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统谋与南音（十三）

苏统谋一再强调，成立一个团体，要是不组织活动就等于零。所以协会成立之后，依托晋江市文化馆的力量，积极开展各项活动。活动内容有：每年春节举行南音大会唱，每个南音社团都派团队前来参加；每三年搞一次南音大奖赛，起先只是年轻人参加，因为参与者很踊跃，所以条件放宽，老人、孩子都可以参赛；每年举办中小学生南音比赛，激发各中小学校学生学习南音的热情和兴趣；每年举办南音演唱节，至今已经顺利举办了十五届。近几年都以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作为活动开端，即从6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六开始，连续演出20天左右；每年举办“古乐雅韵——世界级非遗项目（南音）展示”，自2017年3月开始，每个月5日、15日、25日下午举办……活动主要在文化馆所在地晋江市文化中心门前广场或二楼南音厅举行。这些活动把南音界盘活得越来越热闹，每次都引来大量关注。无论是南音人还是观众，积极性、参与度越来越高。因为时不时要上台表演或参加比赛，各社团、各学校抓紧排练，促进了南音人水平的整体提升。

苏统谋笑谈，第一次举办南音演唱节时，因为没有经验，参加会演的人有的穿着非常随意，有卷裤腿的，有穿短裤的，甚至还有光脚上台的。所以第二年举办会唱之前先召集各负责人开了一个会，文化局和文化馆方面也派专人参与，大家高度重视。会议主要有三个议程。一是安排各个团体的会唱日期，排好日子和顺序，时间不合适的当场调换。二是对乡镇政府提出要求，即除了参与表演者外，乡镇政府要派出工作人员陪同前来。三是提出要求，希望所有人严肃对待南音会唱。苏统谋要求各团体：第一，一定要唱南音。创新的南音曲目可以，创新词也行，但是一定要唱南音。因为这是南音会唱，所以唱歌仔戏肯定不行；第二，要注意着装。苏统谋说，大家要穿端庄些，要穿鞋，哪有光脚上台的。这样做乡镇来的那些人就开始诉苦了，说没钱没经费，能不能给大家置办统一的服装。大家最后商谈决定，由于演出团队以乡镇划分，代表乡镇来参演，因此镇政府要给予一定的经费支持，要组织专车接送，负责参演者的伙食，再拨给一定经费，添置服装等等。

这些规矩后来形成惯例，年年如此。这样一来，通过南音会唱，一方面，大家的水平不断提高，另一方面，成功引起了乡镇政府对南音的重视。苏统谋清楚地知道，要搞好南音，乡镇政府不支持不行。苏统谋说：

“通过南音会唱，牵起了镇政府和管辖之下的南音社团之间的联系，引起乡镇对南音的重视。这一点起到很大的作用，以前这些社团没人管，现在就有镇政府来关心了。如果没有市和乡镇各级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南音演唱节搞不起来。我希望这个工作能够长期坚持下去。因为有效益，有提高，再有这些演唱、演奏者自己也能够互相学习。每一年临近汇演时间，镇里或是街道那些负责宣传的人就记得了，今年要赶紧组织起来，不要站到台上去了被人笑话。晋江人有一个特点，特别好面子。虽然会唱不是评比，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观众在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唱得不好的话，底下观众一点都不给脸面，直接就说：‘噢，今晚很臭。’‘这种他也敢来啊！’甚至有的群众当面就喊你不要来了。这是很刺激人的。所以不管是演员还是乡镇工作人员，大家心里都在想着：‘嗯，今年不要输人。’都会很认真地对待演出。我每天，除了生病在床，我每晚都坐在演出棚下听。我不会当面点评，但是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在过后提出来。我会告诉他们，你们哪些方面不好需要改进，哪些方面好需要继续发扬，希望促进大家南音水平的提高。”

因为南音来自民间，是人们休闲娱乐的一种方式，把它搬上舞台的过程是很辛苦的，起先很多人没有演出的意识，都是平时什么样，演出也什么样，显得很随便。南音会唱、演唱节开展以来，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很高，苏统谋每年对大家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但希望他们在艺术方面提高，在其他方面也要提高，尤其是对舞台要有神圣感。苏统谋认为这个很重要，演奏、演唱水平再高，但是人脏兮兮的，穿着随便，总是对不起这个舞台。他说：“舞台是很神圣的地方，不能随便，跟逛街、闲玩是两码事。”如今，参加会唱的社团都会在演出前认真排练，上台时个个服装整齐，严肃认真。

南音协会的工作事无巨细，苏统谋大事小事都要管。在其长期不懈努力下，理顺了各方面关系，为南音人争取了许多权益。

所有活动的开展都有一个慢慢积累经验的过程。南音会唱、演唱节刚开始时没什么观众，很多外地人听了一会儿转头就走。苏统谋说这样不行，要用幻灯片打字幕，这样大家才听得懂。幻灯设备自然靠文化馆的经费支持，有了设备，字幕就靠各演出队伍提供了。于是各南音社团领导根据会唱当天的演唱曲目找来曲谱，请打字员打字，之后交给主办方，在演出当天一首一首将字幕投到幻灯设备上。有时候交上来的字幕没有断句，苏统谋还得一句一句补上。通过各方多年不断的努力，如今每场南音演出都能吸引来大量观众，场面非常热闹。

南音演唱节由于参加演出的乡镇多，每次会唱都长达20多天。时间长，工作量大，有的领导就建议，每场演出由两三个乡镇的南音社团联合举办，将整个会唱周期控制在10天左右。但是苏统谋认为不妥，因为有的乡镇南音群众基础雄厚，拥有许多南音社团。如果跟其他乡镇联合的话，该镇的社团要好几年才能轮到一次。比如梅岭镇和磁灶镇，都是南音大镇，镇内南音社团很多。一个晚上的演出最多两个半小时，各社团轮流参加，两三年才能轮到一次。假如再跟其他乡镇联合演出，一个晚上只能有半场的時间，那就要好几年才能轮到一次。有一年因为轮流参演的事情没理顺，还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有个南音大镇，共有二十几个南音社，因为社团太多，于是分南北片，轮流参加。然而，南音人对参加会唱积极性特别高，两年才能轮到一次总觉得等待时间太漫长。于是，一些南音人去找镇里领导，要求参加当年的南音会唱。领导觉得积极参加活动是好事，就答应了，全然忘记当年应该轮到另一片区。这些南音人得到领导应允后，高高兴兴回去排练准备参加会唱。消息传到另一片区的南音社，大家就有意见了：“今年明明轮到我们这边，怎么变成他们那边了？”于是十几个人到镇里去反映情况。镇里也很为难，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办呢？因为矛盾比较大，镇里有人投诉到了市里。市领导一听说是跟南音有关的事情，都去找苏统谋解决。苏统谋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该镇书记，书记又叫来宣委，临时开了个会，最后决定两个片区共同参与会唱，每个社团唱一首。这件事说明大家都争着要参加南音会唱，苏统谋反倒觉得很高兴。苏统谋还经常想办法为南音社团争取经费。除了申请活动经费外，还申请了参加南音演唱节的演员一人一套服装。

总之，苏统谋利用一切关系，就是想把南音搞好。苏统谋认为，当领导就是要有点子，有点子还要能坚持。比如南音会唱，搞一次可以，但是坚持十几年就不容易了。当然，也要政府、民众支持才行，很多方面的因素综合在一起才能取得成功。晋江市的南音社团，从刚开始的二十几个，发展到现在的七十几个，力量壮大了很多。苏统谋认为是因为成立了南音协会，对大家有吸引力。以前南音人不受政府重视，如今成了政府承认的群体，发挥的作用不同以前。所以，南音协会的成立，推动了整个南音界的发展。

晋江市南音协会是最早成立的南音协会，很多地方看到晋江搞得好，也纷纷向晋江学习，组织成立协会。例如，1987年泉州市文联恢复活动，郑国权于次年出任泉州市文联常务副主席并主持工作，因为看到晋江市南音协会发挥的重要作用，即于1988年发动马香缎、林文淑等南音名人，成立了泉州市南音协会。郑国权是苏统谋的老朋友，他指出：

“早期一些南音人，对各个乐种的分类，还不是很清楚，所以有的就加入省曲艺家协会，往曲艺方向靠。苏统谋是第一个出来组织南音协会的人，其他各县、市的协会机构都是比较晚成立的，他走了第一步。晋江南音协会起的作用很大，组织大家春节、暑假，在晋江文化中心广场演唱，听众很多，本地人、外地人都有，这就是很好的传播。在传和承方面，苏统谋确实是做得很好，值得肯定。”

除了创立南音协会，将整个晋江市的南音社团联合起来，构成一个大集体外，苏统谋还在南音协会的基础上，发起成立了一个个小集体——姊妹社。几个关系好的南音社团相互结成姊妹社，这种小集体加强了社团与社团之间的深入交流，进一步促进了南音界的共同繁荣。

苏统谋说，缔结姊妹社的想法事出偶然。有一回，在报纸上看到，日本有一个城市和上海缔结姊妹城市，于是想，南音在中国大陆和港澳台地区以及海外，有这么多社团，不是也可以缔结姊妹社吗？因为苏统谋是晋江市深沪人，从小出入深沪御宾南音社，同时他又是菲律宾长和郎君社的艺术顾问，于是第一步先促成了海内外两社的结缘。两社结为姊妹社后，便开始积极展开活动，互相邀约对方前往本社交流。刚开始时，菲律宾南音人到中国参加活动比这边的社团赴菲律宾要多得多，因为在当时，我们组团去趟菲律宾并不容易，有很多繁琐的手续。当时来往也比较麻烦，主要是因为没有直达的飞机，需要先去到广州，再乘船去香港，最后从香港飞到菲律宾。苏统谋清楚地记得，有一回，眼看约好赴菲律宾的日子就要到了，出国批文还没下来，他只好亲自跑一趟北京，想办法早日拿到批文。现在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不管是海外的人过来还是国内的人出去，都很方便，所以南音人的海内外交流活动非常频繁。

苏统谋还积极促成晋江与周边地区南音社团缔结姊妹社。有一年晋江市陈埭镇民族南音社举办祭祀郎君祖师活动，请苏统谋去参加。大家坐着聊天的时候，聊起可以几个社团联合起来祭祀郎君祖师。按传统惯例，对南音祖师每年要举行春秋二祭，春祭是生日，秋祭是忌日。大家商量决定，这两次祭祀，春祭在本社简单展开，秋祭则联合其他社团一起举行，这样更热闹、更有趣，也促进社团间的交流。大家当场商定好了规则，规定联谊的各社每年轮流当东道主，前来参加活动的社团每团人员不要超过十五位，并交一千块钱给东道主当礼金。有意参与联谊的社团当天就现场报名，于是来自晋江市南音协会的安海镇“雅颂南音社”、陈埭镇“民族南音社”“东石镇南音社”，以及来自石狮市的“群芳南音社”，来自泉州市的“泉州市区南音研究社”，共同结成了五社联谊，此后每年联合举行盛大的秋祭仪式，至今如此。

不过，苏统谋说，各社团缔结姊妹社后，其积极程度和举办活动的热闹程度远超过他的预期。例如，五社联谊结成后，用抽签的方法决定哪一年由哪个社团来当东道主。第一年抽到石狮群芳南音社为东道主，没想到他们除了请来其他四社外，还请来了许多海内外社团前来参加，热热闹闹地举行了祭祀、踩街和会唱。其他社团纷纷效仿，规模越搞越大。其中安海雅颂南音社于2004年9月24—26日（农历八月十一—十三），作为五社联谊的东道主举行了长达3天的南音活动。上报政府报备时，引起关注，最后政府介入，由晋江市政府作为主办单位，安海镇政府作为承办单位，将原本属于民间的祭祀仪式和活动，升级成为晋江市的“海内外南音大会唱”。“雅颂南音社”一时风光无限。

晋江市南音协会拥有团体会员单位70多个，这70多个社团都要保持密切来往是不可能的。但是通过结成姊妹社，这几个社團结成了亲密关系，那几个社团结成了亲密关系，互相都有密切来往，于是就构成了好多有力的小集合。而且这些小集合不限于晋江南音协会，而是团结了海内外各南音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每回泉州市组织的国际南音大会唱，都是一个持续很长时间的上至官方下至民间的无比热闹的南音活动节。由官方出面，邀请许多海内外南音社团前来共襄盛举。而海外社团除了参与官方组织的连续几天的活动外，因为多数社团都跟泉州本地社团缔结了姊妹社关系，所以还会多停留几天，到各个姊妹社团再热闹一番。在那段时间，整个南音界都沸腾了。

南音协会、南音姊妹社，无疑大大促进了海内外南音社团的联系，加强了南音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南音界的面貌日新月异。而日益繁多的交流、会唱活动，也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在民众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南音的知名度与关注度与日俱增。

陈燕婷 博士，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