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歌剧与戏曲豫剧版本《江姐》的异同

2022-11-21 20:18许刘晴
黄河之声 2022年7期
关键词:江姐豫剧歌剧

许刘晴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以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历来被称之为中国国粹的戏曲艺术,不再满足于本民族传统文化,在其原有戏曲的基础之上广泛吸纳外国歌剧、话剧形式,并揉入中国秧歌剧,推陈出新发展起新的戏剧样式——歌剧,①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戏曲与歌剧在各自的发展中互相借鉴,两者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歌剧在中国戏曲基础之上创新发展为民族歌剧,不再是纯粹的西方舶来品,它同时也在不断丰富和完善戏曲的表演体系。两者之间有着许多相同与不同之处,譬如剧目《江姐》在第五代歌剧版本与戏曲豫剧版本中的搬演,就展现出各自独特又互相联系的艺术魅力。

一、剧目结构内容中的设计

无论歌剧还是戏剧,在其各自艺术创造的过程中都遵循着一定的创作原则。一定的文学剧本内容是歌剧、戏剧后续创作共同的基础。

歌剧与戏曲豫剧版本的《江姐》均是讲述了在中国解放战争前,地下中共党员江雪琴同志根据党的指示,发展川北武装斗争的秘密任务,离开重庆远赴川北,在路途中惊闻丈夫彭松涛(华蓥山游击队政委)牺牲的噩耗,“怒火烧干眼中泪,誓把血海深仇记心上”,化悲痛为力量冲破层层封锁与华蓥山游击队汇合,并率领抗日游击队进行武装斗争。但由于叛徒甫志高的出卖,不幸被捕入狱,关押在渣滓洞中,身体上饱受酷刑,精神上威逼利诱,江姐(江雪琴)仍大义凛然、岿然不动,宁死不肯说出党组织的秘密,最后在重庆解放前夕英勇就义,表现了一位共产党员崇高的革命精神与坚韧不屈的革命气节。除剧目内容相同之外,戏曲豫剧版本均分幕、场也基本一致,歌剧版本分为七场,“重庆朝天码头——川北某县城门附近——华蓥山上——川北某城郊大石桥边——川北某县城郊地下联络站——重庆渣滓洞集中营审讯室——渣滓洞集中营女牢。”戏曲豫剧版本的扮演也沿袭了原歌剧版本的分幕场次,都致力于人物、故事情节、高潮等描绘,塑造人物形象。

但两者在剧本结构的整体创作中却有所不同,歌剧在创作中根据剧诗进行编配音乐、舞台、美术,相互制约并统一在一种共同的风格之中。歌剧中的文学剧本称之为剧诗,剧诗语言对仗工整,较为诗意化,如在第一场重庆码头江姐出场亮相时吟诵的首句剧诗,“看长江,看长江战歌掀起千层浪;望山城,望山城红灯闪闪雾茫茫;一颗心似江水奔腾激荡,乘江风破浓雾飞向远方。”,用动词“掀”与形容词“雾”巧妙写意,预示当时的局势。而戏剧的创作一般分为三度创作,一度创造以文学为主来确定主题,刻画人物;二度创造以表演为主将文学、音乐、舞蹈联系起来。最后完成戏曲舞台上的创造,直接和观众见面。②在戏曲豫剧版本中主人公江姐正式出场亮相时的文学唱词“白雪飘,红梅放,长江浩荡,码头上送松涛去前方,一颗心似江水奔腾激荡,乘江风伴亲人飞向远方。”语言唱词相比较歌剧中优美的剧诗,戏曲豫剧中《江姐》的文学语言更讲究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二、器乐伴奏中的中西风格

在演唱艺术中,伴奏与演唱血肉相关,不可分离。伴奏对于辅助演唱、推动剧情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有着积极的作用,但也因其各自使用的伴奏乐器不同,歌剧与戏曲豫剧的整体音乐风格也有所不同。

戏曲器乐伴奏,亦有形成严格的演奏、伴奏程式。一般来说,戏曲豫剧伴奏的特点为演员演唱一段(有时是一句),乐队依据演唱的情绪托腔,伴奏与演唱的情绪必须协调、统一,在不同的戏里根据剧情、不同演员条件分别采用全托、半托、完全停住等方法③。豫剧的文场主要伴奏乐器多为中国传统民族乐器,如板胡、二胡、琵琶、板鼓、小三弦、方笙、唢呐、锣鼓等。其中梆子、板胡、板鼓为主要伴奏乐器。梆子按拍,节奏明快、欢畅;板胡比其他伴奏乐器都响亮,在乐队中起主要作用,一般演员听音都习惯听板胡演奏技巧上,板胡必须要拉得清亮,不能拖泥带水,强弱掌握得当自如,豫剧《江姐》中,板胡在伴唱中贯穿始终。板鼓,在伴奏或合奏中也常常居于指挥和领奏地位,在人物出场、角色演唱、剧情紧张变化时,除用各种打击姿势及各种击音进行指挥外,板鼓与拍板一起为唱腔打节奏,给锣鼓演奏增加花点,为演员的各种身段和动作伴奏,烘托舞台气氛和人物形象,推动剧情发展。豫剧《江姐》中,凡人物演唱前后或切换场景、出场前,亦有本剧种特有的曲牌、锣鼓经,板鼓与大锣有固定较为明显响亮的鼓点随着人物的情绪出现。如江姐在与双枪老太婆见面时,唯恐华为把彭政委牺牲的消息说漏嘴,步步逼近又欲言又止,层层递进的激动情绪,就巧妙使用了板鼓与锣鼓进行伴奏;而当人物情绪悲伤时,多用二胡、琵琶等乐器低声诉语,烘托气氛,衬托人物情绪。

在歌剧版本的《江姐》中,器乐伴奏主要为西洋管弦乐团,如小提琴、大提琴、长笛、长号、圆号、军鼓等,并适时的加入二胡、琵琶、锣鼓部分民族乐器,歌剧中的器乐曲,多由声腔主题衍化而来。歌剧主要是通过乐队指挥把演员和乐队联系起来,每个剧目、每个人物都相对固定,并多以小提琴、大提琴为主要伴奏乐器来塑造准确的人物形象,推动剧情的发展。整体的伴奏特点并不像豫剧一样对人物的演唱进行大量的托腔,全托、半托也较少。此外,管弦乐团的伴奏旋律更为丰富,与演员的演唱不完全一致,可以很好的渲染气氛,烘托人物情绪变化,推动剧情发展。歌剧中凡切换场景或预示情绪激动时,多使用圆号、小号、军鼓壮其气势;情绪低沉时使用二胡、琵琶、小提琴,烘托气氛。如江姐与双枪老太婆见面时,在得知江姐知道彭政委牺牲后,双枪老太婆安慰江姐的唱段中又悲痛转化为力量,间奏部分使用了长笛、长号、圆号,以此丰富性人物情绪的变化。

三、演唱声腔中的地方性与融合性

《江姐》中两者声腔在塑造人物情感一致性的前提下,豫剧戏曲和歌剧各自的音乐语言特色、演唱唱腔的使用也大相庭径。

戏曲豫剧版本的《江姐》中,主要采用本剧种基本声腔,河南地方的豫剧唱腔作为基本调刻画人物形象。豫剧,又名河南梆子,豫剧唱腔音乐系梆子声腔体系,属板式变化体,有独特的板式结构和音乐程式,主要有慢板、流水板、二八板、飞板四大板类组成,唱腔高亢、激昂、粗犷。④如《江姐》中的经典唱段《绣红旗》就采用了擅长叙事抒情的慢板板式唱腔体系,一板三眼,整体速度较慢,曲调迂回动听,整体速度较慢。开唱前六小节六梆起腔过门,节奏旋律组织严谨,“线儿”起唱于中眼落到板上,第一个上句由三个分句组成,“线儿啊……长长……针儿密”中间两个分句过门,起腔与第二句中间有八梆过门,这是豫剧中典型的慢板格式。戏曲豫剧版本《江姐》中,全剧主要以人物的独唱为主,其中语言亦是地方戏曲唱腔和唱法形成的重要基础之一。豫剧《江姐》则是根据河南地方性的方言特点而形成的,豫剧唱腔的字、声、音、韵以开封、郑州一带的语言作为标准音。由于豫剧诞生于民间,唱词的创作者是包括艺人在内的广大民众,欣赏者亦为广大民众,因此豫剧唱词特点直抒胸臆、平实质朴,通俗自然,以本色语言揭示生活真谛。⑤在戏曲豫剧《江姐》中,江姐被通知即将转移,依依不舍念及自己的孩子的一段豫剧唱词,“心中默默告别我的小宝宝,我多想啊再将你抱一抱,我多想再亲亲我的小宝宝。”采用豫剧地方方言,亲切生活化,整体来说,戏曲豫剧《江姐》中,演唱较为口语化,亲切、常用采用鲜明的河南方言,语言通俗、格调乡土性、语辞地域性强。

歌剧版本《江姐》的全剧以角色为主导,以独立、特定的音乐结构来推动剧情发展的戏剧音乐作品,整体的歌唱性与音乐性较强,通过音乐形象塑造人物,歌剧随剧目新创主题,这是歌剧与戏剧版本相区别的一点。此外,针对歌剧版本《江姐》的音乐素材,还不拘一格地运用了多种表现形式与手段。首先,融合了四川民歌、川剧、婺剧、京剧等民族音乐因素。《江姐》作为一部新歌剧,在编曲中融合了中国的民族戏曲唱法,编剧羊鸣曾说,学习了越剧、沪剧、琴书、民歌,最后终于从杭州滩篁里找到了《江姐》音乐的魂,再加上原来的川调,于是来个南北嫁接、融会贯通,才构成现在这样的《江姐》音乐。⑥如剧中甫志高:“你此一句,可真叫我羡慕啊——”说着说着便唱了起来,用了一个甩板之后上板。第二场江姐见到老彭的人头之后,唱的“实指望满心欢喜来相会,谁知你一腔热血洒疆场。”便是采用了河北梆子常用的“梆子碎”,曲调为摇板。其次,将歌剧形式如重唱、合唱有机结合在一起,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情绪更加饱满。而最后一段的《绣红旗》唱段便采用弦乐队伴奏,江姐独唱加女声合唱伴唱的演唱形式,赋予歌唱性,整体抒情性更强,情感充分细腻,表现力更加丰富,体现人物的情绪,使歌剧中江姐的外柔内刚的形象刻画更加突出。最后,歌剧演唱中还吸收了西方的美声唱法,如“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其中“红岩”二字是婉转明亮的高八度音,跨度较大,演唱者在演唱时充分借鉴了美声唱法中打开口腔鼻咽腔的共鸣体,使声音更加立体有穿透力,表现出江姐如同红岩之上的红梅一般坚定不移的品格。

四、舞台表演中多样的处理方式

在舞台表演方面,戏曲豫剧还是歌剧的相同之处是二者均用歌唱表现剧情、刻画人物;不同点是戏曲的特点是程式化,演员进行表演时每一个手眼身法均有固定的程式,并在表演时融入舞蹈语言,虚实结合,在时间、空间观念上更自由些。

戏曲豫剧《江姐》中主角在进行舞台表演时,每一个手眼身法细致的举动都有固定的程式化要求,当敌人与江姐在酒馆发生冲突时,有一段游击队经典的打斗场面,武生演员展现的一系列高难度戏曲表演身段尤为出彩,动作迅速敏捷、连续后空翻,落脚与亮相干脆利索,融合舞蹈与中国传统武术,且每一个表演动作都设定在准确的板眼之中。而歌剧的舞台表演写实性较强,动作、服饰、化妆、布景等具有艺术夸张的特征,歌剧《江姐》中应对同样的故事情节,处理方式却有所不同。当甫志高出卖江姐并与之发生冲突时,是以互相对持的推搡、仿真枪声模拟与交响乐伴奏来体现冲突。相比而言,两者在舞台动作设计上,戏曲豫剧作为传统艺术更注重传统程式化的行为动作,加入舞蹈、武术动作的虚实结合来体现紧张激烈的冲突,生动逼真。而歌剧表演时倾向于现代化,留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较大,同时采用技术写实的效果来渲染气氛。

结 语

通过以上对比分析,戏曲豫剧和歌剧版本的《江姐》两者互相借鉴,各有艺术特点。在剧本结构和内容上戏曲豫剧与歌剧基本相同;音乐使用方面,豫剧戏曲版本基本以民族乐器伴奏为主,借鉴了少许西洋乐器,保持本剧种音乐风格;而歌剧版本以西洋管弦乐队为主,必要的吸纳了部分民族乐器,随剧目更新主题,表现人物情感时丰富性更强。在演唱中戏曲版本以地方豫剧的方言为主,以固定的基本调为主题刻画人物形象;而歌剧中演唱融合了地方民歌、美声、其他地方戏曲元素,剧目、声乐、器乐主题一致,合唱、重唱、伴唱等表现形式更为丰富。在舞台表演中戏曲中讲究程式化,擅长使用虚实结合的舞蹈语言、武生打斗来体现冲突,歌剧惯用写实的技术处理、伴奏乐器来表现冲突。戏曲豫剧版本《江姐》重在凸显地方戏曲的特色,吸取了部分有利的西方演奏技术,较为方言本土化,音乐基调更符合地方人民的口味。而歌剧版本的《江姐》以中国民族音乐元素为养分,作为中西综合艺术的产物,整体音乐歌唱性更强、表现力更为丰富,对于大众的普及性更强,较为通俗易懂,亦不失为一部中西合璧的优秀艺术作品。■

注释:

① 安禄兴.中国戏曲音乐基本理论[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22-23.

② 中国戏曲学院研究所.戏曲乐队工作经验和问题[C]].北京:音乐出版社,1962:93-94.

③ 中国戏曲学院研究所.戏曲乐队工作经验和问题[C].北京:音乐出版社,1962:2-3.

④ 中国戏曲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戏曲志.河南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73-74.

⑤ 郭克俭.豫剧演唱艺术研究[D].中国艺术研究院,2005:150-151.

⑥ 刘诗嵘,田川,丁毅,阎肃,羊鸣.风雨三十年“红梅四度开”——《江姐》“现象”五人谈[J].中国戏剧,1991,(09):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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