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韭菜坪

朱永富 /贵州

1

若浮生能赚得几两闲情，刚好。

这北高原的梅雨时节，你怎么也读不出一个“梅”字。

天幕很低，山坡披挂着的青绿，正四处汹涌。

镶嵌在皱褶里的羊群，随风而动，不经意就来一曲《山坡羊》。

你会迎着凉意，姗姗而来，为即将相遇的一首诗，打开久违的心扉。按捺不住，藏于心底的小鹿的慌张。如此，这翻山越岭的疲惫，在一纸摊开的清凉中，凝神，静气，自然与苦字搭不着边际。

任由车轮清冽着，与柏油路面摩擦。旧事与凡尘，顿觉岁与日驰。入得寨门，洋芋摊前，小火慢烤，烤得焦黄的洋芋，勾得过多馋欲。然山水之色和食之色，后者与前者间，难免一场争辩。洋芋切开，撒上五香辣子面，辣味和麻味，适中。品山水之前，先大快朵颐。也算提前为高原的五月凉，壮行。

遐思飞扬起来，小文人的心思，惬意着，又俗世一回。

2

但凡取坪者，有土相依。陡峭里，不免凭空造出声势。平坦的平，高原腹地，适合落差人家。作为一种生活的烟火味，更作为一种文化元素存在。牛的图腾，标识着彝家人的淳朴与勤劳。然，粗犷者，民风也。是为高原的气息，息息相关。之前有撮泰吉和铃铛舞，当作最好的底蕴。

仰视韭菜坪一脉，山势之雄伟旷达，无一不露出咄咄逼人的气息。逶迤度势，又融会贯通。喀斯特的地貌特质，更显它成因的虚幻和神秘。

显然，那蜿蜒的青蛇，即是上山的路。一次次在山间打着折扣。我更喜于观光车上，扶摇而上，贴近本能的方式。而后，目力一寸寸拔高，凉风掀动衣襟。是有些凉意，阴晴不定的天气，高原的任性更是得到同行的认同。好在是眼前的视界会随之开阔，群山，已在目力之外，一排排散开。来时的路，一条九曲回肠的束带，扎进山间又飘逸出来。近了，远了，远了，又近了。这当是刷新视觉上真实的存在。

像读一首远在唐朝的绝句，我必须清醒地意识着，所有的缘由，当来自山中。而答案的本身即是我们自身的局限。

3

等在前头的，盘旋的木梯在望。半山里，风力发电机，几欲飞翔，扇动庞大的翅膀。

木梯上的共振，紧连着地心。这山水之乐，更进一步来源于实践的心得。看它蜿蜒，一级级而上。自然的空灵，植根于植物的鼻息中。累，并快乐着。这即是无尽的体验，她引领着你，也引领着我。

作为一块大自然遗留的璞玉。只有木质的结构，才能继承她自然的秉性。

繁茂的矮灌木冒出来，梯步的尽头，你可以看到高原侧着的半张脸。墨绿的韭菜和植株，压根就不给五月留白，喜人的长势，延伸到天边。而身后，是不断攀爬而至的人。不断用脚，丈量高原的朝圣者。

群山连绵不绝，此刻。果真是万山崇拜，好生冗长。

4

风更恣意了，茂盛的植株。被来回婉转成曲线。我看到墨绿的柔软，柔软啊！

——这高原的额头。

如果天晴，想必目力更空，更远。而阴沉的天幕，转眼已成铁锅盖。远山被薄雾笼罩着，更显神秘，和无可探询。登得高山，俯视万山的朝拜，是孤独的。甚至，能唤醒我心里沉睡的荒凉，无限绵延。山的那一边，终究还是山。作为贵州屋脊的韭菜坪，她不会徒留世人辩白的机会。她在那里，或她不在那里，想象终究渺茫或虚无。

她会一转身，从自然的杰作，翘首成一种人文的存在。

我终于理解了赫章诗人陶杰的一席话，油然生出自豪感。他说，他第一次从泰山下来，同行问他感受，他几欲夺口而出的话是，泰山算个鸟啊！我们的韭菜坪，才是真正的会当凌绝顶。我能够感觉得出，作为一个高原汉子，耿直的率性，一种精神上无法超越的高度，由来根深蒂固。

那草，绿么！那花，香么！这高傲的韭菜坪，更有她得天独厚的姿势，凌驾于万峰之林。冰木草曾诗云：

“一群人将韭菜坪搬到省外

并没有威慑到草的皇帝梦，而蝴蝶仍然是妃子

还停在千年前，尘埃无法到达

白云代替流水，说一万种语言”

对于沉默的韭菜坪，此时，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群山都作意象，唯剩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