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高校教师评价系统：发展与演变

陈 方 伊莉娜·朴

21世纪以来，为进一步融入全球高等教育空间，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增强国际竞争力，俄罗斯持续深化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实施的教育国际化、现代化战略。俄罗斯积极融入欧洲高等教育一体化，加入博洛尼亚进程是俄罗斯高等教育三百年历史上的一个巨大转折，它从苏联模式过渡到欧洲标准，在本土特色和欧洲范式、全球化和本国传统之间小心翼翼地谋求平衡，俄罗斯试图保持“世界上最重要的高等教育体系之一”这一重要地位[1]，同时又希望能够参与到与全球教育同行的对话之中。近年，俄罗斯高等教育主要面临着来自两方面的压力：首先，是新旧体制的转换和并存；其次，亦是最主要的，是“国家委派给它的积极参与全球知识市场竞争的任务”[2]。新时期的新任务使得俄罗斯高校全方位加大改革步伐，主要举措之一就是建立新型教师评价系统，目的是激励教师协同落实国家教育发展战略，提升高校活力及其在国际教育舞台的地位，促进教师的主观能动性。

一、21世纪：俄罗斯教育空间的变革时代

在当下的俄罗斯，人们普遍认为，衡量一所大学竞争力的直观标准就是排名，追求排名似乎也成为当代国际高等教育的一大显著特点。一所大学在三大国际评级系统（ARWU、QS、THE）中的位置，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证明其在国内和全球的权威性，为科学研究和吸纳学生提供了更多机会。俄罗斯教育研究者认为，排名已经成为世界上任何渴望获得权威地位的大学在自我描述中一个不可缺少的元素[3]。

在此背景下，自2008年以来，俄罗斯政府采取多项措施，以期将本国大学加速推向国际科学研究和高等教育的市场。过去15年间，俄罗斯有数个国家级教育规划项目获得广泛关注。第一个是2006年启动的名为“教育”（Oбpaзoвaниe）的国家项目，其主要目的是将一个地区内的多所大学重组、合并为一所联邦大学（2006—2014年），即国立大学，此类大学的规模更大，功能更加完备，不仅能更好地完成人才培养的基本任务，还能就重大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展开研究，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提供强大的理论保证和有力的智力支持。第一批入选该项目的大学包括西伯利亚联邦大学、南联邦大学等，到2015年，已有10所高校进入该名单。

最引人注目的是2012年推出的“5—100项目”（2012—2020年，Пpoeкт 5—100），5—100意味着在2012—2020年间至少有五所俄罗斯大学应该进入世界前100名。有21所俄罗斯大学被选中参加这一项目，如远东联邦大学（www.dvfu.ru）、高等经济学院（www.hse.ru）、喀山联邦大学（www.kpfu.ru）、莫斯科物理和技术学院（www.mipt.ru）、新西伯利亚国立大学（www.nsu.ru）等。尽管这些大学付出了诸多努力，但在项目结束时没有一所大学能够进入世界前100名。这与一些客观因素有关，但这些学校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了排名，为日后进入世界前列奠定了基础。

2021年，“2030年优先发展”（Пpиopитeт 2030）项目与俄罗斯科学技术年同时启动。这一项目旨在纳入更多大学（至少100所）加入项目，为其研究、创新和教育活动创造条件。目前，它被称为俄罗斯高等教育发展方面规模最大的项目，也是有史以来用于支持俄罗斯大学发展的最大规模的政府项目。同年，俄罗斯政府还启动了“科学与大学”国家项目（2021—2030年，Hayкa и yнивepcитeты），该项目旨在推动俄罗斯在科学研究成果总量方面进入世界前十名。应该指出的是，俄罗斯近期推出的各项目不仅关注教育和科研发展，同时也关注国家经济问题和社会需求，这对大学的培养理念和运作模式提出了新的要求。

俄罗斯现有700多所高校，约有400万学生，高中毕业生的大学升学率在73%左右。俄罗斯全国有三分之一高校加入了教育现代化进程，并对上述国家项目表现出浓厚兴趣，但是，半数以上高校机构在国际教育市场上仍然缺乏竞争力，虽然它们也同样渴望寻求新的发展契机和政府支持。自2012年，俄罗斯联邦教育部主要从教育教学、科学研究、国际交流和财务状况四个方面对高校的表现进行评估。基于这几个维度，当今俄罗斯高校发展的主要趋势是：扩大规模，建立教育集团，寻找外国伙伴大学，建立教学科研合作规划，参与国际资助和项目，发展网络教学，吸引公共或私人资金，招收培养海外留学生[4]。上述因素对教师队伍这一高校的核心生产力提出了新的要求，于是，一套对高校教师进行评价的新系统便应运而生。

二、教师评价系统：指标与内涵

为激发高校教师和科研人员在高等教育现代化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自5—100项目开始实施之后，俄罗斯逐渐打破苏联时期的国有大学人事体制，开始推行绩效合同工作制，这与苏联计划经济时期实施的按年龄退休制度有了本质上的差别。现在，每所高校结合国家政策（《俄罗斯联邦劳动法》《俄罗斯联邦教育法》和俄罗斯联邦政府令等）和内部文件（大学合同、校长令、本大学的发展规划等）制定适合本校的人员聘任和考核规定，虽然学校之间存在差异，但仍有一些通用原则。

大部分俄罗斯高校采用积分制作为签署科研和教学人员绩效合同的依据。每年，每位教师都会制定下一学年的个人工作计划，该计划必须与系主任达成一致，符合系或教研室的发展规划。为执行合同，每个岗位都设定一个最低的点数：如讲师100分，高级讲师或副教授125分，教授150分。所需点数中，包括必选项（通常为教学和科研）和可选项（每个学校的指标不尽相同，通常包括创收、国际合作、指导教学等）。若教师在学年中间变更研究领域、学术活动计划或执行临时管理任务，可以因此修改年度工作计划。校级信息分析部门在学年结束时对教师表现进行评价，并提供一份符合标准的教师名单以及该年度的最终积分。在未完成绩效合同约定工作任务的情况下，教师要承担相应责任，甚至随后会影响到雇佣合同（通常为期3—5年）的续签。超额完成积分任务的教师在下一学年会得到加薪。

绩效合同的考察指标主要分为科研、社会服务、组织教学、基本教学及教学指导等几个方面。总体而言，这些考察内容与苏联时期并无本质不同，但某些指标的权重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且内容更为细化，在衡量教师业绩时，能较为明显地感觉到苏联时期高校教师较为推崇的自主性较高的个人发展目标逐渐开始服从于学校的总体发展战略。

当前，俄罗斯高校通常会把科研绩效指标看作重中之重，这与苏联时期更关注教学有所不同。科研绩效指标涵盖以下几个方面：①进入国际数据库SCOPUS或Web of Science索引的论文；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③教学科研人员的博士或博士论文答辩①俄罗斯高校中，教师普遍获得副博士学位（кaндитaт нayк），博士学位只有少数人获得。；④教学科研人员指导的研究生（博士生）的论文答辩。在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论文是新要求。俄罗斯对研究者的科研生产力的评价体系依托于SCOPUS和Web of Science等国际引文数据库，并广泛应用基于科学出版物定量分析的统计（数学）方法。自2005年以来，俄罗斯科学引文索引（PИHЦ，e-library.ru）也得到发展，其数据库涵盖俄罗斯各类学术期刊，但不包括大多数国外期刊。正如一位研究者指出：“区分全球和国家数据库非常重要……同一个学者在进入不同的数据库和使用不同的排名技术时，其科研计量指数会有很大的不同。”[5]由于高校追求的目标是提高国际声望，因此，在评估教师科研能力时，国际科学引文数据库是一个主要的评估要素。值得一提的是，研究者在SCOPUS或Web of Science索引期刊上发表一篇文章，或者与外国研究人员合作，所获得的积分是论文答辩或撰写专著/教科书的两倍。大多数高校都有这种特殊的研究成果分级制度，尽管它有支持者也有反对者[6-7]。因此，高校从“追逐排名”变成了“追逐论文数量”。

这一评价标准在高校中引发的争论最多，新评价体系的优点和缺点几乎同时显现。首先，一个毋庸置疑的优势是，境外发文加快了俄罗斯高校的国际化进程，激励措施和评价体系中对国际发文的侧重，使得俄罗斯研究者开始更频繁地在外国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他们的研究正在走向全球。其次，许多大学工作人员已经着手提升自身水平并参加英语课程，以期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更为顺畅的学术对话。俄罗斯学者与外国学者合作获得的政府、地区和大学捐款（基金）数量稳步增加。第三，各高校还正在制定方案，以吸引世界一流学者到俄罗斯大学工作（短期和长期合同）。第四，许多以前具有俄罗斯高等教育学位委员会（BAK）期刊地位②俄罗斯高等教育学位委员会认定的杂志有4000多种，副博士和博士候选人需在该索引中的期刊上发表多篇论文后才可获得答辩资格，这也是俄罗斯本国最为权威的期刊索引之一，在高校认可度颇高。并被列入俄罗斯科学引文索引的俄罗斯学术期刊，现在正努力加入SCOPUS或Web of Science索引，因此，国际科学引文数据库中的俄罗斯学术期刊数量显著增加。2015年，学术电子图书馆（e-library.ru）与汤森路透（现在的Clarivate Analytics）签署了一份合同，其主要内容就是进入俄罗斯本国科学引文索引（PИHЦ）的一系列俄罗斯最佳期刊同时纳入Web of Science，成为独立的俄罗斯科学引文索引（RSCI）。最后，很多高校对在国际期刊发表论文的教师给予一定的报酬和奖励。例如，在一些高校，教师在SCOPUS或Web of Science一区上发表一篇文章所获得的报酬可能是一位教师月薪的两倍或三倍。与此同时，这种绩效评估方法的弊端也暴露了出来。最明显的是，由于各种原因尚未被纳入SCOPUS或Web of Science数据库的俄罗斯期刊大为贬值。对于这类出版物，要么在积分制中给最低分，要么根本不给分，最好的作者逐渐从这些期刊中流失，他们优先考虑被国际数据库收录的出版物。此外，为履行绩效合同，一些教师不得不求助于有偿期刊，在这些期刊上发表文章所付出的版面费，可能相当于他们月薪的一半。一些高校为了扩大科研发表的数量，从其他大学和城市聘用教授，他们无须承担教学任务，只要挂名发表论文即可，这对于长期在大学任教的教师们的工作积极性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在新的评价体系中处于劣势的是人文学科教研人员（由于其研究的性质，他们更难在国际引文索引期刊上发表作品）、不会英文的教师（SCOPUS和Web of Science数据库的大多数期刊只接受英文文章）、在苏联教育系统工作多年的老教师群体，他们无法在这类期刊上发表研究论文（许多大学使用他们编写的教科书，但他们的研究能力却不被认可）。此外，在俄罗斯，大部分高水平科学研究长期以来不是在大学进行，而是在俄罗斯科学院进行的，大学的最根本任务是教书育人，因此，对许多大学教师来说，满足新的标准已被证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许多高水平大学制定了评价教师能力的额外标准，其中之一是英语水平证明，这与要求教师加速融入国际学术界的策略有关。在高校为教师提供的各种专业技能提升项目中，英语语言课程位居榜首。对于年轻的教授群体来说，这一标准不会造成严重的困难，所有30岁以下的俄罗斯人都参加过学校的英语课程，在大学里，他们的英语水平已经达到高级水平。然而，一部分年龄较大的教师群体（40岁及以上）是在苏联时期接受的中学教育，他们当时主要学习的外语是德语，因此，在新标准之下，他们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另一个考核标准与创收有关，即教师参与创收项目以及在竞争基础上获得资助的项目。市场经济机制逐渐被引入教育领域，教师不仅要成为传统的研究人员和教师，还要成为管理者。这意味着，现代教师不仅要开展研究工作，还要为大学吸引资金。这方面的评估很简单：以卢布为单位的金额被转换成积分，例如，20000卢布等于1积分。根据2012年俄罗斯颁布的一项总统令，高校教师的收入应比该地区平均工资高一倍，但许多高校财力有限，使它们无法执行这一法令，于是它们便为教师引入一个新的标准，即吸引外部资金的能力。然而，许多人文学科的学术论文没有商业应用效果，没有直接收益，而且往往得不到国家的资助。因此，与技术和自然科学领域的同事相比，人文学科的教学研究人员处于更为艰难的境地。

在组织教学工作方面，评估教师绩效的主要标准如下：①获评副教授或教授职称；②指导本科生和研究生完成创收项目；③指导中学生、大学生、研究生的研究工作，带领他们获得奖助学金或在俄罗斯和国际水平的竞赛、科学竞赛、展览、会议中获奖；④制定培养方案；⑤开发新型在线课程并参与在线课程教学；⑥编写（或再版）教材、教学辅导材料、教学参考书等。上述标准中，有几点是在新形势下应运而生的。很多高校为执行保持教师工资水平的总统令，鼓励本科生和研究生参与创收项目，而教师指导此类项目则会在绩效考核上得到回报。其次，由于高校间的竞争，尤其在生源和招生人数方面的压力，它们争相吸纳中学生参与大学组织的各类活动，力争在预科阶段锁定优等生，因此不遗余力派出最优秀的师资力量对他们进行指导。第三，是对参与开发在线课程的教师进行积分奖励。近几年新冠疫情的蔓延对中等和高等教育产生了巨大影响，研发新的学习和教学方式势不可挡，在新的条件下，互动教学课程的重要性增加了，但教师和学生都没有准备好进行在线学习，现阶段的挑战是如何使在线课程更加切实有效。在未来，教师们不仅要为开发在线课堂和课程做好准备，还要为使用数字技术来评定、讨论和审议毕业论文答辩做好准备[8]。还有一些标准延续了传统教师评价体系中的某些内容，唯一的区别是对其相关性进行了重新思考，尤其在教科书编写方面。在苏联时代，编写教科书在教学工作中占有重要地位，是教师教研能力和水平的明证，但是在新的评价体系中，出版一本教材的积分远低于在国际引文数据库的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很难评估一本书的影响因素和它在建构知识体系方面的重要性，所以与论文相比，教科书正在失去以往的重要地位。

教学和指导教学方面的评价包括以下几个方面：①完成教学任务；②指导毕业论文或毕业设计；③指导创业和商业研发；④指导留学生学位论文或用英语写作的论文；⑤学生对教师教学表现的评估。第一个标准包括所有类型的教学活动：讲座、授课、日常指导、实验室工作、测试和考试、指导毕业论文（本科、硕士和博士生的论文）、在国家考试委员会的工作。全职教师的教学工作量标准为每年300—900小时，与中国或欧美同行相比，这是一个较大的工作量。国际化程度也体现在对教学工作的评估中，如果用英语授课或用英语指导学生，则给教师加分，招收国际学生或研究生也能提高教师的绩效。指导创收项目是绩效指标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与许多大学希望参与商业项目并获得收益有关。指导大学生进行可应用于商业的技术创新或研发项目，或自主创业，也会获得相应的积分。对于担任本、硕、博层次导师，当前在俄罗斯并未实施遴选制，大部分高校一直延续苏联时期的传统，将此项工作作为教师日常教学工作的必要职责，但随着教师科研压力增大、日常事务增多，指导学生的时间常常遭到挤占，同时，学生毕业论文通过率近些年持续走低，成为高校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9]。这种情况下，将导师工作纳入绩效考核就显得尤为重要。目前，对导师工作的考察分为必要职责和可选择职责两个层面，前者的考评与学生中期考试成绩、读书报告成绩、学术论文发表挂钩，后者则注重指导比赛获奖、参与展览、指导优秀论文等工作，很多学校会对可选工作以奖金形式进行奖励。

学生对教师的教学评价是一个相当有争议的绩效标准，争议的焦点主要是：如何评估一个教师的个人素质？其中哪些是对教学最重要的？有学者进行了一项研究，发现理想教师最重要的素质是与人互动和合作的能力、认知能力、学习能力和对新事物的开放性，以及创新能力、创造力和适应新变化的意愿[10]。但对学生来说，教师的外部吸引力、幽默感、交际能力往往是重要的标准，而要求高、严格往往被表示为负面特征。俄罗斯高校教师认为学生评价的主观色彩过于浓厚，不能客观体现自己的教学水平。因此，在一些高校，教师对这一绩效标准有自由选择权，它不是评价教师教学效果的主要标准。在这一点上，俄罗斯高校的做法与世界大多数高校有所不同。

除了学生评分，还有对教学的其他类型评价，但这些评价方式在俄罗斯尚未普及，尚处于试行阶段，如专家评价、同行评价、课堂教学录像分析、自我评价、获奖、毕业生评级等。在大多数情况下，高校的教学监督主要体现在制定管理文件和控制纪律（迟到、对学生不尊重等情况）方面。俄罗斯高等教育受洪堡大学模式影响，主张教师“在教学工作中拥有自主权：他们独立决定其目标，自由选择教学方法，自主选择专业发展方向和方式”[11]。

三、评价体系进程及其利弊

随着科研和教育范式的变化，尤其是俄罗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急速推进国际化的总体趋势，俄罗斯高校教学科研人员绩效评价体系已经开始了一个现代化进程。高校在很大程度上是按照全球竞争规律下的市场机制运行的，国际化和市场化直接影响了对教师业绩的评估。教师以绩效合同为工作导向和目标，其利弊得失近些年已清晰呈现。

首先，教师在国际数据库SCOPUS、Web of Science索引的期刊上发表论文，这在客观上加速了俄罗斯高校融入国际教育领域的进程；教师积极参与国际联系和交往、招收留学生、开展国际科研合作、拓展国际研究基金和项目等，使得高校的国际交流工作落在实处，有实际成果产出；从各种外部来源（政府部门、企业、基金会等）吸引资金，无疑有助于大学建设和教师工资水平的提高。

其次，高校执行的评价体系各项指标体现了高校的发展方向和关注焦点，不仅是科研和教学，教师参与的各种与所在学校主导发展方向有关的活动，均会在绩效合同上得到不同程度的体现，在绩效体系中也纳入了全新社会形式下对高校的要求，如网络教学、研发课程、参与指导创收等，这种新的评价体系显然更能激发教师的工作积极性和创造性。

第三，评价体系的实施有助于高校管理者更为客观地分析一所学校的所有数据，监督员工的工作效能，进行预算编制，实施奖励制度，进而调整未来的发展侧重点，这是量化评价指标带来的高校管理科学性的提升。

另一方面，在俄罗斯的教师评价体系中我们不难看出，科研发表在其中占据绝对优势，它和奖金、合同紧密相连，这使得很多教师产生了急功近利、只专注于科研工作而忽略了其他教师职责的倾向。最为严峻的问题是，在很多高校，教学工作失去了以往的重要性，就此出现一种看法：大学行政管理部门急需的是能够产出论文的研究人员，而非教师。然而对于以教学为主要工作的教师来说，“教学在主观上仍然是职业活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12]。因此，近三十年来，俄罗斯持续出现一种被学者们形象地称为“师资塌方”的现象，即许多大学出现了教学力量短缺的情况[12]。关于这个问题的研究表明：“从2010年到2019年，在大多数教育发达国家，我们观察到研究者数量的正增长率：韩国54.6%，中国54.1%，德国32.2%，法国25.8%，美国19.5%，而在俄罗斯是-9.4%。”[13]

高校设置教师绩效评价体系的终极目的是提升大学排名，把国际发文当作重要评价指标、进而提升高校国际排名的做法，导致的主要问题是俄罗斯国内期刊水平的急剧下滑，留住优秀作者并非易事，而建立自己的引文数据库并成为国际引文数据库一部分，这一路途还十分遥远，俄罗斯做了这方面的尝试，建立了PИHЦ引文数据库，其中的一小部分进入Web of Science，成为独立的俄罗斯科学引文索引（RSCI），这几个数据库对包括我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对俄语语言文学学科成果进行评价有参考价值。但总体而言，进入国际引文索引数据库的俄罗斯期刊数量还远远不够。如何在国内和国外引文数据库之间保持数量、级别、质量上的平衡，是俄罗斯高校管理者需要思考的另外一个问题。此外，今年俄乌战争爆发后，QS评级机构决定不再将俄罗斯高等教育机构作为学习场所进行推广，并停止与它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其官方网站（https://www.qs.com/ukraine-crisis/）于2022年3月宣布了这一消息。另外，Clarivate Analytics（Web of Science的运营商）已经宣布，它将停止在俄罗斯的商业活动，并暂停对俄罗斯新期刊进行评估。有的国际刊物甚至拒绝刊发俄罗斯学者的论文。这一切说明，如果过分依赖国外数据库作为评价本国科研成果的主要依据，会导致在发生外部事件或不可抗力因素时，整个评价体系受到震荡。

俄罗斯在教育现代化进程以及教师评价体系构建时遇到的另外一些问题，如如何动态调整教师工作的部分评价标准，绩效合同和劳动合同之间的关联度，发表论文的期刊名单是否会被修订，最好的俄罗斯期刊是否纳入其中，研究和教学在评价体系中是否同等重要，对不同领域的工作人员——技术、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是否采用不同的评价标准，教师是否应该分为不同岗位（研究人员、教师、行政人员等）进行评价，此外，某些无法量化的工作，如导师对学生的全方位指导、育人质量、教学效果等如何纳入绩效体系，所有这些问题还有待他们进一步探讨和研究。

俄罗斯高校教师评价系统的现代化进程及其正面作用和负面效果，对于正在创建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中国高校而言，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绩效评价指标在体现大学乃至国家教育发展战略的同时，如何兼顾教师个人发展需求，如何使科研、教学、组织教学和指导教学几个方面均衡发展，让所有教师发挥各自的特长，尤其是如何使教学和科研有机互补，保持适当的平衡，如何留住优质教学师资；在通过教师评价体系推动大学迈向国际教育空间、提升自身地位和重要性的过程中，一所大学如何既能与世界教育发展保持步调一致，又不丧失自身的特色，如何把排名变成发展动力，又同时构建自己的评价体系，建立教育自信，这是迈向世界舞台的中国大学亟待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