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门

红线女 /重庆

1

这一条路很远，远到怎么也看不见尽头。

那一扇虚掩的门，有时紧闭，有时半开，总是掩映在芭蕉树的影子里。

其实，我老家没有门。被一些看起来熟悉，实际上还是陌生的事物遮盖着。

何家坡静默，辽阔的静默此起彼伏，隐蔽在夏天无尽的葱郁之中。

蓝天上有云，像鱼肚白，像小绵羊，像小飞鸽，像北去南回的大雁，在村庄的上空缠绵着，迂回着，有时冥思，有时苦想。

2

然而，黑夜笼罩了一切可以通往你的路。

即使我总在黑夜里去黑夜里归来。

黑夜留住一些凄惶和落寞，把一些爱捂在胸口，严守，对谁也不说。

把一些痛捂在胸口，风来雨去，任谁问，都不说。

3

其实，只有爱是不够的。

谎言太多，爱怎么也穿不透，更无力承受。

就像我从来就不在老家里。

我只是过客。

只是努力去爱过。

像曾经经历了千山万水想要去拥抱的一个人。

这个人，似乎成了记忆的一部分，满含着我与生活的热情和期待，而另一部分，似乎变成了本能和习惯，不得不爱。

或者，不得不痛。

4

那些美好的明亮的记忆总在过去，或者一直在消失，但又不仅仅是消失。

看起来有些古老的黄葛树，有些蜿蜒的小巷子，有些斑驳的白墙上，斑斑点点，模糊，又不完全陌生。

就像在时光中还在沉睡的土地庙，却被掩藏在绿树林里，像小城堡，像没有主角的童话。寂静，苍凉，却并不安详。

5

是的，不说。

不能说。

失败，说一千次，还是失败。

谎言说一万遍也是谎言。

老房子和我一样，无数次对着自己说——

爱。

后悔。

别离。

6

一直沉默不语的时光作证。

漫山遍野的小花，也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