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的诗

黑瞳

搬走吧

我帮你剪了发

剪去那些枯黄的

已经死去的部分

你看上去又精神了

像术后的病人新长出的发茬

我是蹩脚的理发师

我无计可施

我把你留在身后

任由新主人招呼工人

把你搬出来

你会被堆放在某个垃圾场

你会枯萎

我会搬去更小的房间

我会在某个街角

撞见你斜躺在废墟

枝叶枯黄维持着新发型的样子

模特

经过那家商店橱窗

模特还立在那里

折断的手臂

装了个新的

像一個新的模特

每天我都会经过

累倒在床上起来后

还是会经过

它也会看着我

保持着它中立的目光

看一个移动的模特

每天换掉一部分样子

像一个新的模特

一条狗

夜深人静我似乎听到

一条狗喘着气

伴随着它哒哒哒的脚步

从楼下经过

它一定张着嘴巴吐着舌头

舌头上还滴着唾沫

它不会看到

也不会有意识

（否则它会收起这副丢脸的样子）

它一直在向前但不一定有方向

它奔向的地方总是在别的地方

银杏

风拂过银杏林

叶子翻飞

阳光和初冬

卷曲的银发飞升

古典吉他的轮指

带来一条青绿色的河流

银色卷发的前部在光里

失去重量

后脑勺的部分

藏在青灰色的阴影

河道宽阔

河道狭窄

河流静静汹涌

度过等待的一生

朋友们的聚会

我总是乐于看到

朋友们聚会的照片

而我不在其中

我乐于分辨一张张熟悉的

和不熟悉的面孔

指认他们的名字

我乐于听到

他们在聚会间谈起了我

仿佛我很快就来

仿佛也为我留好了座位

和一副餐具

偶尔，在交换杯子的现场

餐具刀割向我的指尖

也因为我的不在场

要过许久

那道口子才突然从内部

到达我的皮肤

梦见四叶草

梦里突然出现

一张硕大的四叶草

像你张开的手掌那么大

究竟是四张叶子吗

我在梦里忘情地数

记得多少次

我在草地里在盆栽里

以为看见了四叶草

但仔细一数

都是三片叶子

这一辈子我都没见过

一张真正的四叶草啊

梦里的四叶草是单独的一枝

在一辆大卡车上面

没有数清楚

已经渐行渐远

火焰标本

穿过街道

阳光晒下来

体表的冰开始融化

呲呲散着寒气

树叶青灰色的阴影一再

落在我的身上

又拂过去

身后的卧室里阳光还没有照透

阴影中残留梦痕——

梦里我抱着一座冰山

一则报道说南北极温度上升

冰川开始融化

企鹅死在脏水里9A95A079-D53B-4EB5-B0A8-A15253804D1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