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的姿态

◎娜仁琪琪格[蒙古族]

春风渡

骤然起风了，几乎吹落了我的围巾。提着在市场买的年货，顶着风往家赶，进门把东西放下，我赶紧换了条厚围巾又往外走。

我听到了一种呼唤。

是的，我听到了一种呼唤，那是春风的声音，我要站在河道上感受风的强劲，我要看着它飘过河面，慢慢地去唤醒一切沉睡的事物。

于是，这个下午，我与芦苇站在一起，迎接着春风浩荡，迎来了阳光下的美妙画卷——

天空蓝得辽远清冽，河道晶莹剔透，阳光晕染的色彩，让我看到了神的降临。

消融的冰

水波旖旎，是春风吹开了一道口子，融化也是刹那的事情。

顾不上风吹打在脸上的凛冽，当接近河中央那条欢愉悦动的水流时，我被垂钓的人大喊一声，阻止住了前行……

我对喊住我的人致谢，转身向岸边走去，他们在背后笑着我的愚痴。

来到大堤上，我回身拍下了他们以及我迷恋的河流、光影。这些垂钓的人成为与河流相关的细微事物中的一部分，和那些在风中起伏的芦苇、菖蒲，偶然在河流上空飞过的一两只喜鹊或乌鸦一样，当我举起手机，他们就是光影中的一部分。

天浴与谛听

大雨来的时候，我与万物同在。

多么静谧的世界，站在梧桐树下听雨，那沙沙的音响清透、悦耳。在这样一个清晨，上天恩赐给万物的润泽、沁凉、清冽，也恩赐给了我。

烟雨潮白河，凝视你与眼前的一切物象时，我的心从烟雨迷蒙中走向了明澈的愉悦。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前一分钟是忧愁，后一分钟是喜悦，只因为换了个角度去看待和接纳。

在一首长诗的难产中遇到童话

在一首长诗的写作中遇到了难产，便溜达到河边坐下来发呆，却遇到了一篇童话的片段，和游进芦苇丛里的一只小野鸭。出现在水面上的三只小野鸭，倏忽间又变成了两只小鸭子，和前面出现的有关系，又或许一点关系也没有。

接下来，我倒是写诗歌，还是写童话？写童话，还是写诗歌？

火烈鸟与火凤凰

这天，在潮白河落日中，我看到的竟是火烈鸟与火凤凰。

天象里呈现的奇美，并未因伏案写作而错过。我抬头向窗外一望，就看到了舒卷的、飘逸的白云，微雨过后的天空。

我起身奔向窗口，奇美就在窗口等我。两只神鸟正在天边戏日，抑或正在进行什么仪式中的交接？

我看见，火烈鸟抖起翅膀俯视红日，它飞在染红的霞光里，而一只凤凰张开嘴，正好衔住了这枚降落的红日。

火烈鸟、火凤凰是如此默契，它们的出现与完美的对接，让我再次看到神迹。

幻觉

我是被摩擦的声音弄醒的。当睁开眼向窗外的方向望去时，我看到了雪线上的白。

坐起身来，仔细地听，依然听到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发自哪里？我索性下床寻找。拉开窗帘，向外望去，静静地听，这声音隐隐约约还在，却仍不知发自哪里。

而因我的寻找，声音却仿佛弱了下来。

此时，我确认那醒来的第一眼望到雪线的感觉，一定是错觉。外边并没有下雪，而即便下雪，麻布的豆绿色窗帘也很是厚实，我一眼望去，又怎会看得见？

那是一种幻觉。我是在幻觉中醒来的。

我听见风吼吼叫着，这是它穿越某个夹缝的声音，持续的声音让我感到风跑起来的疼，疼得它跑不远，一直在那里嘶喊。

先是雪，而后是风。大风起

远方的人，下雪了。

先是雪，而后是风。大风起。

我先沉迷于雪的圣洁，而后疼痛于它难以避免地被踩踏、倾轧。我喜悦地拍雪，却又无奈地与吞云吐雾的大烟筒相逢。它，闯入了我的镜头。

我欣喜于冬雪降临的美好，又难以避免要听到风的吼叫。它的尖锐与冷酷，撕破了洁白的冰面。整整一个下午，我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窝在床上，想一直沉睡，而不想听到风的吼声，去屈服它的不可一世。可是，我还是看到了，风把洁白的雪抽打得凌乱。

远方的人呵，你不知道我的疼痛，在这个世界上，我相逢了很多美好，却也躲不过那些我不想要的事物……

风吹芦苇

我听着春潮汹涌的浩荡，蜂拥而来的那些新生的事物。我能看到更远的远方，即便水中漾动的芦苇，风吹起伏的芦苇，它们摇动的依然是枯萎的黄。我已领悟了岁月的密语，通晓了自然的智慧与哲学。我不再是那个站在秋风落叶里伤感的女子，不再是那个在花凋影碎里垂泪的人。

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不仅是退让、隐忍、静默、坚强。我已能够在晦暝滞重的事物里看到明亮与鲜活。看那些由绿转黄的芦苇，无论是在凉下来的水中，还是冻结的冰面上，融化的春水中，它们都站稳了自己。它们是纤弱的、向下的，而我却明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昂扬的精神。

那些枯萎了的黄，于我眼里，已经是成熟的色泽。

当我把苇穗抱在怀中，站在阳光里，天神骤然把它们晕染成褐色，而后就在我的怀中摆动成硕大的鸟儿，我抚摸着它们的羽毛，温暖涌满全身。

我，把头轻轻地贴在它们的身上，有什么就在心房中生出了翅膀。

万物的姿态

“蒹葭苍苍，清波荡漾。鸟儿突然在水中飞起，我动作稍一慢，它们已是飞远。”这是我存在手机中的一句话，以微信的形式存储了大自然的讯息。

某日清晨，我再次被那河水中的光晕所点染，所吸引。

光影打在水面上，慢慢地浮动，水波微漾着醉人的蓝。而河岸上，澄澈的光，橘红的色彩，和暖着大地，欲把那些萧条的树木，孵化出绿，让它们长出鼻子、眼睛、嘴巴，再长出小胳膊、小腿、毛茸茸的羽毛、飞翔的翅膀。

荒败是美的，疏落是美的，起伏的鸟鸣是寂静的。在潮白河边，我要告诉你，万物的姿态呈现自然的道理。

那些芦苇，那些干枯的细柔的草，在这样一个澄澈、明净的清晨，呈现着岁月熟透的美。

而那些光影，在蓝得入梦的水波中，涟漪微漾，尽展着无以模拟的笔触。

光与影，从芦苇丛中突然飞起的鸟儿，待你举头望去，它们已消隐在远方。

而天空把浩瀚、明净的蓝投入水中，你的喘息如水中的鱼，如欢愉的鸟儿，如一株走在返青路上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