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视觉艺术的融合:李斯特钢琴作品《婚约》与拉斐尔绘画作品《圣母的婚礼》的联系

2022-10-19 08:18庄璨仪
大众文艺 2022年19期
关键词:婚约拉斐尔圣母

庄璨仪

(英国皇家北方音乐学院,英国曼彻斯特市 M139RD)

音乐,艺术,文学一直在不断地相互影响与碰撞中焕发出新的活力与生机。追溯至文艺复兴时期,该时期的经典画作一直给予浪漫时期与近现代作曲家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启发。例如雷斯皮基创作了与波提切利三联画同名的管弦作品,又例如圣桑受Borlone《可怕的舞蹈》启发创作了《骷髅之舞》等。

与这些作曲家一样,李斯特认为其他艺术丰富了音乐,尤其是诗歌和绘画。他致力于用音乐表达诗歌和绘画中的情感。钢琴曲《婚约》便是该思想下的产物,它与拉斐尔同名画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将通过分析音乐以及其与画作的联系来探索作为演奏者该如何贴近拉斐尔的名画与李斯特的作品并将其中的情感与思想用钢琴传达。

一、创作背景

根据恩索尔-史密斯的引证,李斯特曾在1838年意大利旅行时写的一封信中写下了他的目标,“我的使命是将诗歌巧妙地引入钢琴音乐。我最重视的是我的和声;它们将是我最严肃的工作。我愿意为它牺牲一切。当我结束我的音乐会巡演后,我只会为我自己的观众演奏。我要塑造它,提升它。”同年,李斯特在米兰的Brera美术馆中第一次看到拉斐尔的画作《圣母的婚礼》后,深受启发创作了钢琴作品《婚约》。意大利画家拉斐尔师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三杰之一,他在文艺复兴的鼎盛时期1504年开始创作《圣母的婚礼》,当时他只有21岁。该画的主题是圣母玛丽和约瑟夫的婚礼。这幅画代表着典型文艺复兴高峰时期的作品,它蕴含着美、完满、和谐的理想特征,同时又带着活力与自然。这些特征深深地吸引了李斯特,他也将这些画中的精髓表现在了音乐作品中。

二、画作与音乐的联系

曲式构造在音乐中的作用可以类比构图在绘画中的作用。拉斐尔运用其精妙绝伦的构图技艺和绘画造诣推动了文艺复兴高峰的革命与发展,并为文艺复兴树立了典范。作为浪漫主义运动的进步派分子,相同的,李斯特对作曲技巧也进行了创新和改革,这不仅也促进了钢琴艺术的发展,也对20世纪的音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成就包括发展了主题转换的技巧,发明了交响诗等。在《婚约》中李斯特在音乐曲式的创新也中得到了清晰地展现,因该曲并不属于任何传统曲式。

在这首作品中,李斯特先将引子分成了三段。引子的第一段展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动机(详见图1)。第一个动机为大调五声音阶,力度为“p”。它没有调式中心,“#C”穿过了小节线并扰乱了基础该曲子的节拍。这些因素导致该动机模糊且神秘。与之相反,第二个动机有明确的节奏和调性。它基于B大调,是E大调的属调,暗示了这首曲子的调性。从第五小节至第六小节,第一动机伴随着八度再次出现,但力度变成了“mf”。第二动机紧跟着第一动机,在第七到第八小节出现,它向上大三度并转调至“#D”大调。

图1 《婚约》谱例1-8小节

引子的乐段A与乐段B的构成基于第一动机和第二动机的发展。在乐段A,李斯特希望营造充满祥和的氛围的开始以正确引导观众的听觉步入音乐空间。受绘画启发李斯特通过许多和声变化呈现出拉斐尔画作的丰富色彩,并且李斯特还在音乐中运用了透视法。在绘画中,拉斐尔抬高了水平线,把画分成两部分,中间的寺庙和前景的人物。这些人物背后的大理石砖正交排列,给人一种寺庙与前景中的人物大小相同的错觉。此外,这幅画能使观众的目光从前景中的人物追随着透视到背景中的寺庙,而寺庙的半圆形拱门和中央门洞又可以让观众瞥见远处连绵的山脉。(详见图2)

图2 拉斐尔《圣母的婚礼》

而巧妙的是,李斯特用声音、力度和和声效果来模拟画作中透视的变化。在第二部分的开头,力度是“ppp”与踏板记号“Una Corda”。第一个动机需要弹奏得非常柔和,李斯特标注了Dolciss,该动机的和声是旋律下行的全音音阶。为了揭示整首音乐的调性,李斯特在第20小节和第28小节交替使用E大调次属和弦和属和弦。伴随着音乐术语poco a poco accelerando和poco a poco crecs,音乐的速度加快,力度得以增强。同时,右手旋律移高一个八度演奏,左手从原本的单音演奏扩大至八度音程,这些处理在音乐中制造出一种紧张感。在音乐力度进行到ff时,调性完全被揭示出来,音乐走向变得更加清晰。在乐段B(Andante Quieto),右手弹奏第二动机,而左手弹奏第一动机来填补它们之间的空白。这一部分全部为E大调,整个引子部分以半终止结束。

《婚约》中段(38-112小节)李斯特运用了第二动机的主干音进行了扩展变形。和声和织体使该动机变得新鲜。据研究表明,第二动机一部分的变体是对圣母玛利亚的颂歌。李斯特在他晚年的作曲生涯中为该钢琴曲写了一个管风琴和合唱团的版本。在该动机扩展下,合唱队的配词是“Ave Maria”(圣玛利亚)和“Geist der Liebe,segne uns(爱的精神,保佑我们)”,并与管风琴的和声和织体创造出一种神圣的效果。然而在中段,李斯特并没有完全按照绘画来创作。这幅画有一种非常宁静的气氛,但是李斯特在音乐中加入了两个高潮,并再次运用了透视法,使婚礼更加戏剧化。这幅画将观众视线引向两个区域,背景中的寺庙和前景中的人物,它们由长方形的大理石铺路石连接起来。再现部分就像画中的铺路石,引导听众进入音乐空间的深处。例如,第一个动机用固定的节奏型,推动音乐向前发展,直到第二动机的出现并在ff达到第一个高潮。自92小节开始,第一动机和第二动机的融合也是音乐延伸的“铺路石”,它们最终通向109小节的第二个高潮。中段以#C大调结束,它比E大调低了小三度。

尾声从第114小节开始。第一和第二动机的出现让人回忆起了作品的开头。但与开头不同的是,这部分音乐中的第一动机先得以发展,然后不断重复到第二动机。这个第二动机虽然节奏型与原先的第二动机相同,但它是由E大调重复和弦组成的。最后,整个乐曲以E大调和弦结束,光辉神圣的婚礼也在此拉下帷幕。

三、画作与音乐演奏

Rusch推测引子部分是李斯特对教堂钟声的模仿,因为这样的处理也经常出现在李斯特其他作品中。笔者认为演奏者若想要弹奏出教堂钟声的效果需要结合前面的分析来实现,而其中最关键的是明白开头八个小节之间的差异。第一个差异是第一动机和第二动机。在演奏第一动机时,演奏者需要营造出钟声的朦胧气氛。第一动机因受匈牙利民歌的影响,运用了五声音阶,所以第一动机应该有一种自然的感觉,就像匈牙利作曲家柯达伊在他的文章中说的那样,“我们的五声音阶是自然的”。但因为和声的缘故,第一动机有一种不确定的气氛,第二动机则比第一动机更具有决定性,然而,这种决定性是相对的,因为李斯特在这里用渐弱的标记来营造钟声渐行渐远的声音。第二个差异是第一个乐句的力度(从第1小节到第4小节)和第二个乐句的力度(从第5小节到第8小节)。第一个乐句的力度是p,而李斯特在第二个乐句中标记了mf。此外,他还增加了平行八度音程,使第二乐句从感官上更厚重。这些差异造就了钟声的层次感与空间感,并为乐段A的发展做好了准备。通过这一部分,不难发现李斯特对力度是有严格要求的,演奏者需要做仔细考虑。

乐段A,右手演奏流畅的伴奏,左手不断强调第一动机,演奏者除了给予渐快,渐强合适的空间,每个踏板的更换也需要跟随音乐中的和声而变。这种踏板更换的方法展现出和声地不断变化与多样,就像绘画中的色彩一样丰富和清晰,演奏者需严格遵照李斯特的踏板标识,因为他想要清晰地展示两小节为一组,属音和次属音和声的不断变化的效果。所以,每一组开始的和弦应该是独立的,清晰可听的,而不是融入前一组的和声中。

在演奏乐段B时,第32-33小节和第35-36小节应该有所不同。演奏者还需要注意连线,两个小节是一个整体,它们构成了乐句的圆润和完整,就像这幅画一样,没有鲜明的棱角,圆拱形随处可见,讲究纯粹美,因此不能添加额外的重音。

演奏者还需要弹奏出中段的平衡和情感的变化。例如,演奏者必须弹奏出和弦和第二动机变体之间的平衡,并强调这个动机。此外,即使这些和弦是不断重复的,也应演奏出它们的不同。这些重复的和弦或对应着牧师的宣读与新郎和新娘在婚礼上重复的誓约,它们都包含着不同人的不同情感,而不是将每个和弦都演奏得相同,这样会使音乐看起来过于静态和呆板,画面缺少生机。此外,在45-51小节,圣母玛利亚的动机和钟声动机在遥相呼应。因此,在演奏中,钟声动机应为背景,它应该比圣母动机演奏得更柔和、更安静来描绘钟声下的圣母,使圣母形象更圣洁。但在动机融合时,演奏者要注意两者的和声,尤其是在最后高潮前的部分。在第一动机中,平行八度音阶增加了织体,但力度上它们不应该超过第二个动机且不能破坏旋律的流动。

在尾声部分需要注意的是李斯特在乐谱中所写的音乐术语。从开始的ritenuto il tempo,dolce和pp直到全曲结束在Adagio 与 ppp,表明李斯特想把一切都带回画作的宁静中;前景和远景随着视角向远处延伸,消散,直至视线尽头,那里只剩下钟声袅袅。所以在演奏时,声音要保持柔和,重复的第一动机在音乐中营造距离感。它一层一层逐渐渐弱,达到消失的效果。

演奏者在演奏这首曲子时,除了要了解分析、技法、乐谱以及音乐与绘画的关系之外,还要适当考虑宗教因素以及李斯特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的信仰。这些信仰应该在音乐里出现的对位中表达出来。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部作品是李斯特早年创作的,当时他在音乐中较少关注并传达宗教元素。他传达的更多是人本主义,描写人的情感与内心,例如他的《彼得拉克十四行诗》。而拉斐尔的画创作于文艺复兴高峰时期,那个时期有强调人文主义的特点,在上文对画作的分析中可以发现,该画虽然以宗教为背景,但与文艺复兴前对侧重于宗教而将人物画的死板不同,拉斐尔则将人物的刻画作为重点,并通过细腻的手法赋予他们生命。这些细节的体现,背后的思想与美学观点与李斯特在1834年写的《论教堂音乐的未来》一文中提到的教堂音乐应创作人本主义音乐不谋而合。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拉斐尔的画作吸引了李斯特,让他产生共鸣并创作出该作品的原因。

结语

李斯特的《婚约》将拉斐尔的画作《圣母的婚礼》作为原型并进行了再创作。他将音乐表达与自己的想法相结合,并将视觉艺术以及拉斐尔的思想融入音乐作品中。它们相辅相成,《圣母的婚礼》使《婚约》有了生命和内涵,《婚约》使《圣母的婚礼》的色彩更加生动,而听众则能以一种独创的方式感受到画中人物和寺庙之间的关系,音乐的空间感以及这跨越几百年时空,不断发展的人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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