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产能合作中的风险防控能力建设研究

2022-12-12 12:09张美涛
南海学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企业

张美涛,全 毅

(1.福建商学院 国际经贸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1;2.福建社会科学院 亚太研究所,福建 福州 350001)

国际产能合作包括“引进来”和“走出去”,是一国在建设中根据需求引进别国具有竞争力的装备、生产线、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等,或投资别国以获取自身发展所需的资源及拓展本国的产业发展空间、促进产业结构升级等活动。宏观层面而言,一个国家只有在技术、管理、品牌等方面具有全球性优势,才具备了对外直接投资的能力。从微观层面而言,对市场的开拓和对投入品、供应链的掌控是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内驱力。2015年国务院颁布的《关于推进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合作的指导意见》将国际产能合作的作用阐释为“促进国内经济发展、产业转型升级,拓展产业发展新空间,打造经济增长新动力,开创对外开放新局面”(1)《国务院关于推进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合作的指导意见》(2015年5月16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05/16/content_9771.htm。。本文的国际产能合作重点关注“走出去”,即对外直接投资。

一、我国开展国际产能合作的阶段特征

随着我国经济发展与要素禀赋的变化,企业对外投资,开展国际产能合作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经历了三大发展阶段。

(一)初始起步阶段(1979—2000)

我国企业最早的对外投资始于1979年,以中央和地方外经贸系统的贸易公司在境外设立贸易代表处和中小型生产企业为代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国际产能合作逐渐由政府行为转变为各类企业自主跨国经营行为。1997年党的十五大报告提出,要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学会两套本领,发展开放型经济,正式将实施“走出去”战略作为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促进了国有企业对外投资的发展。据外经贸部业务统计,截至2000年底,经国家授权部门批准并在外经贸部备案的境外中资企业(不含金融类企业)共6 298家,协议投资总额达113.6亿美元,遍布全球16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投资行业结构看,贸易性企业约占我国对外原始投资总额的61.3%,其次是资源能源开发占19%,生产加工占12%,交通占2%,其他占6%(2)李文锋:《中国跨国公司现状、问题及对策》,《改革》,2001年第5期。。

(二)快速发展阶段(2001—2012)

2001年我国正式加入WTO后,尤其是党的十六大再次明确加快实施“引进来与走出去”双向开放战略,我国对外投资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根据商务部统计数据,该阶段我国对外投资总体稳步快速增长,从2003年的28.5亿美元增长到2012年底的878亿美元,年均增长46.35%,占全球当年流量的6.3%,位居第三位。截至2012年底,我国有1.6万家境内投资者在境外设立直接投资企业2.2万家,累计直接投资净额达5 319.4亿美元,占全球投资存量的2.3%,位居全球第十三位。对外投资企业分布在全球179个国家和地区,境外企业覆盖率为76.8%(3)《2012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3年,第3页;国家发改委宏观研究院:《中国对外开放40年》,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69页。。

(三)高速发展阶段(2013年至今)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政府高度重视推动对外投资,特别是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为我国企业开展国际产能合作带来历史性契机。2014年,境外投资逐步从核准制向备案制转变,极大提高了对外投资的便利性。2015年,我国政府启动国际产能和装备制造业合作,“一带一路”成为我国对外开放与投资合作的重要平台。2013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首次突破1 000亿美元,达到1 078.4亿美元;2015年,达到1 456.7亿美元,首次成为净资本输出国,位居全球第二。2020年,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达到1 537.1亿美元,首次跃升为世界第一,年末境外企业资产总额超过7.9万亿美元,对外直接投资存量达25 806.6亿美元(4)《2020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北京:中国商务出版社,2021年,第3、4和6页。。

二、我国国际产能合作的现状

开展国际产能合作是我国实施“走出去”战略的主要抓手,是我国发展高水平开放型经济的主要路径。近年来,我国国际产能合作的投资主体趋于多元化,行业结构不断优化,覆盖区域更广,合作模式也在不断创新。

(一)国有企业发挥主力军作用,民营企业发展迅速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国有企业在实施“走出去”战略中发挥了先导作用,民营企业近年来呈现不断攀升之势。从投资金额看,国有企业占比从2006年的81%下降到2020年末的46.3%,非国有企业则从19%上升到53.7%。从投资主体看,2020年有限责任公司占比34.3%,私营企业占比29.9%,外商投资企业占比5.5%,国有企业占比5.3%。2020年,参与当年在境外投资的主体中,中央企业及单位181家,仅占0.6%,各省市地方企业占99.4%(5)《2020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第30、42和43页。。

(二)以服务业投资为主,行业结构不断优化

第三产业和第二产业是我国开展国际产能合作的重点领域。截至2020年底,我国对外投资存量的近八成集中在第三产业,为20 287.1亿美元,占比78.6%;第二产业5 398亿美元,占比20.9%,其中制造业2 775.2亿美元;第一产业121亿美元,占比0.5%(6)同①:第30页。。2020年我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项目的八成集中在基础设施领域,达5 500多个,其中一般建筑、水利建设类项目新签合同额增长较快,分别同比增长37.9%和17.9%(7)《2020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1329.4亿美元 同比增长3.3%》(2021年1月22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e/202101/20210103033345.shtml。。

(三)亚洲、拉美是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重点区域

截至2020年底,我国境内投资者在全球189个国家(地区)设立境外企业44 747家,遍布全球超过81%的国家(地区),投资总额超过25 806.6亿美元。其中,亚洲地区48个国家,覆盖率为95.7%,投资金额1 123.4亿美元,占比73.1%,居第一位;拉美地区49个国家,覆盖率为65.3%,投资金额166.6亿美元,占比10.8%,居第二位;欧洲49个国家,覆盖率为87.8%,投资金额126.9亿美元,占比8.3%。从直接投资存量看,亚洲占比63.7%,拉丁美洲占比24.49%(见表1)。

表1 2020年末我国设立的境外企业及直接投资在各洲的分布情况

(四)“一带一路”产能合作更加活跃

截至2020年底,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累计直接投资达8 797亿美元。主要流向国家也发生了较大变化,从2015年前三位的新加坡、俄罗斯、印度尼西亚,转变为2020年的新加坡、 印度尼西亚、泰国。其中,我国对东盟直接投资存量从2011年的21.46亿美元上升到2020年的1 276.13亿美元,10年间增长近60倍。我国与“一带一路”国家的产能合作以基础设施建设和工程承包为主。2020年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额达1 414.6亿美元,完成营业额911.2亿美元,分别占同期总额的55.4%和58.4%(8)同①:第10、16和33页。。

(五)境外产业合作区成为典型合作模式

境外经贸合作区一直是我国企业参与国际产能合作的承接载体和公共平台,每年创设数量与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增长基本保持一致态势,特别是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我国企业“走出去”的意愿更甚。截至2020年,我国创建境外经贸合作区133个,累计投资470亿美元,向东道国缴纳税费约60亿美元,为当地创造38万个就业岗位(9)《上半年我国对外非金融直接投资3488.3亿元》(2021年7月23日),https://m.gmw.cn/baijia/2021-07/23/35018361.html。。其中,在东盟创建25个,入驻企业超过600家(10)《商务部:自贸区成立10年 中国已在东盟设立25个经贸合作区》(2020年9月27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8973259800938356&wfr=spider&for=pc。,累计投资达到300亿美元,涉及纺织服装、金属冶炼加工、机械制造、轻工家电、农产品生产与加工;在非洲创建25个,入区企业达到623家,累计投资73亿美元,涉及能源、轻工建材、纺织服装、机械制造、家用电器等多个领域,上缴东道国税费14.7亿美元,雇佣外籍职工4.2万人(11)《商务部:中国对非投资存量已超过434亿美元》(2021年11月17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6647862491852900&wfr=spider&for=pc。。2021年初,《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毛里求斯共和国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生效,是中国与非洲达成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协定,意味着中非将进入更高水平的开放合作阶段。2021上半年,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增长8.6%,占比提升2个百分点至17.8%(12)《上半年中企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额同比增长8.6%》(2021年8月2日),http://tradeinservices.mofcom.gov.cn/article/tongji/guonei/buweitj/swbtj/202108/118415.html。。这些合作区上中下游产业链逐渐成熟,能够最大程度发挥“雁阵”效应,辐射促进东道国产业、经济、社会现代化发展,并助推国际产能合作高质量发展。

三、我国企业开展国际产能合作的动因与风险分析

(一)我国企业开展国际产能合作的动因

国际投资理论认为,投资行业、投资形式与投资动机密切相关,分为出口本国优势产品、绿地投资(新建)、跨国并购。绿地投资是一种更加依赖所有权优势的长期投资行为,而后发国家的企业所有权优势通常较弱,所以会表现出寻求市场、资源和技术等战略资产的特征。这在我国企业对外投资的经验中得到佐证。

1.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动因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早期对外投资主要以寻求市场、能源资源为主,解决我国外汇缺口与资源短缺问题。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主体多集中于外贸企业的商业与零售业务,开拓海外市场与出口创汇是对外投资的最大动因。这一时期我国企业对外投资更多地体现为国家战略,而非企业经营战略。进入21世纪以后,主要以获取技术、管理经验、拓展市场和规避贸易壁垒为主。我国国有企业因具备制度资源、产权优势,可以到国际市场上大规模并购,快速开拓国际市场,所以自2012年以来对外直接投资逐渐过渡到以并购形式为主,目标主要是获取战略资源和学习发达国家先进的科技和管理经验,向发展中国家复制生产系统,拓展海外市场,规避贸易壁垒。伴随着全球生产网络对世界经济影响加深,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动因以产业转移与战略资源寻求为重要特征,比如劳动密集型纺织服饰加工、家用电器、建材水泥等我国优势产业向外转移(13)卢进勇、黄珊珊、程晓青:《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动因、模式与理论创新研究》,北京:中国商务出版社,2017年,第30页。。截至2020年底,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24个国家推进建设的82个境外经贸合作区,设立3 412家企业(14)《境外经贸合作区产能合作白皮书》(2022年8月2日),https://www.renrendoc.com/paper/216479027.html。,就是最好的例证。合作区和集群式投资有利于局部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降低投资风险。

2.对外投资管理体制不断完善,服务体系不断健全。20世纪80至90年代,我国鼓励国有企业到境外投资设立贸易公司或非贸易性企业,但实行严格的对外投资审批制度。党的十五大报告强调“实施走出去战略”是我国对外开放的重大举措。2002年,党的十六大强调实施“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的双向开放战略,并开始下放审批权试点。2004年,开始按照WTO规则改革对外投资审批权,国务院颁布的《关于投资体制改革的决定》及国家发改委第21号令《境外投资项目核准暂行管理办法》,将对外投资审批制改为核准制,并依据项目投资规模和类型改由国家和地方发改委核准,同时将央企投资3 000万美元和地方投资1 000万美元以下的境外投资项目改为备案制(15)郭凌威、卢进勇、郭思文:《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回顾与展望》,《亚太经济》,2018年第4期。。2014年,国家发改委出台的《境外投资项目核准和备案管理办法》是我国对外投资便利化改革的里程碑,实现对外投资普遍备案制度。2018年,国家发改委和商务部颁布的《企业境外投资管理办法》实行“鼓励发展+负面清单”的事后监督管理办法。2019年1月,商务部等部委结合我国对外投资业务特点及高质量发展的需要,在《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制度》中增加“质量控制”的相关内容。同年7月,商务部制定并颁布了《对外投资备案(核准)报告实施规程》,加强对外投资的事中事后监管。同年9月,商务部等19部门联合发布《关于促进对外承包工程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加强了对外承包工程的服务,完善对其监管和保障。

3.国际产能合作公共服务平台不断优化。从2004年开始,国家发改委向企业发布《对外投资国别产业指导目录》,引导企业国际产能合作投资方向。2006年,商务部建立《国别投资经营障碍报告制度》,2009年编制《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为对外投资东道国的情况提供详细说明。2013年,商务部、环境保护部制定《对外投资合作环境保护指南》,发布东道国环境政策,提高境外企业环保意识,推动中国企业树立良好形象。2015年8月11日,人民币实现汇率制度改革,放弃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实现钉住一篮子货币的浮动汇率制度。人民币升值导致2016年我国对外投资猛增34.7%,而且出现大规模投资国外房地产的现象。2017年8月,国家发改委、人民银行、商务部和外交部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引导和规范境外投资方向的指导意见》,加强对境外投资的宏观指导,引导和规范对外投资方向,控制对房地产等高风险行业的投资,防范各类风险。2019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人民法院进一步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司法服务和保障的意见》,强调充分发挥司法职能作用,为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营造更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国际化、法治化、便利化营商环境。

4.政府激励政策发挥重要作用。目前我国跨国企业,有很大一部分不是企业自身经营活动向国际市场的自然延伸,而是政府政策刺激产生的行为,如出口奖励与投资奖励政策刺激等。2022年度投资额达到100万美元的,按实际投资额的3%给予补助,最高补助额不超过50万元;对新获国家级境外经贸合作区、省级境外产业集聚区的创建企业,分别一次性补助300万元、100万元。对企业承揽境外承包工程年度营业额超过5000万美元的,当年给予20万元补助,年度营业额超过1亿美元的,当年给予50万元补助。补贴政策根据年度和国家战略方向不同而形式、重点领域各异,主要包括贴息或低息贷款、税收优惠、重点领域补贴政策等。重点补贴领域也从最初补贴渔业、资源类项目,如油气资源、金属和非金属矿藏开发项目等,到运用专项资金重点补贴企业以新设、增资或并购开展境外生产加工、技术研发、对外承包工程、资源开发等项目,鼓励企业投保出口信用保险等方面。政府补贴政策起着明显的负向激励作用,许多企业基于政府的强刺激政策显示出逆风险偏好型决策(16)卢进勇、黄珊珊、程晓青:《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动因、模式与理论创新研究》,第30页。。

(二)我国企业开展国际产能合作面临的风险

企业在海外经营的过程中,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不确定性”,因此,跨国投资活动充满风险。由于我国企业开展跨国投资尚属起步阶段,在跨国投资合作过程中风险难以避免。尤其是我国对外产能合作的重点对象是“一带一路”发展中国家,各种风险更加集中。根据商务部2015年印发的《对外投资合作境外安全风险预警和信息通报制度》,可以将境外安全风险分为政治风险、经济风险、自然风险和其他各类风险。

1.政治风险。政治风险指因驻在国的政局变化、战争、地区争端、武装冲突、恐怖袭击或绑架、社会动乱、民族宗教冲突等导致的投资失败。美国学者科布林(Korbrin)将政治风险概括为:一是东道国政府通过政策干预给外国企业带来的投资风险,主要表现为没收企业资产和限制商业交易等;二是东道国国内出现政变、暴动、恐怖主义等的政治事件给外国企业带来的投资风险(17)KORBRIN S J,When does Political Instability Result in Increased Investment Risk?,The Columbia 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1978,Vol.13,No.3.。政治风险目前是我国境外投资遭遇的最大风险。我国在“一带一路”倡议国家投资的大型项目因政治风险导致投资失败的,约占33%(18)陈文、麦艺帆:《中国企业在越南投资的政治风险与防范》,《南亚东南亚研究》,2021年第3期。。如2009—2015年中远集团收购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口失败就是因为希腊政府两次更迭,历经了五任总理。中缅通道铁路项目、中缅密松水电站能源项目的搁浅,我国在斯里兰卡的港口城项目以及墨西哥高铁项目的撤标,都是由于东道国党派的政见不同,导致政策缺乏连续性,使我国海外投资失败。2021年2月缅甸发生军事政变,引发国内动乱,我国投资企业遭受严重冲击。同年3月14—15日的仰光骚乱造成32家中资企业(纺织服装厂)受损,财产损失2.4亿元人民币(19)《缅甸32家中资企业遭打砸,有工厂被烧毁只剩废墟》(2021年3月16日),http://news.163.com/21/0316/10/G5729TKQ0001899O.html。。

2.经济风险和市场风险。许多发展中国家因国家治理不善,通货膨胀、金融危机频繁爆发,汇率波动大等造成国家信用风险高企。比如南美的阿根廷、委瑞内拉等国家政府债务高企,金融体系脆弱,经常处于主权债务风险状态。我国在委瑞内拉的高铁项目就因委瑞内拉的经济失败而中断。最近斯里兰卡也陷入经济危机,中国港口项目面临巨大债务违约的风险。非洲国家外债压力大,债务风险也极高,我国已多次减免非洲国家债务。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低于3%的非洲国家有49个,占非洲国家总数的90.74%,较2016年的 23个增加了26个,增长了1.13倍(20)《2020年非洲各国GDP和人均GDP,只有一国人均超一万美元》(2021年4月27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8197134514562112&wfr=spider&for=pc。。

市场风险是指由市场竞争导致的风险,即由于竞争对手的出现和干扰,导致企业并购不顺利和并购失败。如中国提出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后,日本提出设立1 100亿美元高质量基础设施基金,美国和欧盟也推出新丝路基础设施投资计划。上述风险都可能导致我国企业在海外进行产能合作时受阻和失败。比如2014年中国三胞集团在收购英国企业HOURSE OF FRASTER的最后时刻,法国老佛爷百货等企业突然发起攻击,争相竞购该企业,导致中国企业并购失利。

3.政策法律变动风险。各个国家在对待外资的立法上不同,关于国际多边投资及与投资相关的经济活动还没有统一的国际法规,且缺乏全球统一规范的投资争端解决机制,这些也是我国企业走出去面临的主要风险。一是发达国家投资安全审查法律变化等带来的风险。国家安全审查是美国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限制中国并购其高科技产业的主要手段。2016年以来,美国等国家加强了对非市场经济国家的贸易制裁。在国际治理层面,不仅在WTO多边体制内提出国有企业与补贴政策改革问题,而且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美墨加三国协议》(USMCA)等区域协定专门制定针对国有企业与垄断的国际法律规范。在国内法律层面,2017年美国颁布了《外国投资与国家安全法》,2018年颁布了《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尤其是后者,条款里设定的主要关注内容和特定关注国家,都主要指向我国国有企业,将迫使我国200多家在美上市公司撤出美国资本市场。2021年2月,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以华为收购的专利将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为由,迫使华为弃购美国三叶公司获得的全部科技资产。二是合规风险,它是法律风险中最大的一种风险,包括生态环境风险、劳工标准、资源政策风险等。通常是因为企业对东道国法律法规不了解,或者存在行贿或欺诈等行为引发的问题,东道国采取行政手段叫停在建或投标项目产生的较高的行政成本和合规风险。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尤其是在非洲国家投资,经常被指责为忽视生态环境保护,受到当地社区和非政府组织的环保舆论压力;在欧盟广泛的影响下,肯尼亚在其宪法中确立了企业尊重人权的责任和义务;印度尼西亚外交部也制定了有关商业和人权的一般准则,作为开展尊重人权的商业活动的参考。这些都大大提高了我国企业的合规成本。

4.投资决策与公司运营风险。指由于公司运营管理、决策不当等引起的风险。主要表现为前期尽职调查和项目论证不充分,突出表现为对海外业务环境分析不足,未能及时识别出公司治理和财务状况等关键风险因素,导致决策产生偏差。同时,走出去之后缺乏足够的政府信息服务、风险监测和监管服务,导致企业海外投资的风险加大。而且企业国际化人才队伍的匮乏、国际市场营销能力和谈判能力的欠缺也会导致投资决策失误(21)苏剑、胡惠敏:《“一带一路”产业转移的考察和政策建议——基于国际产能合作的视角》,刘伟、张辉主编:《一带一路:产业与空间协同发展》,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57-64页。。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所面临的公司运营风险不尽相同。民营企业的主要风险在于核心竞争力不强,导致国际产能合作市场相对狭小。主要原因是国际化经营人才缺乏,对风险预估不足,保险意识欠缺,应对东道国危机管理能力不高,跨文化整合能力和企业凝聚力不强。同时,和在国内经营一样,融资难也是民营企业面临的头等难题。

5.自然灾害、流行性疾病等风险。主要包括地震、海啸、火山、飓风、洪水、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及重大流行性疾病造成的损失。许多“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由于经济体量较小,对灾害预防的重视程度不够,缺乏必要的风险转移机制,致使自然灾害发生时对经济发展产生巨大冲击。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贸易和直接投资产生的影响一直在持续,各国仍然采取多项贸易保护措施,甚至锁国,人员、商品跨境流动受限,威胁世界经济贸易稳定复苏基础。截至 2021 年 5 月 31 日,90 个国家(地区)对货物贸易(除医疗物资外)采取措施,108 个国家(地区)对医疗物资贸易采取措施,178 个国家(地区)对交通工具采取措施,198 个国家(地区)对人员入境采取措施,133 个国家(地区)对边境口岸采取措施(22)《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2021年春季)》(2021年6月9日),http://zhs.mofcom.gov.cn/article/cbw/202106/20210603069385.shtml。。未来还可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全球性疫情或生态危机等,这些风险也许比自然灾害风险来得更猛烈,也可能成为限制别国进行产能合作的理由。

四、我国国际产能合作风险防控对策

针对海外投资与产能合作与日俱增的风险,做好风险辨别与防控措施是我国跨国企业必须要做好的功课。我国跨国企业要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高质量建设“一带一路”的要求,贯彻绿色、开放、廉洁的投资理念,强调以企业为主体、以市场为导向,遵循国际惯例和债务可持续原则。对外投资合作要从早期的铺摊子、上项目、求速度转向追求高质量发展,其标准就是实现共建双方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的有机统一,彼此短期利益与长远发展的有机统一。为将国际产能合作从“大写意”转变为“工笔画”,根据IRGC系统性风险治理模型(23)IRGC,即国际风险治理理事会(International Risk Governance Council)调适性框架,该框架包括四个核心功能:风险预防处理能力、不同阶段的一般性挑战所引起的脆弱性、风险治理中的适应性和灵活性、风险治理系统的韧性。参见:Florin Marie-Valentine,Bürkler Marcel Thomas,Introduction to the IRGC Risk Governance Framework(January 10,2018),https://infoscience.epfl.ch/record/233739.,笔者从三个方面提出防控对策。

(一)加强市场调研,提高风险预警和预防能力

建立“走出去”的系统性制度体系、信息服务和风险监测机制,是服务我国企业开展国际产能合作的重要课题。虽然国际产能合作多体现在经济领域,但其受文化影响较大,在进行国际产能合作时要注重文化制度和法律建设(24)Oprime P C, Tristão H M, Pimenta M L,Relationships,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in a Brazilian Industrial Cluster,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ductivity & Performance Management,2011,vol. 60, no.2.。发达国家都非常重视对东道国的市场调研,我国也应该加大对东道国的“知识准备”与“智力储备”,为形成海外直接投资和保护海外利益奠定基础。我国应鼓励官方及民间智库发展,使智力资源升级为高端决策服务的智库资源;发挥我国驻外使领馆和研究机构的作用,加强对重点投资区域的智库力量建设。商务部应扩大编发《对外投资国别(地区)合作指南》《对外投资企业责任与合规经营指南》《中国企业海外投资安全风险预警与通报制度》等,为我国对外投资企业和个人提供风险信息预警和风险防控提示。

企业应根据自身所处行业特点,审慎选择进入国际市场的模式。企业进入国际市场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贸易式进入,以代理商或直接设立境外子公司为主;二是契约式进入,以特许经营、转移技术等无形资产方式进入为主;三是投资式进入,以对外直接投资,新建、跨国并购(独资)、合资经营(股权投资)、策略联盟等形式为主。我国企业进行对外投资之前必须考察投资环境,研究和论证投资项目的可行性,然后根据自身优势与能力审慎选择适当的投资进入模式(25)全毅:《加入WTO与我国企业国际化战略》,《亚太经济》,2001年第3期。。

(二)审时度势选择目标投资区位,提高风险处理中的灵活性

跨国企业要坚持审慎决策、经营的原则,根据经营目标、技术水平和实力选择投资区位,同时结合投资目的地的经济发展水平选定投资规模。

1.生产性资源仍然是我国对外投资的主要目标。目前,铁矿、石油和木材等资源短缺已经阻碍了我国生产的发展,因此生产性资源仍然是我国现阶段进行海外投资必须考虑的重点。我国可以积极利用沿线国家资源禀赋优势,在国际产能合作中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如澳大利亚、巴西、俄罗斯、坦桑尼亚的铁矿石资源;海湾国家、中亚国家的油气资源;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缅甸等的矿产资源与农业资源;等等。我国还应重点开发钢铁、有色金属、建材等资源密集型行业。

2.高新技术产业对外投资应以获取战略技术资源为首要目标。我国以5G通信、超导材料为代表的高新技术等已接近或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但在国内的市场需求不足,其国际市场主要集中于消费能力强大的发达国家。此外,制约我国经济发展的高精尖技术又是最为稀缺的资源,例如芯片,因此,寻求高技术资源,建立研发机构和购买核心技术,与发达国家同类企业结成战略联盟,吸收当地技术成果应是我国对外投资的另一个重点。这两类投资主要面向欧美发达国家。

3.中间性技术产业对外投资应以拓展市场为主要目标。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从国外引进了不少生产流水线,如汽车、彩电、空调、洗衣机、电子产品等,目前在国内市场已日趋饱和,特别是近几年内需不振,许多行业出现生产能力相对过剩。这些产品如果扩大出口又受到各国贸易保护主义的限制。因此,这类技术应尽早转移到经济欠发达的发展中国家(26)同①。,如RCEP的东南亚国家,拉丁美洲的阿根廷、巴西、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古巴,非洲的埃及、南非、肯尼亚、尔塞俄比亚、尼日利亚,以及俄罗斯,巴基斯坦、印度等周边新兴经济体进行推广复制,或绕过壁垒直接进入发达国家。

4.标准与适用技术产业对外投资应以产能转移为目标。标准技术产业主要指技术要求已趋标准化的产业,如纺织业、机械制造业等,这些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关键在商品价格,而影响商品价格的主要因素是原材料和劳动力等生产成本。因此,这类技术应转移到一些资源丰富、劳动力低廉、交通便利的邻国或发展中国家,并向第三国出口。在我国劳动力成本优势已经不再、中美贸易遭遇贸易障碍的背景下,通过对外投资绕过壁垒从而向美国等国家出口就成为我国企业的必然选择。如我国纺织品生产能力高出市场需求的30%,可以通过到越南、柬埔寨、缅甸、孟加拉国、埃塞俄比亚等国投资生产,并出口第三方市场。

5.工程承包企业应通过基础设施承建带动国内成套设备和技术咨询走向世界。我国被称为基建狂魔,拥有公路、桥梁、铁路、机场、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的技术、资本与施工技术队伍。这些优势资源不仅是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在维修和改善基础设施方面也是需要的。通过承包基础设施工程,可以带动我国建筑机械与材料,道路建材与机车出口,光缆电信等通讯器材,水电、核能、光伏、风能等能源设备等成套设备及技术标准与服务出口,甚至是劳动力输出。我国坚持高质量建设“一带一路”,可以重点布局新型基础设施、工程服务、电子商务等领域,推进“健康丝路”“数字丝路”“绿色丝路”基础设施建设。

(三)建立海外投资与财产保护机制,提高风险应对中的韧性

1.构建国际合作机制,为国际产能合作提供制度保障。双边与多边投资保护条约是防控政治风险与不确定性风险的最重要途径。首先,条约要明确规定我国企业在东道国享有的国民待遇以及最惠国待遇,并保证按照法律和条约公平公正地对待中国企业。其次,在东道国面临国有化以及外汇风险时要切实保证我国企业的合法权益,保证我国企业投资收益转移与汇出自由。最后,明确规定投资争端的解决机制,即东道国与我国海外投资企业一旦发生投资争端时应该采取的程序和方法。截至2021年6月,我国已同140个国家和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6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建立了90多个双边合作机制(27)顾杰:《我国已与140个国家、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6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2021年12月15日),https://www.jfdaily.com/news/detail?id=432948。。2020年11月我国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并公开宣布积极考虑加入CPTPP,为我国高水平开放奠定了良好的制度基础。

2.提高我国涉外法律的执法水平和司法水平,强化涉外法律服务。合规经营仍然是我国企业规避海外法律风险的最佳途径,要规范我国企业对外投资行为,引导我国跨国公司的合规经营。我国应完善海外财产与人生安全保险制度,积极参与有利于海外直接投资的集团性和世界性的国际组织;充分发挥华侨华人社会网络、行业协会、民间社团等非政府组织的社会保障作用,弥补政府海外利益保护机制的不足;通过政府与社会机制的协调和合作,有效维护我国企业和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我国安全机构应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探索建立安全合作机制,如在巴基斯坦组建1.5万人的安全部队维护中国工程安全,中国与所罗门群岛建立警察安全合作机制,在非洲建立维护我国企业的安保机构等。

3.深化标准合作,推动数字人民币等衍生产品创新以防范汇率风险。标准是保证复杂工业体系良好、可靠运行的重要保障,在企业走出去的过程中,一定要重视标准制定以防范因标准规范体系不统一而带来的产品评价等风险。通过深化区域标准化合作,防范因标准不同而产生的风险;鼓励金融机构根据产能合作的实际,开发包括(数字) 人民币衍生产品、供应链金融等在内的金融创新产品,以降低融资风险和防范因美元汇率不稳定带来的收益风险。

4.建立企业风险防控与规避机制。国有企业是我国对外承包工程和能源资源投资的主角,到CPTPP和USMCA国家投资可能面临国企规则的约束。我国应加快国企改革与完善补贴政策,打造合格经营主体,鼓励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成为跨国经营的主体,坚持效益优先、债务可持续原则,避免陷入亏损与债务风险。签署区域贸易与投资协定时,要坚持所有制中性和公平竞争,避免形成新的所有制歧视。

企业要做好自身技术特征与东道国资源匹配度的评估,在跨国经营中要审慎思考自身拥有的技术等要素特征是否与东道国自然资源等生产要素特征相匹配。尤其在当前中美大国博弈、乌克兰危机、多国政局不稳的时代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同时,企业也应估算权衡其规模和优势是否可支撑其从市场购买或者依靠自身力量来降低产能合作风险的能力,这包括从市场购买跨国安保服务或者自己组建安保团队等方面。此外,企业应关注国与国之间签署的双(多)边投资保险机制,并在签署合约时斟酌使用。

企业还应探索建立完善的海外投资保险制度,与保险、银行等金融机构合作,规避信用风险;完善现有以银团贷款或发放债券为主的多元化融资体系,实现对项目建设的长期、稳定、可持续、风险可控的金融支持。可以针对不同国家的风险重点,购买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提供的包括政治风险、商业风险在内的信用风险保障产品。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支持企业对外投资合作的保险产品包括短期出口信用保险、中长期出口信用保险、海外投资保险和融资担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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