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旧时光

2022-07-06 05:17蒋恺言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5期
关键词:木碗暖炉孤山

蒋恺言

故地重游往往有了些许缠绵缱绻之意,旧时的记忆上重添一笔,像雁飞过,划下淡淡的痕迹。举箸再尝莲子,却早已不觉苦,回味甘甜。

西湖于我,是一段旧时光。这段时光蕴含了一段无忧的童年岁月和江南往事。那时的西湖是“夜西湖”,风光自然与今时今日不同。忆及当日,我们一行人在七月半前去。张岱写过一篇《西湖七月半》,这日子便格外地让人记忆深刻。西湖本身已经极美,波光潋滟之下,平添几分迷醉。与其说赏西湖,倒不如说是赏西湖的人。张岱把看七月半的人分为五类,形容那段西湖旧时光也是恰切。

“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这自然是自诩为上流的人。那年七月,记忆中有不少坐在游船上,身着绫罗绸缎、吹箫击鼓之人,灯火明亮,众人相随,觥筹交错间人影散乱,乐声与灯光相错杂。他们关心的是粮食和蔬菜,托了“赏月”之名,到底行的是世俗之举。

旧日美人和娉婷女子早已散作历史的烟尘,此时只余佳侣们嬉笑怒骂、打情骂俏的模样了。说是品西湖、赏西湖,赏人倒更加恰切,怪不得古人要说他们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了。

当千年之后,物我两忘之时,西湖水面有一类乐人咏叹往昔的岁月。想起六年前,丝竹的悠扬乐声在湖面飘荡,有人歌西湖,有人咏西湖,有人弹西湖。此中我最爱歌西湖的人,“湖咿—四时好景咿呀—”绵长的音调里酝酿着千年吴地的哀婉和忧伤。这类人中也有穿着袈裟的僧人,“西湖多诗僧”不假,智圆一生与西湖为伴,对孤山更是情有独钟。“史迁今若在,此处合藏书”(《孤山诗三首·其三》),这亦是摒弃尘世、养病深栖、悟道修行的绝佳去处。我们于对岸,泛舟湖上,亦有歌聲相和,却仍然希冀与逍遥散人浅斟慢饮,落得个“风流”名声。

酒足饭饱者也作一类游客,大抵说的是叔父一流。我们虽结伴出游,他却一人下了馆子,一顿吃喝,好不满足,真可谓“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嚣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西湖的夜晚到底让他逞一逞酒疯,撇下了我们,独自一人敞开了肚皮,也不着上衫,高声喧闹,时而唱一段《梁甫吟》,时而又唱《琵琶记》,众人笑看他发疯,游人如织,把他也当作了西湖美景。

两年前游西湖为的是西泠印社的篆刻艺术,于是寻访孤山。于里外湖之间,梅屿是赏西湖佳处。数月前又坐车偶一经过,见俞楼一点,放鹤亭一瞥,梅屿一座。“千古一诗人,文章有交神有道;五湖三亩宅,青山为屋水为邻。”

譬如,东景如“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的风光,我最欣然。“小船轻幌”倒是时时都在,“净几暖炉”因着现在不是冬天,无法求得了。“茶铛旋煮”讲的是泡茶的过程,遗憾当时的茶是事先泡好的,盛在木碗里头,自然少了亲手盛泡的那番风韵。若说有,那也是不知采自哪儿的陈茶,压根儿不是西湖龙井。往年游西湖,心中总含着些功利,或是陪伴家人,或是联络与旧交的感情,纯然的观赏,从未有过。若有机会,定要放下杂念,最好是独自一人,赏冬西湖。

未曾赏过冬西湖,也就无法体会“素瓷静递”的美妙了。盛茶的碗最好是白瓷碗,木碗、搪瓷碗全然无法显出“静”的妙处。煮茶人那素手纤纤,看她捣碎茶中浮末,雾气袅袅,颇有“泠然成仙”之感。明代的田汝成所言不假,“虽水经有明圣之号,天竺有灵运之亭,飞来有慧理之塔,孤山有天嘉之桧,然华艳之迹,题咏之篇,寥落莫观。逮于中唐,而经理渐著”。历代文人屡屡留情于此,多出喜爱山水之作,我心亦沉醉于此。

节序多变,走过初春西湖、盛夏西湖、深秋西湖,却独没有见过冬日西湖。若得空,定访冬日西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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