮大导致不少平台垄断行为滋生，部分电商头部平台“二选一”“捆绑搭售”“杀熟”等乱象致使竞争失序，阻碍了商品、要素跨区域自由流动，但当前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仍占据主导地位，有利于国内统一市场的形成。

（三）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净效应的分布特征

依据式（9）～（11），本文在方差分解的基础上，进一步估计得到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净效应在不同百分位点参考既有相关研究的普遍做法，本文以25百分位、50百分位和75百分位三个四分位对应的净效应来分析电子商务对市场分割净效应的分布情况。上的分布情况，如表4所示。平均而言，电子商务发展产生的市场整合效应使得实际市场分割水平低于前沿分割水平的28.13%，而相应的市场分割效应则使得实际市场分割水平高于前沿分割水平的16.24%。换言之，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占主导地位，降低了市场分割28.13%，而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分割效应加剧了市场分割16.24%，二者共同作用最终使得市场分割程度下降11.89%，若前沿分割水平为100个单位，则平均来看，在电子商务发展的影响下，最终的实际分割水平将为88.11个单位。

表4的第4～6列更为细致地呈现了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净效应的分布特征。可以看出，绝大多数地区电子商务发展促进了市场整合，较少地区电子商务发展加剧了市场分割。具体而言，由25%分位的统计结果来看，有1/4样本的市场分割相对于前沿分割水平高出了2.03%，即净效应表现为市场分割;50%分位上电子商务发展的净效应为正，说明至少有一半样本的净效应表现为市场整合;从75%分位的统计结果来看，1/4样本的电子商务发展整合市场的净效应使得市场分割相对于前沿分割水平下降幅度高达29.50%。图1～图3更为直观地呈现了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市场分割效应和净效应的分布特征。

从图1和图2可以看出，无论是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还是市场分割效应，其分布都呈现出右拖尾的特征，意味着只有少数地区面临绝对强势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市场整合效应集中分布在15%～90%之间（约60%的样本），在90%左右仍存在拖尾现象，而市场分割效应集中分布在10%～20%（约80%的样本），在80%左右就消失了，说明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更大，净效应降低了市场分割。从净效应的频数分布也可以发现，大部分地区电子商务发展促进了市场整合，印证了前文估计结果的合理性。

（四）双边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为确保上述结果的可靠性，即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同时存在，且前者占主导地位，净效应为市场整合，本文进行了以下三个方面的稳健性检验：

（1）替换被解释变量。在基于“价格法”的市场分割测度中，本文采用了两种与前文不同的价格指数组合进行计算。一是借鉴黄赜琳和姚婷婷[23]的做法，选择食品、饮料烟酒、服装鞋帽、家用电器及音像器材、日用品、中西药品及医疗保健用品、书报杂志及电子出版物和燃料8类商品零售价格指数（RPI）;二是采用8大类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需要说明的是，2016年CPI基期轮换时国家统计局针对调查目录进行了调整，相应的消费类目发生了合并或拆分，因此可用于连续计算市场分割指数的CPI统计数据截至2015年，样本容量缩至300个。

（2）替换核心解释变量。不少研究在分析电子商务时从多个维度构建指标体系加以衡量，因此本文改变电子商务的衡量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参考杨坚争等[24]，选取互联网接入端口、快递业务量、城镇计信软件单位从业人员和人均GDP四个指标来测度电子商务发展水平，分别反映电子商务基础设施、交易水平、人力资本和发展潜力，并利用熵值法计算得到2006-2019年各省、区、市的电子商务发展指数。

（3）改变样本时间跨度。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导致国内经济严重衰退，电商行业也因此受到了冲击。与此同时，金融危机的爆发为电子商务带来了发展机遇，电子商务打破了时空限制，交易效率大大提高，成为众多中小企业拓展业务范围、走出生存困境的重要渠道。由此也反映出2008年后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因而本文进一步将样本时间跨度改为2008-2019年，考察在此区间内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边效应是否稳健。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

由表5可知，替换被解释变量、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和改变样本时间跨度后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仍显著存在，表6的双边效应分解结果进一步表明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大于市场分割效应，净效应为电子商务发展加速了市场整合，与前文估计结果大体一致，说明本文研究结论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五）净效应的时间特征和区域差异

2006年以来，中国电子商务市场快速扩张，但也伴随着区域电子商务发展不平衡。以网络零售市场为例，2020年東部地区网络零售额占全国比重达到84.5%，远超中部和西部地区

数据来源：商务部和前瞻研究院整理计算，详见https：//www.sohu.com/a/463502415_473133。。由此推断，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作用在不同年份、不同地区可能表现出差异化特征。因此，本文进一步计算得到样本年份和东中西三大经济区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净效应，以考察净效应的时间特征和区域差异，分别如表7和表8所示。

从表7可以看出，样本年份内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净效应均为正值，净效应分布在4.78%～19.94%之间，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始终占主导地位。从时间趋势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电子商务发展整合市场的净效应呈现小幅波动，整体呈递减趋势，2017年起降至10%以下。特别地，我们发现这一净效应在2009年达到峰值19.94%。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海外市场需求疲软，出口转内销成为外贸企业谋求生存发展的普遍选择[25]，国内各地也纷纷加大对本土市场的保护，造成了全国区域市场分割加剧[26]，而2009年正值金融危机爆发后的第一年，可见在海外市场萎缩、国内市场分割加剧的背景下，电子商务作为一种新型贸易业态，弱化了地理距离和行政边界，发挥了重要的市场整合作用。

从表8可以看出，东中西三大地区电子商务发展的净效应均为正值，说明电子商务发展对三大地区内部的市场分割均产生了较强的整合效应，对比三大地区净效应大小发现，西部地区电子商务发展的净效应最大，中部地区次之，东部地区最小。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电子商务发展不仅有助于国内市场的统一，而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缩小区域之间的发展差距，推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六）不同电商发展水平的差异分析

显然，东部地区电子商务发展水平高于中西部地区，同时电子商务发展水平随时间推移逐年增长，但相应的市场整合净效应却有所减弱，这是否意味着电子商务发展水平越高，其对区域市场的整合作用越小？如果是，那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此外，平台垄断一般发生在电商市场规模达到一定限度之后，因而电子商务的市场分割效应可能会随电商发展水平的变化表现出差异化特征。为此，我们进一步将所有样本按照电子商务发展水平排序三等分，划分为低、中、高三组，分析在不同电子商务发展水平下其市场整合效应、市场分割效应和净效应大小的差异，相关估计结果如表9所示。

从表9可以看出，在电子商务发展水平较低时，其影响市场分割的净效应为15.61%，电子商务发展到中等水平时，其影响市场分割的净效应为14.56%，而当电子商务发展到较高水平时，净效应降至5.5%。可见，随着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其整合市场的净效应逐渐减弱，验证了前文的猜想。也就是说，与中西部地区相比，东部地区电商发展水平更高，因而其整合市场的净效应相对较小。从时间维度来看，电子商务发展水平随时间推移逐渐提高，其净效应也逐渐减弱。双边效应分解结果显示，随着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其市场整合效应呈现先增后减的倒“U”型趋势，当电子商务处于中等发展水平时，其带来的市场整合作用最为明显，为30.17%，电子商务发展到较高水平时这一效应降至25.13%。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分割效应则表现出相反的特征，我们的统计分析表明，电子商务发展水平较高时，其市场分割效应为19.63%，明显高于前两组，市场分割效应随电子商务发展水平提高有所增强。

由此可见，电子商务在整合国内市场上存在规模不经济，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因为数字经济时代所追求的规模经济主要通过扩大网络用户规模实现，当电子商务发展到较高水平时，网民规模人口红利也逐渐消退，流量获取成本增加，这势必会造成规模效益的部分损失，表现为市场整合效应的弱化。CNNIC发布的《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显示，2006-2010年中国网民规模增速均保持在19%以上，其中2007年和2008年增速超过40%，2012起增速下降至10%以下，2014年起逐渐稳定在6%左右。二是因为随着电子商务发展规模的扩大，企业主体垄断控制及其引致的市场分割难免产生。特别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用户接入电商平台，出于利益之争，电商平台很有可能基于对海量用户信息的掌握实行市场分割的竞争策略，表现为市场分割效应的强化。近年来，电子商务的快速发展的同时不正当竞争问题越来越突出。在中国，电子商务市场主要由淘宝、拼多多、京东等几大平台占据，这些平台之间的竞争表现出明显的垄断特性，不仅对经济红利的分享分配造成了扭曲，妨碍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而且严重损害了消费者权益，扰乱了市场秩序，不利于统一市场的形成和发展。

五结论与启示

近年来电商平台“大数据杀熟”“二选一”等垄断乱象频发，电子商务逐渐成为平台企业进行差异化营销和错位经营的重要手段，其通过打破地理空间阻隔和地方保护主义整合地区间市场的效果有可能因此被抵消或削弱。本文从这一基本现象入手，系统梳理了电子商务对市场分割双重影响的理论机理，并采用双边随机前沿模型研究电子商务发展对市场分割的双边效应，以期为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提供经验启示。

研究发现：（1）电子商务发展的市场整合效应和市场分割效应同时存在，其中市场整合效应占据主导地位，电子商务发展加速了统一市场进程。平均意义上，电子商务发展使得市场分割程度降低了11.89%。替换被解释变量、替换核心解释变量和改变样本时间跨度的稳健性检验均支持这一结论。（2）时间特征上，电子商务发展整合市场的净效应随时间推移呈现小幅波动，整体呈递减趋势。特别地，我们发现这一净效应在2009年达到峰值19.94%，即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海外市场萎缩、国内市场分割加剧的背景下，电子商务发挥了重要的市场整合作用。区域特征上，西部地区电子商务发展整合市场的净效应最大，中部地区次之，东部最小。（3）通过比较不同电子商务发展水平对市场分割的影响，本文发现电子商务在整合国内市场上存在规模不经济。随着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其市场整合效应呈现先增后减的倒“U”型趋势，市场分割效应则有所增强，最终致使其整合市场的净效应随电子商务发展水平的提高而减弱。这为电子商务发展整合市场的净效应随时间推移递减的趋势和东中西依次递增的区域差异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当电子商务发展到较高水平时，发挥电商规模效应所依靠的网民人口红利逐渐消退，市场整合效应也随之弱化;二是随着电商市场规模的扩大，电商平台有可能为了争夺利益而利用海量用户信息实行市场分割的竞争策略，加剧市场分割。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得出如下启示：第一，发展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数字贸易形态，仍是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重中之重。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波动致使人员流动受限、企业跨区域经营受阻的情况下，应当充分发挥电子商务在促进商品流通、打破区域市场分割等方面的特殊作用，促使电子商务成为构建国内统一大市场的“利器”。第二，在发展电子商务的过程中，不应盲目追求单个电商平台市场规模的扩大，而应注重提升电子商务整体的发展质量。一方面，逐渐转变传统单纯依靠网民流量红利的经营模式，更多地关注用户体验，注重用户精细化经营，同时推动电商线上线下融合发展，拓展增量空间。另一方面，要警惕电子商务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恶性竞争行为，加强对电商平台的反垄断监管治理，营造健康的电子商务发展环境，防止电商平台等新型资本无序扩张引发分配扭曲问题，造成市场分割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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