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的自我矛盾

文 李勤余

从蒂姆·波顿的《蝙蝠侠》到乔·舒马赫的《永远的蝙蝠侠》，再到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相较之下，《新蝙蝠侠》到底“新”在何处？当电影进行到中段时，答案渐显—— 超级英雄的“意义”正在动摇。

长久以来，蝙蝠侠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延续家族的荣耀，维护哥谭市的正义。然而黑帮头目告诉他，他的父亲曾用权谋私，所谓家族荣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罪恶。换言之，如果蝙蝠侠伸张正义的起点就是虚无的，那么他的奋斗，还有没有意义？

联想到DC电影《小丑》中小丑受到的伤害和本片中谜语人对蝙蝠侠的控诉，如果反派的扭曲很大程度上是以韦恩家族（蝙蝠侠的家族）为代表的上流人士造成的，那么蝙蝠侠的正义是否还站得住脚？今天的超级英雄面对着比强大反派更难缠的对手—— 如何在自我矛盾中重新确立“意义”。

在蒂姆·波顿和乔·舒马赫的蝙蝠侠电影中，影片的高潮总是蝙蝠侠和反派的决战，但我们不该忽视的是大众对整个电影结构的影响。反派的犯罪直接针对大众，而蝙蝠侠为了保护大众挺身而出。正如学者所说，通过转喻，无法被调和的二元对立结构可以被转化成能够包容中间项的三角结构。如果说电影中的突出矛盾是反派个人与公众利益的对立，那么超级英雄承担的就是中间项的职责，因为超级英雄既有超越大众的一面，又有服从大众的一面。

诺兰的蝙蝠侠电影更现实，也更阴沉，但在复杂的文本叙事之下，三角结构依然牢固。在《蝙蝠侠：黑暗骑士》中，承载大众信仰的光明骑士哈维沦为双面人，而蝙蝠侠主动承担了哈维的罪责。蝙蝠侠以自我丑化的方式掩盖大众信仰的空洞和扭曲，重新解决二元矛盾：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比如反派因遭受不公而报复社会）被抛弃了，而温和的个人主义（蝙蝠侠的自我牺牲精神）被大众所接纳。

但在《新蝙蝠侠》里，曾经稳固的三角结构变得脆弱。如果蝙蝠侠既无法彻底打败反派—— 他不止一次问：“如果世界已无法挽救，为什么还要继续战斗？”也没资格为大众伸张正义—— 他的父亲也是罪恶的一部分。那么，他还能做些什么？

后来，管家阿尔弗雷德解释：当年的老韦恩只是被蒙蔽，绝无作恶的本意。但有意思的是，蝙蝠侠既没有相信也没有否定这种说法。这或许也是一种隐喻—— 当代超级英雄的行事动机不再具有天然的争议性，其与反派个人、大众的关系也正变得越来越模糊。

电影的结尾，蝙蝠侠最终还是选择留在黑暗的哥谭市。尽管看上去希望渺茫，但新一代的蝙蝠侠必须继续战斗。因为，当代的超级英雄作为中间项，已经不足以继续调和个人与大众之间的矛盾，他必须寻找新的三角结构。

这也揭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被消费主义主宰的商业社会中，一些矛盾已无法解决，只能被缓和。观众能从超级英雄电影里求得的，只是心理上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