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平衡,修远路漫漫

2022-11-17 02:10
国企管理 2022年10期
关键词:二氧化碳成本

技术“雷点”——迈不过去的坎

科学技术是推动产业发展的重要引擎,技术一时无法突破就会成为产业升级迈不过去的坎。CCUS几十年不温不火的发展,主要原因就是技术创新的迟滞。

“要研究新技术,也要把已有技术成熟化、产业化。就目前而言,CCUS很多新技术尚在实验室阶段”,业内专家认为推动技术向产业应用上转化很关键,“当一个技术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是最贵的时候,只有规模化后才有降价空间。同时,随着一项技术变得越来越成熟,成本自然也会下降。”

澳大利亚Gorgon项目碳捕集和储存(CCS)技术应用一波三折就是比较典型的例证。

Gorgon CCS项目,最初计划是每年捕集并向地下注入多达400万吨的二氧化碳,在其寿命期内封存超过1亿吨,将温室气体(GHG)排放量减少约40%。尽管其拥有雪佛龙、埃克森美孚、壳牌等强大的资金支持,但从2016年运营以来,仍未能实现埋存目标,前5年的表现比目标低了约50%。

耗资31亿美元的Gorgon工厂于2016年3月生产第一批LNG,但其CCS设施的首次运行直到2019年8月才开始——迟了3年半。

究其原因是在2017年末的检查中,液化天然气厂和注水井之间的管道中存在过量水,造成了腐蚀泄漏。

技术问题并不止于此。例如,沙子堵塞了地下的注气井,损害了压力管理系统。雪佛龙澳大利亚公司运营总监Kory Judd说:“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才能实现设计的注入系统的承诺。”

在我国,技术上同样遇到了严峻的挑战。

随着我国二氧化碳驱油的应用领域不断拓展,应用对象已从低渗透油藏拓展到特高含水油藏、复杂断块油藏等。

中国石油长庆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提高采收率研究所负责人直言,相较于一些兄弟企业,长庆油田开展CCUS较晚,很多技术上的“雷点”已经被蹚过,有经验教训可循,经过前期充足的准备,油田在CCUS先导试验中避免了很多问题,实施过程较为顺利。但是,随着二氧化碳的持续注入,依然爆出一些问题,比如管道腐蚀。

“二氧化碳是酸性气体,腐蚀性比较强。虽然驱油效果好,但腐蚀问题一直是国际国内的一大困扰”,该负责人表示,“除了腐蚀外,气窜也是一大难题。鄂尔多斯盆地低渗透油藏的混相条件比较好,我们现在没有发生气窜,但国外一些油田气窜问题出现得比较多。发生气窜,对采出系统影响比较大。”

挑战,远不止驱油利用技术。在捕集技术上,比较成熟的化学吸收法存在着能耗高、成本高的问题;在输送技术上,长距离二氧化碳管道运输的核心技术还需进一步突破;在封存技术上,我国的技术手段还不够成熟……

“整体来看,我国CCUS基础研究工作较为薄弱,技术及产业发展还处于研发和小规模示范阶段,缺乏大规模的工业化示范和应用,存在捕集能耗高成本高、缺乏运输管网、二氧化碳资源利用转化效率低等问题。这些都有待技术创新去解决”,中国石化集团公司高级专家陈军指出。

“加强新一代技术研发是当务之急!”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处长、研究员张贤表示,把我国和全球CCUS技术成熟度作对比,会发现基本上是旗鼓相当,但在管道输送、强化采油和集成优化等关键技术方面,还存在一定差距。要加强新一代低成本、低能耗CCUS技术研发,争取到2035年初步实现商业化应用,到2050年在多个行业广泛推广。

“要实现煤电深度脱碳,CCUS几乎是关系生死存亡的技术”,国网能源研究院能源战略与规划研究所副所长刘俊表示,CCUS技术一方面可保证部分煤电机组清洁运行,同时还可以与氢能紧密结合实现多样化利用,为其他行业提供技术解决方案。

成本高昂——无法抹去的痛

“在中国,如果CCUS能在2025年或2030年得到大规模推广,将分别需要约3290亿美元和5690亿美元,如果时间推迟到2035年以后,总成本将飙升至6260亿美元”,北京理工大学副校长魏一鸣认为,CCUS部署得越晚,代价就会越高。

在CCUS实际应用中,成本高昂,一直是业内无法抹去的痛。

根据北京理工大学能源与环境政策研究中心的测算,5万吨、10万吨、15万吨的二氧化碳捕集项目,总投资分别需要5000多万元、9800万元和1.5亿元。项目运行成功后,每吨二氧化碳捕集成本基本在260-380元,成本较低的也需要200元/吨。

“二氧化碳船运成本200公里以内每公里约1元/吨,200公里-250公里每公里约0.5元/吨,500公里-1000公里每公里约0.3-0.4元/吨”,中国石油大学(北京)教授彭勃介绍,就二氧化碳捕集能耗而言,一些企业分别能做到1.56GJ/tCO2、2.4GJ/tCO2和3.4GJ/tCO2(GJ即吉焦,一个吉焦等于10亿焦耳)。

由此可见,就现在的条件来看,不同行业之间的成本分摊规则并不明朗。

21世纪初,我国陆续上马了一批CCUS项目,如中国石化胜利油田燃煤电厂CCUS示范项目、神华鄂尔多斯10万吨/年CCS示范项目、延长石油5万吨/年二氧化碳捕集利用项目、中原油田炼厂尾气CCUS项目等,一些二氧化碳捕集装置建成后并未投入运行,处于停用状态,主要原因是没有市场,二氧化碳无处消纳。一些示范项目即便投入运行,收益率也只能维持在2%甚至以下。

即便是目前已经注气运行的“齐鲁石化-胜利油田”百万吨CCUS示范项目也面临着成本困境。据齐鲁石化预测,除去庞大的项目成本投资,捕集、运输、应用封存三个环节的总成本要到2060年才有可能全面降至百元线下,到那时,CCUS才会成为“平价技术”。

高成本、低收益,成了CCUS大规模应用的“拦路虎”,使得很多企业望而却步。

“动辄投资数亿甚至数十亿元,CCUS示范工程在现有技术水平下,引入碳捕集将额外增加100-600元/吨的公里运行成本。在大部分项目仍以罐车为主要运输方式的现实条件下,引入二氧化碳运输也将额外增加约1元/吨的公里运行成本,在运输距离达百公里时,每吨也将增加上百元的运行成本”,业内人士表示。

居高难下的建运成本,是制约CCUS在我国普及的主要原因。西北大学地质学教授马劲风认为:“以运行成本较低的煤化工领域为例,二氧化碳捕集成本约为100元/吨。但在煤电、钢铁等行业,捕集成本高达300-400元/吨。既造成企业减排代价高、压力大,也导致二氧化碳定价高,下游用户不愿购买。长此恶性循环,难以形成商业化运营。”

这种情况在国外同样存在。根据美国能源部国家能源技术实验室数据,过去的20年中,美国政府和企业已经投入了数百亿美元,但这些项目有80%都以失败告终,这其中主要原因是成本。业内人士将CCUS商业化痛点称为“三高”:高能耗、高成本、高不确定性。此外,企业还面临技术、融资、产业链协同,以及捕集来的二氧化碳卖给谁,怎么卖能赚钱等一系列难题。

在国网能源研究院院长张运洲看来,CCUS技术发展还需要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协同攻关,加快推动技术装备研发与规模化应用,在工程实践中促进技术升级与成本下降。

技术再美好,决心再宏大,方案再完善,终究还是成本效益至上。正如英国自由记者弗雷德·皮尔斯最近撰文指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有待解决,那就是谁来买单?”

赚钱费劲——谁还能跟你玩?

“CCUS项目最大的痛点、难点,就在于经济性”,业内人士认为,在高成本和低收益之间,现实需求紧缩,CCUS难以找到落地可行的商业化路径,一时难以大规模商用。

“现在,CCUS被炒得很热,大家都认为很好,都很关注,而且从碳源、碳汇企业到地方政府,各方表现得都很积极。但一到立项谈实施时,就卡住了”,对于这种现象,业内人士一针见血地指出,“究其原因,就在于CCUS项目投资巨大、赚不了钱。在实现商业化应用之前,项目的实施有赖于政策支持。而目前我国的这种支持是不足的。谁都不情愿掏那么多钱做一个不赚钱的项目。”

实际上,CCUS的昂贵贯穿于产业的全流程。根据《中国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CCUS)年度报告(2021)》公布的数据,预计至2030年,二氧化碳的捕集成本为90-390元/吨,管道运输成本为0.7元/(吨·公里),封存成本为40-50元/吨。

有机构预测2030年中国碳市场价格大概在139元/吨。

这意味着,一套CCUS流程下来的减碳成本高于碳的市场价,需求方去市场上“买碳”反而更便宜。

国外CCUS发展同样面临着盈利难的困境。

例如,澳大利亚Gorgon CCS项目起步之时,澳大利亚联邦政府通过低排放技术示范基金提供了6000万澳元(约合2.86亿元人民币)的资金支持,促成了该项目的实施。

但是实施至今,Gorgon CCS项目未能达到计划的埋存目标。有专业人士分析认为,除了技术问题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当地政府的资金支持不再持续,雪佛龙解决技术问题的动力不足。“从企业经营角度,与其投钱去解决这里的技术问题,不如投到其他有效益的项目里。”

今年1月29日,美国佩特拉诺瓦碳捕集项目由于经济问题停运,该项目建设耗资超过10亿美元,每年捕集140万吨二氧化碳。为维持其正常运行,石油价格必须保持在75美元/桶以上才能达到项目投资方的利润平衡点。

根据经纬创投最近发布的碳中和科创汇研究报告,在比较容易捕集的工业场景中,比如天然气加工、煤化工等,捕集成本可以控制在20-40美元/吨的范围内,而针对钢铁、水泥等低浓度二氧化碳排放源,捕集成本通常会超过60美元/吨,特殊情况下甚至会超过100美元。

如果是从空气中捕集二氧化碳,造价更为昂贵。以Climeworks为例,它的碳捕集工厂Orca耗资1500万美元,现阶段每年可以捕集4000吨二氧化碳,只相当于250名美国公民一年的碳排放量,但代价却是600-800美元/吨的捕集成本。

Climeworks融资之后的商业化进程也并不顺畅。据媒体报道,工厂仅仅两个星期后就宣布停工,官方给出的“合理”解释是“机器无法承受当地的严寒”。

导致CCUS难以跑通商业模式的原因还在于,整个产业链涵盖多个上下游环节,产业链条长,涉及不同行业的企业间协调合作与利益分配,商业可行性取决于整个系统能否实现大规模产业化运行。

对此,国内的齐鲁石化-胜利油田CCUS项目提供了一种解题思路。

简单来说,其运作原理为,胜利油田多产的原油,就是这条产业链上最终利润的来源。油田多产原油,有了收益后,拿出一部分向上游齐鲁石化购买二氧化碳。而只有这部分“买碳钱”大于齐鲁石化进行碳捕集和运输的成本,上游企业才有动力继续做这件事。这是“用碳驱油”场景下最基础的商业模式。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只有形成各方都“有利可图”的商业模式,才能吸引更多企业采用CCUS技术,推动CCUS产业进入自我良性循环。

短期看来,CCUS的确不是一门收益可观的生意,但有观点认为,现阶段的CCUS就像10多年前的光伏行业一样,成本高、赚钱难。长远来看,还是需要再多一点政策和资金的支持以及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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