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子古今用量变化浅析*

2022-11-15 17:33李婷张晓乐倪文超王庆国王雪茜
河南中医 2022年1期
关键词:医家附子张仲景

李婷,张晓乐,倪文超,王庆国,王雪茜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附子味辛、甘,大热,有毒,归心、肾、脾经,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之功[1]。古代医家称其为“百药长”“药中四维之一”“乱世之良将”“能起死回生”,用之得当,功效显著,非常药所能比拟替代[2]。其用药剂量颇具争议,少则3~5 g,多则60 g,80 g,甚至超过100 g[3]。因此,梳理附子的古今用药剂量具有临床意义。

1 附子古今用量情况

《伤寒论》中,生附子用量为1枚,炮附子用量为1枚~3两,最常用量为1枚。宋代始,官方推行以散剂替代汤剂,方书中所载剂量虽大,动辄上两,然每顿多仅服二三钱,按宋1钱约4 g折算[4],单药的剂量较小。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5]所载之四逆汤(甘草,炙,2两,干姜一两半,生附子,去皮、脐,细切,半两),每服3钱,则每服生附子用量约 1.5 g,术附汤(甘草,炒,2两,白术4两,附子,炮,去皮、脐,薄切片,1两半),每服3钱,则每服炮附子的用量约2.4 g。明清之后,用量略增,常用剂量为2~16 g[6]。《医理真传》[7]中,附子的用量为1枚~2两(15~74 g)。杨霞等[8]总结当代医家应用附子的剂量为3~400 g,常用剂量为3~30 g,最常用量为5~15 g。就附子而言,同其他经方常用药味一样,其剂量的变化大体遵循了“汉唐大、宋金元明清小、当代增”的特点。

2 张仲景应用附子原则

《伤寒论》[9]组方严谨,药中寓法,用药体现了“因病施量、因证施量、因方施量、因药施量”原则[10]。

2.1 因病施量①厥证:张仲景在8首四逆汤类方中皆用生附子回阳救逆。研究表明,附子生物碱经过泡、浸、漂之后,三步总计损失总生物碱80%以上[11]。李可亦提出生附子之毒性与药效为制附子之2倍以上之假说[12]。古今炮制有别,虽无法明确换算张仲景所用之生附子抵炮附子多少,然生附子的毒性确高于制附子。因此,当附子用于阳虚阴盛之厥证时,用药剂量宜大。②阳虚诸证:张仲景将附子用于阳虚兼表、阳虚水停、阳虚下利等阳虚诸证时,用量为1枚,如麻黄附子细辛汤、真武汤、附子粳米汤、竹叶汤等[13]。③痹证:当用于风寒湿及阳虚的身痛痹证时,炮附子用量增至2~3枚,如桂枝芍药知母汤、桂枝附子汤、去桂加白术汤、甘草附子汤、附子汤等[13]。

2.2 因证施量①病性:含附子的19首方剂中,共12首方剂的用量为1枚,用于阳虚阴盛之证,有真武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小青龙汤等。当用于寒热兼证时,常配伍大量寒凉药,炮附子用量增加,如黄土汤、大黄附子汤。②病位:附子泻心汤及大黄附子汤、黄土汤俱为寒热并用方,然其病位有别。附子泻心汤用于汗出、恶寒、心下痞,用附子1枚以扶阳解表,而黄土汤及大黄附子汤用于胁下偏痛及便远血,病位偏里,情况较紧急,用量分别为3两及3枚。③体质:张仲景四逆汤方后注:“强人可大附子1枚”,体现了因人施量的思维。

2.3 因方施量剂型不同,用药途径不同,药物用量不同[10]。张仲景应用附子的处方不仅包括汤剂,还包括丸剂、散剂、丹剂等,如内服之瓜蒌瞿麦丸、薏苡附子败酱散、寒食散、乌头赤石脂丸、乌梅丸及外用的头风摩散。以薏苡附子败酱散为例,全方杵为末,每服仅取方寸匕。外用之头风摩散,每服亦仅取方寸匕,可知其丸、散剂中附子用量远小于汤剂。

2.4 因药施量《神农本草经》将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其中,下品多为有毒或药性峻猛药物,用量应谨慎。四逆汤类方中,生附子、干姜始终相配,干姜的用量随病情变化,用量为1~3两,但生附子用量一直未变,皆为1枚,体现了张仲景应用附子的谨慎[14]。

3 郑钦安对附子的应用

郑钦安认为,“万病一阴阳耳”,以阴阳为纲,统分万病。在《医理真传·辨认一切阳虚证法》中提出,阳虚证表现为:“面色唇口青白无神……汗肢冷,爪甲青,腹痛挛缩。”[7]还详细列出了31种阳虚证的辨识要点及理法方药,包括眼中常见五彩光华,气喘促;舌忽不能转动,不能升举,睡中口流涎不止等[7],丰富了真阳亏虚证的辨识。

在阳虚证所列18方中,含附子方占1/3,可知其并非所有阳虚证皆用附子。阴证所列19方中,仅含附子泻心汤1方。可知诸阳虚证中,亦有病位、病性、病势之别。查其方后用药意解,可知在温热药中,尚有桂枝温通心阳,生姜入肺,干姜、白术温燥中宫等。可见郑钦安在辨识为真火虚衰、元阳不固时方用附子。

郑钦安指出:“阳虚篇内所备建中、理中、潜阳、回阳、封髓、姜桂诸方,皆从张仲景四逆汤一方搜出。”郑钦安立足经典,在张仲景温补、温散、温清、温滋等法的基础上,创立了温潜之法,用附子、桂枝、干姜、生姜等温阳药物配伍磁石、牡蛎、龙骨、龟板等潜镇之品,治疗上盛下虚、虚阳浮越之证[15],为扩大附子临床应用奠定了基础。

郑钦安所载方剂的用量整体较同时期其他医家偏大,非独附子一味,亦非独经方。如其所载补水汤:“洋参2两,白蜜1两,黄柏1两”,在常用量为 1~3钱的清代,用量较大。郑钦安之苓桂术甘汤为:“桂枝8钱,茯苓2两,白术1两,甘草5钱”,张仲景原方为:“茯苓4两,桂枝3两,白术2两,甘草2两”,药物用量及比例与原方相比皆有调整,体现了郑钦安自身的用药思想。

4 现代医家对附子的应用

现代医家在继承前人的用药基础上,运用现代科学研究技术和方法,加深了对附子的药性和毒性认识,规范了现代附子减毒的方式,进一步促进了附子的临床应用。

4.1 扩大了应用范围郑钦安丰富了真阳虚证的辨识指征和治法,在四逆汤条下注:“一见是阳虚证而即以此方,在分量轻重上斟酌。”当代部分医家在继承前人学术思想的基础上,提倡早用、广用附子。早用即阳虚患者早用附子,审机于先,治之于微,防患于未然[16],不必待阳气虚衰、诸证出现时才用药[17]。广用即除了可以治疗各种阳虚证外,还可通过合理配伍治疗诸多热证、燥证等。凡阳虚、阴阳两虚、气虚、体弱、阳不化阴、实寒、虚寒、寒热错杂、虚实并存者,只要存在阳不足即可用[18]。诸医家中又尤以“火神派”医家应用附子范围广。附子应用范围扩大,所面对的情况更复杂,轻重悬殊,剂量的离散程度增加。

4.2 扩大了用量范围《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简称《药典》)规定附子剂量为3~15 g[1]。检索中国知网可知,当代医家应用附子的范围为1~1 000 g[12,16],常用剂量为3~30 g[8],多数医家遵循小量开始,逐量递增,以知为度,中病即减的用量原则[16-20]。若情况紧急,可首剂重用附子,以扭转病势,缓解病情[17,21]。具体用量变化遵循张仲景之“因病施量、因证施量、因方施量、因药施量”策略。“火神派”名医家虽同样遵循上述原则,但其剂量整体明显大于其他医家[12,22]。

人工种植及炮制技术的发展,导致了附子中有效物质含量的下降[19],为了获取足量的疗效,部分医家选择了扩大用药剂量。同等重量附子的毒性下降,也扩大了附子的安全用量范围。刘鹏等[23]采集江油附子作为栽培品与南阳野生附子对照,证实了野生附子的双酯型、单酯型生物碱含量均高于栽培附子。生附子与其3~60倍剂量的炮制品亚急性及亚慢性毒理指标无明显差别[24]。

4.3 附子先煎减毒《伤寒论》中,附子无论生、熟皆为与群药同煎,郑钦安《医理真传》中亦未提及附子先煎一说,近代祝味菊提出,附子宜先煎[25]。当代医家已经认识到,附子的主要毒性成分为乌头类双酯型生物碱,加热是附子减毒的重要方式[11]。《药典》记载附子需先煎,久煎至口尝不麻口。据文献报道,各医家应用附子,先煎少则30~40 min[26],多则4~8 h[21],以口尝无麻舌感为度。吴佩衡提出开水先煎法,凡大剂量者,必用开水久煎3 h以上,以口尝不麻舌为度,再与他药同煎煮[22]。

5 结语

张仲景树立了“因病施量、因证施量、因方施量、因药施量”的用量策略,郑钦安立足经典,灵活发挥,用附子补先天、壮元阳、挽真火。当代医家遵循小量开始,逐量递增,以知为度,中病即减的用量原则。若情况紧急,可首剂重用附子,以扭转病势,缓解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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