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或海的偏旁

2022-10-08 10:03堆雪
散文诗 2022年17期
关键词:巨石

◎堆雪

黄河入海口

它以雷霆和风暴的姿态奔跑。最后,用一次地平线般的深呼吸,拥抱了梦。

就像大地拥抱星空,诗歌拥抱远方。泥沙堆积的黄,拥抱辽阔无边的蓝。

这,一定不是一条河流的初心。但一定是一滴泪、一滴汗或者一滴血的最好归宿。

出发时的高拔与清澈,奔涌中的浑浊与纠结,瓶颈处的窒息与幽怨,悬壶口的激荡与喷薄……此时此刻,统统化为满天星河。

冰峰,早已消失于云端。雪线,也随之隐没于风里。高开低走的山峦,从此不再以海拔论英雄。浪迹天涯的鸟兽鱼虫,也渐渐有了萤火闪烁的归途。

一生跌宕起伏,称得上惊涛骇浪。一路风尘仆仆,亦足以惊世骇俗。驰经峡谷林立的高原,划伤血肉堆积的泥土,攻城掠地或刀耕火种,原本都是为完成这荡气回肠的远征。

一生中,有削发断袍,泪湿衣襟。一路上,有白日依山,虎啸龙吟。一生,在流逝中塑造,在塑造中遗忘。飞流直下的激越中,总是携带苦难辉煌的基因。

弹指一挥间,亦是上下五千年。飞短如回眸间的白驹过隙,流长达一生中的地老天荒。无论是顺水还是逆舟,无论是开闸还是决堤,都不枉做一场轰轰烈烈的红楼梦,抄一卷浩浩荡荡的道德经。

生命,绕不过一条河。灵魂,摆不脱万重山。有时,你在它的血脉里流淌。有时,它在你的身体里矗立。最后,你成为它胸口的一朵白云,它成为你眼底的一粒泥沙。

最后,你会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满眼的荣耀,和着山河倒影的黄昏,融入那一片晨昏交织的苍穹。

河到入海口,我听见风在说:经历了千峰耸峙、万马奔腾的一生,世界终将给你水天一色的归宿。

刘公岛传说

生怕涨潮的海水,会把他们身上的披风抹去。生怕月圆之夜,还会看见正在下沉的舰只。

不敢翻看历史的人,也不敢凝视天空和大地。浪花拍打礁石和胸膛,仿佛一盏灯在人群中或孤岛上呼救。

时间,被海风和传说吹散。就像洋流,一点点带走火光和硝烟。留下一个人,站在岸边,用高倍望远镜,眺望未来。

更多时候,我们倾听海水与风暴的复述。把泛白的时间倒推一百年,甚至更远。

更多时候,我们像回头的海浪那样,一遍遍重塑泥沙与时光,并且在泥沙与时光的残留里,提取一个时代沉沦中崛起的歌声。

现代的光影与雕塑,能够再现那些凝重的表情和不屈的身影,并让无数次倒下的灵魂与精神,再次挺立。但变形的甲板和折断的桅杆,再也无法复原一片火海中痉挛扭曲的海岸。

当热血与激情逐渐被海水冷却、稀释,历史,只会给你一个早退的背影和迟到的黄昏。

记住了风浪中那一点闪烁不熄的灯火,记住了靠岸后那一对深夜为你煮饭续命的老人。在这片爱意深重的热土上,即使身陷绝境,也会有一个关于善良与拯救的际遇和奇迹。

入侵和占领,就像浪涛在礁石或岸堤上的碰壁和逃逸。百年之后,我看见,威海湾依然张开北温带季风的双臂,用巨浪滔天的胸襟,迎接每一个光芒万丈的黎明。

崂山,身背巨石的男人

身背巨石的男人,回头遥望大海和星辰。

他放下远方,放下春天的雷声和波涛汹涌的天际。放下迅如梭鱼和鲸背的日升月落。

这个垂直发育、浑身花岗岩肌理的男人,粗重的喘息中,温带落叶阔叶林遍布,荆棘鸟兽丛生。

黑松、赤松、落叶松,再加上汉柏和唐榆,看看他身上的这些粗粝的毛发,哪一根,不是因安身立命而生?

这个身背巨石,在梦中攀登自己的男人。什么时候彻底放下了洋流的风情万种和海藻的软泡硬磨,开始用巨石的天梯,塑造自己独立的意志?

他谢过大海的山呼海啸和巨浪堆积的鲜花掌声,目送一面面白帆乘风破浪而去。他只用巍峨持重的岩石,汲取来自无边水母的营养和万物闪耀的绿意。

抖落一身迷雾和水气,日月的华光,只照耀一个身负使命的佛陀。双脚每抬一步,即是一块不辱使命的巨石。心跳每拾一阶,便有迎力压千钧的叠思。

其间,有飞泄的清流、玄思的太虚,还有藏心的华楼、出意的仰口。临北九水,在棋盘石上对弈古今与春秋,抬眼,便遥见天地间、云雾中洪如钟鸣的巨峰。

崂山,身背巨石回头看水的男人。每一个垂慕云朵的海客,都该有放下大海的宽阔胸襟。

叩问八大关

嘉峪关,函谷关,宁武关,居庸关,紫荆关,正阳关,临淮关,韶关。

从西到东,由北向南。任何一座关隘,都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强盗或小偷却步、胆寒。但事实,却正好相反。

当雄关,变成一条条站立不起来的马路,手持洋枪的入侵者,就会堂而皇之地拎包入住,并且把它当作自家的宅子。

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是这里的特色。但每次走近,总会怀疑那些风格迥异的建筑最初的颜色,是否沾染了同胞的血肉?是不是他们献出越多,这里的草就越绿、花就越红?

在夜晚,当路灯点亮阑珊,霓虹笼罩迷蒙,我还会在浓重的树影下,看见一双并未走远的狼眼。绿色、棕色或红色的眼睛,是否还在回味一种发甜的血腥?

请原谅,来到这里的我,总是缺乏应有的自豪感。

我不会惊叹,每一条不同的路上,已经种上了各表其美的植物:韶关路的碧桃,正阳关路的紫薇,紫荆关路的雪松,居庸关路的五角枫……

当游人津津乐道于一条花街的缤纷、一角绿檐的柔情,我宁愿独自走向有风的高处,把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大海,让粘稠的北温带海风,轻轻抚摸我湿润的眼睛和干裂的心胸。

洋人走了,留下了洋房。如果这也算作历史留给我们的遗产,我建议,在确认苦难过后的痛心前,先用八座雄关命名的八条道路作绳索,把这座誉为“万国建筑博览馆”的建筑群,五花大绑后,一个一个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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