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鲜明的青年导演扶持之路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探析

陈睿姣

(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澳门 999078)

青年导演是电影产业发展的新兴力量。随着电影产业的快速发展，导演人才的供需矛盾日益突出，如何加快青年导演的培养已成为业界普遍关注的问题。为此，近年来涌现出不少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坏猴子影业的“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就是其中的一个。

坏猴子影业的前身是宁浩电影工作室，2012年实现平台转型，正式以影业公司身份亮相，是一家集开发、制作、发行、宣传、整合营销及跨行业领域合作于一体的专业影视公司，曾成功出品过《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黄金大劫案》《心花路放》等脍炙人口的佳作。作为一家专注内容生产的影视公司，坏猴子影业短短数年就在业界产生了广泛影响，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们真心诚意地致力于挖掘、扶持青年导演，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2016年9月，坏猴子影业正式推出了“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 (以下简称“该计划”)。该计划是一个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希望支持更加年轻、有创意的本土导演来做电影。计划采取“三、四、五”模式，即一年三部，一年四部，一年五部，层层推进，三年最多出产十二部电影。目前，该计划已培养出路阳、文牧野、申奥、王子昭、牛涵等一批优秀的、有潜力的青年导演，为中国电影产业注入了鲜活的血液。已有四部影片横空出世，其中《绣春刀2：修罗战场》首日票房3484.7万元，累计票房2.66亿元，观影总人数850.7万元，累计分账票房2.47亿元。而现象级的电影《我不是药神》，首日票房1.60亿元，累计票房30.99亿元，观影总人数8902.4万元，累计分账票房28.85亿元。《受益人》首日票房2821.9万元，累计票房2.19亿元，观影总人数619.8万元，累计分账票房2.03亿元。温仕培执导的《热带往事》获得第六十八届柏林电影节天才项目市场单元“VFF Talent Highlight Award”现金大奖，奖项由慕尼黑电影电视制片人协会颁发。这也是该部门成立15年以来，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华语电影项目。如此佳绩表明，该计划在青年导演扶持方面确实有自己独到的做法，是一个特色鲜明，效率较高的计划。

一、以创新性、本土性作为选拔青年导演的标准

对于一个青年导演的扶持计划来说，选择什么样的导演是整个计划得以顺利实施的前提。该计划在不同时间、地点，不同的语境下对选拔标准的表述虽然不尽相同，但提得最明确，频次最高的却是创新性、本土性。影业艺术总监宁浩认为，“只要足够有特征，有作者特征，有创新的层面，跟本土相关、足够本土性，就可以了”。坏猴子影业CEO王易冰也有相似的认识，“应该是有创新性和本土性。电影是时代的记录者，希望青年导演能处于所在时代讲好自己经历的故事”。上述两种表述提及的标准显然不完全相同，但都明确提出的只有创新性和本土性。可见，创新性、本土性是该计划一致认同的选拔标准。

图1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已上映影片与当年国产电影平均票房对比图(1)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已上映影片与当年国产电影平均票房对比图。数据来源于灯塔App及国家电影局。

以创新性作为选拔标准，是因为宁浩团队在大量的创作实践中认识到了创新的极端重要性。这一点，从他对自己创办的影业公司及该计划的命名就可见一斑。宁浩曾解释坏猴子的意义：“我比较喜欢孙悟空。孙悟空是有血有肉的形象。我觉得‘坏’不是一个负面的词，它跟创新有关系，循规蹈矩、太乖的人是没办法搞创作的，创作要打破既定规律，才能有新的东西出现。无论在科研还是技术领域，创新都是非常重要的品质。敢于怀疑某些规律，从这一点来说‘坏’代表的是创新的意思。”

正是基于对创新的这种深刻认识，宁浩一直将其作为自己身体力行的努力方向。其早期影片《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两部作品以一种独特的类型和风格为中国电影树立了新的丰碑，其巧妙的叙事结构、人物设定、情节关联、后期制作，让我们获得了真正的美的享受，体会到了非线性叙事手法的魅力。而近期的《疯狂的外星人》用“喜剧”+“科幻”+“黑色幽默”的组合包装了一个中国式寓言。从上述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宁浩在创新上所做的巨大努力。

以创新性作为选拔标准是极为重要的，也是极有见地的。众所周知，创新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的不竭动力，是一切事业发展的推动力。毫不夸张地说，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发展洪流中，创新是每一社会个体都必须具备的最重要的特质，也是导演必须具备的最重要的特质。因为导演从事的是更为复杂的电影创作活动，而电影创作最需要的就是创新意识、创新思维。张艺谋之所以成为中国当代最著名的电影导演，就是因为他始终不渝地坚持创新，他的整个创作史其实就是一部创新史。电影导演只有持之以恒，不断创新，才能在创作实践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是在电影类型趋于固定化、模式化，观众易见审美疲劳的当下，创新更是打破瓶颈、推陈出新的重要品质。只有始终保持创新意识，才能让观众不断获得新鲜感，获得持续不断的审美体验；只有始终秉承创新思维，才能给电影行业不断注入鲜活的血液。

以本土性作为选拔标准，是宁浩团队在总结中国电影产业发展历程后的必然选择。长期以来，由于好莱坞电影全球化，中国本土电影在整个市场的占比越来越少。这就意味着本土文化的影响力越来越低，如果任其发展后果将不堪设想。可喜的是，近年来由于强化了本土电影意识，采取了一些切实有效的措施，中国本土电影市场占比2015 年达到了峰值，票房超过了400 亿元。2017 年本土电影的改观更明显，一直到2018 年的上半年，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但我们绝不能就此止步，要使中国电影真正走向世界，将我国建设成“电影大国”，使中国本土电影的影响力和中国国家地位和形象相匹配，就必须在保证本土电影数量的同时，不断提高本土电影的质量。要达此目标，最重要的就是要培养一批真正了解中国国情与民族文化的本土导演。

将本土性作为选拔标准，显然是抓住了中国电影产业发展中至关重要的因素。因为中国电影只有根植于民族的文化血脉和生活热土，只有坚持中华传统美学和现代审美观念，才可能被其他民族所接受，真正走向世界，正所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为此，电影创作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导演就必须具有本土性。唯其如此，才有可能选择最具民族特色的题材、故事情节叙事方式、表现手法、美学范式等，拍摄出更多中国观众喜闻乐见的本土电影，将中国文化，中国人的思想、价值观充分表现出来，也将中国人的美学观念、审美理想充分展现出来，凸显民族文化特色和中华美学神韵。

这种在电影内核上对本土特质的追求，正是宁浩监制、坏猴子团队青年导演文牧野执导的影片《我不是药神》的坚持，正因为如此，该片成为2018年中国年度现象级影片，收获了31亿元票房及超高口碑。

总之，该计划将创新性，本土性作为选拔青年导演的标准，是从中国电影产业发展的实际需要出发，抓住了面向未来，面向世界的青年导演最应具备的重要特质，极具产业发展的长远眼光。

二、创造性地采用了青年导演搭档资深影人的创作模式

我们知道，通常所谓“搭档”就是协作，目的是在合作互动中完成特定的任务。而该计划将传统的以老带新，或者说师父带徒弟的关系定位为“搭档”，一改传统模式中，一切以师父为中心，师父怎么说，徒弟就怎么做，徒弟始终处于被动地位的状况。如此定位体现了对青年导演的尊重和信任，使双方关系处于平等地位，大大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使青年导演树立起了创作的自信心，为他们营造出了良好的创作环境。显然，这一定位是颇有创意的，也是极为明智的。

形成“搭档”这一定位，恐怕与宁浩的导演出身不无关系。我们知道，在通常的电影生产中，特别是在技术和投资不断升级的创作语境中，电影创作基本是以监制或制片人为中心的，在这一过程中，导演尤其是青年导演受到诸多限制，创作才能很难发挥出来。对此，宁浩一定深有感触，并由此认识到要想充分发挥导演的创作潜能，就必须在尊重他们的基础上，给他们提供自主创作的机会，正如他所说：“自己可以完全放手，给新导演们充分的空间和自由。”该计划负责人虎靖璇也坦言，与这些新导演合作的秘诀，就是“一定要给他们足够的自由和尊重，让他们对自己的才华充满骄傲与自信”。

不仅如此，该计划还力求让这一定位在具体指导中落到实处。

首先，在指导理念上他们坚持“尊重为主，建议为辅”。宁浩认为自己和导演并不是师生，而是平等的，自己只是一个“陪练”的角色。每个导演都是个人意志很强的个体，作为监制，最主要的是提供帮助，最大限度地激发导演的潜能。导演路阳也坦言，和宁浩合作更像是创作者之间的对话，宁浩很清楚导演的立场和角度，因此无论是前期剧本创意阶段的沟通，还是拍摄之间的沟通，都是有效率的、非常舒服的沟通。导演文牧野在心里虽然悄悄把宁浩当作“师父”，但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师父。他说，师父也分很多种，有些师父干扰你创作，有些师父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宁浩都不会，他只会做一面镜子，让你更能看清自己。“这就很成熟”，何况，他实在太亲切了。这种充分尊重青年导演的指导理念，给了他们最大的创作空间、最少的项目干预，极大地激发了他们内在潜能。而只有将青年导演的主观能动性、创作潜能真正调动起来，才能使他们在创作中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和智慧。

其次，在指导过程中，他们仍然以尊重和相信的态度对待青年导演。以剧本的指导为例，他们大多只提一些宏观的要求和建议，比如要求青年导演要精心打磨剧本，最终完成的作品必须是卓越的。而在具体指导中却极为放手，让青年导演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正如导演温仕培所说，宁浩导演作为《热带往事》的监制，只会在项目的方向定位上给自己有益的建议，在创作方面，自己有充分的自由，宁浩不会明确告诉你要怎么写、怎么改，不会干预创作，他提出的都是大概念上的讨论，比如，会提一些人物如何塑造方面的问题，让大家能更好地审视这个项目。

综上所述，“搭档”的定位以及在指导理念、指导过程中对青年导演的充分尊重与信任，定当极大地激发青年导演的创作积极性和潜能。

三、竭力为青年导演提供产业链服务

导演要成为行业的翘楚，除了要具备深厚的导演功力外，对电影产业链的其他流程，也要谙熟于心。而在世界范围内，青年导演最初都面临着难获投资和信任的问题，国内“唯票房论”更强化了知名导演的话语权。作为青年导演，“资本”成了他们最为头疼的难题，没有钱，即使有再好的想法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中国内地电影教育存在先天不足的弊端，高等学校培养的青年导演与电影产业存在一定的脱节，正如著名导演黄建新所说：“我国的电影教育是精英教育，在这个教育体系下，青年导演在很长时间内跟电影工业结构不能融合。”这里所谓“不能融合”主要表现在青年导演对电影产业的流程一般都不够熟悉，相当一段时间内很难具备一名导演应有的对各生产环节的把控能力，不管哪个环节上手都比较慢，适应性也不够强。

该计划正是看到了青年导演面临的上述困境，因此竭尽全力为他们打造产业平台。正如计划实施之初就宣称的，计划中的每一部电影都将由坏猴子影业出品，宁浩导演监制，从制片到发行环节，都将结合自身的制片经验、发行经验、项目运营经验为新导演提供产业链服务。在《绣春刀2：修罗战场》的拍摄中，作为监制的宁浩，从路阳前期的剧本创作到影片整个投资结构再到后期的营销和发行，各环节都提供悉心服务。而文牧野之所以凭借《我不是药神》点燃了 2018 年暑期电影市场，就是因为他既是资本的受益者，又得到了该计划从电影创作初期到进入院线的一站式服务。总之，该计划从前期的资金、剧本，到中期的制片，再到后期宣传、发行，为青年导演提供的几乎是电影的全产业链服务。

为了让这种服务真正落到实处，该计划还推出了两项举措。

一是尝试着为青年导演提供一个具有从开发到投资到宣传发行的服务能力的“操盘手”。在计划实施者看来，这才是青年导演最稀缺的资源。而这样的“操盘手”必须匹配大量的资金基础，以及长期孵化的耐心，这两点在资金无法覆盖的宣发和放映环节更为重要。

二是开启了跨界战略布局，并引进两个战略合作伙伴：优酷电影和猫眼。优酷电影凭借其强大的网络传播平台，将尽可能地传播和推广青年导演的电影；猫眼凭借其在发行及票务方面的优势资源，共同助推青年导演的作品，让其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和票房收入。相信随着更多平台与业务渠道的变化与扩充，该计划还将继续致力于加强对行业渠道与优质资源的整合, 为青年导演提供更加系统、完善的产业链服务，打造扶持青年导演的新辉煌。

可以说，提供产业链服务是该计划最为显著的特色。有了这种服务，青年导演就能够尽快熟悉并胜任电影产业各环节的工作，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导演。

四、携手B站打造短片，进行IP开发，为青年导演提供产业链延伸服务

当前，影视行业的主流受众正从90后向95后、00后过渡，数据显示，20～24岁的人群已成为数量最庞大的观影群体。据专业影视数据统计软件“灯塔”显示，该计划中已上映的四部影片，20～24岁年龄段的观众占比最高，其次是25～29岁年龄段的观众。不仅主要观影群体发生了迭代，而且95后与90后相比，需求也有所不同。面对这种变化，电影产业如何与新晋的主流观众进行有效沟通，如何更好地激活市场，赢得更多上座率，就成了每个影视企业与导演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2020年，坏猴子影业携手B站，计划每年打造30部短片作品，在B站独家播出，并对其中的优秀作品包括电影、动画、游戏在内的多维度IP化进行开发。毫无疑问，这为青年导演的培养又开辟了新的渠道。

据统计，B站的主要用户年龄集中在18～25岁，其次是26～30岁的用户，这与现阶段主要观影群体基本吻合。可以说，该计划战略性地接通了年轻人聚集的网络平台，潜入到年轻人的“大本营”。在这里，青年导演的作品可以找到较为精准的受众，可以和年轻人进行无障碍的沟通。

而B站最主要的特点是弹幕观影。这已成为一种新的观影形态。传统的观看方式里，观众坐在银幕前，不得随意走动，不能发出声音、发表评论。在一片漆黑中，将感官交予电影，仪式感般地感受着银幕中人的喜怒哀乐，这是一种单向度的传播。而在B站看电影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这里有弹幕、有评论，可以和大家一起嬉笑怒骂，相互讨论。导演郭帆认为，电影的核心就是和观众建立社交，而弹幕是社交需求放大的表现。这种特有的观看形态实现了观众与观众、观众与演创人员跨时空的交流对话。观众会用自己的视角去诠释每一部电影作品，并通过弹幕在不同的时间、地点跟大家交流感受。这样，就为青年导演与观众建立起了有效的沟通渠道，青年导演就可以及时地了解观众的艺术追求、审美取向，从而不断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

图2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已上映影片观影年龄分布表(2) “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已上映影片观影年龄分布表。数据来源于灯塔App。

此外，该计划对短片中的优秀作品包括电影、动画、游戏在内的多维度IP化进行开发，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将青年导演从票房中解脱出来，使其更专注于创作，既解决“单一票房决定内容命运”，又可以同时满足粉丝的全方位要求。当一部影片获得大家喜爱，拥有了优质、高传播度的内容，具备了IP化以及后续二度开发的基础以后，就可以继续打造相应的漫画、手游、衍生品等。多维度IP的开发可以做行业的增量，导演的增量，每个人的增量。显然，通过IP运营青年导演可以获得更多的社会关注，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显然，该计划携手B站不仅可以使青年导演的作品获得更多观众，而且促使其不断提高创作水平，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上述各方面是该计划最主要的特色。此外，该计划与选拔导演标准密切相关的独具个性特征的电影理念，引导青年导演精心打磨剧本——追求卓越的精品意识，打造专业化产业平台等也是很有特色的。

综上所述，该计划的实施标志着坏猴子团队走出了一条独具个性特征，锐意创新，坚守本土，在精益求精的匠心传承中尊重、信任青年导演，竭力为他们提供产业链及延伸服务的特色鲜明的青年导演扶持之路，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当然，对个案的探求还应推而广之，寻求其普遍价值。那么，该计划对先后涌现出的其他青年导演扶持计划乃至一般意义上的青年导演培养有什么普遍价值呢？笔者认为，任何一个青年导演扶持计划或培养方案都不应该是千篇一律、整齐划一的，而应该各有特色，各有优势，但在精神内核、价值理念等方面应有共同的追求。从这个意义上说，该计划的普遍价值概括起来就是极具个性特征的电影理念，尊重、信任青年导演的指导理念，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精品意识，着眼产业链的一站式服务态度。

我们相信，各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和培养方案如能多方面汲取和借鉴，我们的青年导演培养之路、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之路就会越走越宽、越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