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者说

2022-05-30 10:43杨岩峰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10期
关键词:妙玉茶水茶壶

杨岩峰

老家的院子里曾有一株茶树,看不到主干,三枝拳头粗的枝柯一出地面便伸展开去,蓬蓬勃勃,几乎蔓延了大半个院子。每年春季,父亲都要爬上茶树,将第一茬的叶子捋下来,然后用铁锅烘干,放些红糖,便成为一家人全年的饮品了。

有好茶喝,会喝好茶,固然是一种“清福”,但没好茶喝,却能体味茶的妙用,也未必不是一种享受。祖母不嗜烟酒,不食荤腥,唯独对茶情有独钟。每天早上,她都要沏一壶自制的茶水,静静地坐在八仙桌旁,慢慢地啜饮,那神态是很有些陶醉的。等我和弟弟放了学,茶壶的茶仍很酽,她就劝我们喝几杯打打火。

祖母偏居乡里,目不识丁,当然不懂得什么茶文化抑或茶道,但她饮茶自有其道理。她说喝茶急不得,要有耐性,饮驴似的猛灌,再好的茶水也喝不出味道。祖母是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多年的饮茶经验或许让她有某种感悟,只是茶壶里下水饺,肚里有却倒不出来罢了。

受祖母影响,我们一家人对喝茶都很感兴趣,但主要是觉得茶水比白开水解渴,不像祖母喝得那么“绅士”。有时农活儿忙了,抓一把茶叶往开水锅里一撒,回家后一人一瓢或一人一碗,照样喝得有滋有味。庄稼人,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我是个粗人,好酒好烟又好茶,而且样样都没有节制——前者让自己出尽了洋相,中者让别人吃尽了苦头,只有后者,利己而不损人,是唯一应该坚守的。和对酒烟不同,我对茶叶是从不挑剔的,红茶绿茶均可,竹兰茉莉都行,只要醒酒、解乏、止渴,用什么样的茶具我也不在乎。唐代名士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是我最为欣赏的: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

卢仝对饮茶的感受,固然没有上升到《红楼梦》中妙玉“品”的境界,但妙玉的“品”在栊翠庵或大观园可以,在平常百姓家就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了,何況她的“品”,终不如卢仝的“喝”来得痛快。我想这也是茶道能在日本落地生根、发扬光大,而在中国几乎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吧。茶道无疑是中国的国粹,但茶道传入日本后已融进了大和民族的精神,和中国传统的茶文化,相去甚远了。

茶之于我,首先是一种可口的饮料,我在意的,也是它的这种实用性,至于在饮茶中寄寓某种精神意趣,我暂时还没有那么浪漫。

老家的茶树因为碍事,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父亲刨了。但它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是那么蓊蓊郁郁。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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