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雪

2023-02-20 01:37邹贤中
牡丹 2023年7期
关键词:舅舅家舅妈舅舅

邹贤中

1

风雪甚急。

雪已下了多日,轻柔的雪落在地上,转眼间就消融了,它们化作水在大地上悄然流淌。前赴后继的雪循着前辈们的足迹,总算找到了立足之地,一层一层,越积越厚。雪铺陈在地面,苍茫的雪野把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遮盖住了,人间一片银装素裹。凛冽的北风从西伯利亚一路南下,在秦岭受到高山的阻挡,它们像老态龙钟的老人,步子稍微有了迟缓。越过秦岭的先头部队欢呼雀跃,它们的成功鼓舞了后面的冷空气,冷空气成群结队地向着秦岭攀爬,越过秦岭的冷空气恢复了青春与活力,它们加快了步伐向着南方奔跑,横过辽阔的平原、丘陵,来到了湘南山区。

雪来了,六角形的晶莹雪花在广袤的天宇飘洒,雪越过入云的山脊,越过枯朽的山林,落在古朴的村庄上。无处不在的雪,无处不是它们的容身之地。风与雪一起密谋,找到了伙伴的它们,相互打气,威势更甚。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晶莹圣洁的高山。往昔直插云天的山岭云雾缭绕,此时被积雪覆盖,变得肃穆而庄严。风将融化的雪水冻成了冰,冰彼此相连,成了一望无垠的冰地,路面湿滑无比。风霜刀剑,劲风如刃,切割着父亲和我的面庞。父亲提着礼物在前面带路,七岁的我亦步亦趋,踉跄前行。

空山肃穆,人间寂寥。

父亲带我去给远在三十里之外的舅舅拜年。严格说,是我的堂舅,我母亲的堂哥。母亲没有亲兄弟,她的堂哥就成了我的舅舅。在中国,称谓一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堂”字会将原本生分的关系拉得更加疏离,乃至不相往来。说是三十里的距离,其实也是不对的,这是走捷径的距离,也就是走眼前的山路。如果走宽敞的大道,距离至少在六十里以上。在不通公交车更没有私家车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这多出一倍的距离,没有人愿意去尝试,更没有人愿意在风雪交加的天气里去尝试,那无疑是自找苦吃的灾难。于是,眼前的山路就成了我们的唯一选择。山野里有零散的人家,正是春节,山谷里间断地响起鞭炮之声,唱响了春节的祥和。

父亲常说,人不显眼,礼物显眼。在世俗的礼尚往来中,父亲无师自通地悟到了为人处世的法则与真谛——空手上门是不受待见的。每年的年关,都是父母犯愁的时候,到底准备什么礼物好呢?没有钱准备礼物是一方面,该怎么送又是一方面。按照血缘关系的亲近与疏离,亲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分配礼物是俗世之中的大学问。做得好了,皆大欢喜,做不好,往往费力不讨好,用湘南地区的俗语说:割屌敬神,屌没了,还把神得罪了——也算是话糙理不糙。

那时候,打工的浪潮尚未兴起,大家都在家种田,手上的现金少得可怜,所以还不兴封红包,提肉、酒、白糖、鸡蛋上门就成了时尚。白糖终究是要花钱的,猪肉不易保鲜,只有米酒和鸡蛋是最合适的。酒耐存放,甚至越陈越好。鸡蛋是自家的,不需要花钱购买。在没有冰箱保鲜的年代,鸡蛋是无法长期存放的。在年前的两个月里,母亲就开始储存鸡蛋了。为了让鸡蛋能够保质更久,母亲将鸡蛋放在床底下的水泥地上;为了防蛇和鼠偷吃,再用不锈钢脸盆扣住。

父亲手里提的是一桶米酒和一桶鸡蛋。雪路难行,山间的雪路更是如此。父亲两手提着礼物,无暇分身照顾我。无人踩踏过的雪地洁白无瑕,让人不忍去践踏。鞋子踩在雪地上,印出一个个等样的脚印。两行大小不一的脚印见证着我们父子在风雪天里逆风而行。人的体重将雪挤压,雪地渗出水来。父亲双手提着礼物,他无法撑伞。雪就积落在父亲的头上、肩上,有的雪随着父亲的走动跌落下来,有的雪依然留在父亲身上。父亲如一座移动的雕塑。我撑着小伞,尽力挡住雪花的袭击。相对来说,上山之路算是容易的,只需躬身前行就好。

山间是一条一米来宽的小径,人们常年穿行其中,两旁的柴草早被砍除一空,倒也好走。行走在山林间,不时会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那是枯枝朽木无法承受雪的重量,忍痛选择背离母体的结果。

舅舅住在临镇。这条翻山越岭的捷径是我们往日走动的路。翻过那道山岭,我竟有了微微的汗意。平时去舅舅家,我最喜欢的还是越过山岭后的下坡路,这种满头大汗之后的清风徐来,听耳旁林海涛声阵阵实在是快意人生。而此时,雪的降临将优劣互换。雪路湿滑,人极易摔倒。人间的事情大多如此,一件事的介入,好与坏的评判标准就要发生改变。越往山下行走,足迹越多,圣洁的雪地被踩踏得再无一处完整之地,被踩踏过的雪化成了水,水无声浸入了我的鞋子。

我们缓慢地下过一个又一个山坡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陡坡了。下得这个陡坡,剩余的路程将一马平川。父亲个子矮,本来重心就低,在这湿滑的路上,他还是半蹲着身子再一次降低自己的重心,以防摔倒。手上的礼物如父亲的命根子珍贵。那里面,是母亲日积月累的结果,是我们无数次吞咽口水后省下来的宝贝。突然,父亲脚下一滑,人朝后面摔倒。在平时,父亲可以依靠手的力量撑住身子,现在,他手里有了米酒和鸡蛋,自然不能将这些礼物甩出去,如果那样做,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塑料桶跌破,米酒汩汩流出,鸡蛋也将散落一地。父亲来不及多想,忙抬高了双臂,将身子再一次下沉,活像一个滑冰健将滴溜溜地向前滑行。最终,父亲是用屁股着地的,他的裤子上沾满了雪,被雪水浸湿了好大一片。他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积雪,却慌忙查看手里的礼物,所幸的是,盛装米酒的塑料桶完好无损。遗憾的是,鸡蛋磕坏了几个。所谓桶,是十斤装的塑料瓶,在瓶身开一个口子,放入谷糠,一层一层地放入鸡蛋。鸡蛋放满后,再将口子封住。

鸡蛋破了几个,父亲惋惜不已,但父亲也没有将塑料桶拆开,将坏鸡蛋拿出来因为接下来的封口工作非常麻烦。父亲只好带着我继续前行。

祸不单行。古人在创造这个词汇时,想必是建立在无数的生活经验上。像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我一脚踏入了水坑之中,本来就有些湿润的鞋子瞬间湿透,冰水欢快地包围了我的鞋子,寒冷在一瞬间刺入了我的身体。

“哎哟”,我冷得喊出声来。

父亲看了我一眼,将礼物轻轻地放在雪地上,又将冻得红肿的双手伸入衣服口袋摸索了一会。沉默片刻,说:“钱不够买鞋子,还是赶路吧。”

父亲怕我失望,又补充说:“鞋子湿了,袜子也湿了,光买鞋子是不够的。等会到舅舅家就好了。”父亲有无读过曹操鼓励士兵那个《望梅止渴》的故事我不得而知,只是他在雪地上给我完美无瑕地进行了一次望梅止渴的演示。

我们加快了脚步。

在长时间寒冷的袭击中,身体为了保护自己,选择了麻木与遗忘,我忘乎一切向前奔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舅舅家已然在望。舅舅家的房子是一排气势恢宏的长九间,气派极了。在他家的槽门上,还挂着两个在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

一行人正往舅舅家进,想必是给舅舅拜年的其他亲戚。他们刚到门口,舅舅家就涌出了一群人迎接,一挂一千响的大地红鞭炮也随之炸响。湘南农村的春节,凡是有客人上门,是需要放鞭炮迎接的。烟雾升腾,雪花飘洒,一上一下,节日的氛围更加浓烈了。我远远看见舅舅,以为他也会在门口迎接我们。然而,舅舅迎着那拨客人进去了。我以为舅舅或许会马上返回,事实上舅舅没有返回。父亲在门口抖落了一身的雪。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鞋子上的雪也抖落干净,这才进了舅舅家。

舅舅想必已经发过一轮烟了,他正坐在椅子上陪客人吞云吐雾,舅妈正在沏茶。屋内炭火正旺,温暖如春。父亲脸上堆上了笑,恭恭敬敬走到舅舅面前,喊了一声“哥,新年好,我和孩子给你拜年了……”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舅舅打断了,他没有起身,淡淡地说:“你们来了啊,来了好,坐吧。”舅舅指指旁边的凳子。

父亲讪笑着,后面的祝福语再也说不下去,他将目光投向舅妈,希望舅妈将礼物接过去。舅妈一努嘴,示意父亲将礼物放到地上。年幼的我,心头瞬间就是一堵,我们眼里珍贵的礼物,在舅舅舅妈眼里竟然轻若草芥。

父亲原本想开口,找舅舅借双鞋袜给我穿,但话再也没有说出口。厅里客人多,舅舅陪着他们热情地交谈。气氛在我们面前凝固了,父亲拉着我来到了偏房。偏房客人少,大家都在沉默地烤火。父亲跟客人说着好话,大家紧凑着,给我们腾出了两个位置。待我坐定,问我们是什么亲戚,只听舅舅淡淡地说:“丝瓜爬在柳树上。”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很多语言真是形象极了。“丝瓜爬在柳树上”,看上去亲密无间、情投意合,是人间的常景,其实却不是一路人。

湿漉漉的鞋子在炭火的炙烤下散发着一股一股的水雾在空气中蒸腾。这时,舅妈给我们倒茶水来了。看到我们正在烤鞋子,她嘴角动了动,忍住了,接着说,“来,喝茶。”

水雾蒸腾,门口的风也不时窜进来,汹涌着往屋内挤。父亲一边给我烤鞋子,一边不时地喝茶。父亲在沉默,想必在他心头,世态炎凉滚滚而过。

2

按照以往,我们要在舅舅家住上一晚。那天吃过中饭,父亲又帮我烤了一阵鞋子。在鞋子彻底干透后,父亲选择了跟舅舅舅妈辞行。舅妈看了看父亲,嘴唇嚅动着:“这不好吧?今天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往年都是这样的。”

父亲说:“谢谢你了,家里还有很多农活要干呢。”

父亲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撒起谎来自然漏洞百出。农村的农活大多在元宵以后才开始。在农村,人们是忙碌的,真正清闲的时候也就是半个月二十来天的样子,也就是小年开始到元宵结束。此时,元宵还没过,赶着做农活怎么听都是明显的谎言。舅舅看了看父亲,说:“实在要回去就回去吧。往年都是你来我往,现在我也忙,就没来给你们拜年了。”说着就去掏口袋,从口袋里摸索一个红包给我,“来,拿着,是个心意。”

在往年,都是我们大年初二去给舅舅拜年,初三回家没有红包可拿。初八以后,舅舅再来回拜。父亲明白了,舅舅嘴上说忙,不来拜年了,连红包都附上了,他的意思是不再来往了。在父亲的心中,想必又一次滚过了人情冷暖。

年幼的我不懂事,刚准备收下舅舅的红包,被父亲坚决推辞了。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只是还有风。在回来的路上,我们依然走山路。风很大,我与父亲并排行走,父亲在风中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他幼年的故事。

我奶奶去世甚早,我父亲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后面还有一个妹妹。爷爷是一个木匠,除了在田里地里干活,就是在外做工,以此养活三个孩子。没妈的孩子是根草。爷爷常年在外做工,到了夜里才能回来。十一岁的伯父就这样带着九岁的父亲和七岁的姑姑。本来就穷,无人照料的孩子更加可怜。他们时常靠红薯、土豆充饥。常年吃不饱更吃不好的生活让兄弟姐妹三人面黄肌瘦。

父亲十一岁那年的大年三十,是生产队年底开会的日子。这一天,是两个年的新旧交替之际,是总结一年的一天,也是展望来年的一天。这天夜里,爷爷开会去了,只留下父亲三人在家。爷爷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父亲饿得受不了,就对伯父说:“哥哥,你在家守屋,我去找爸爸去。”

窗外北风怒吼,雪花飞舞,外面洁白一片。伯父说:“弟,别去了,这一路过去,多危险啊。”按照往年的惯例,年底这一天的晚会是管饭的。生产队会拿出一点点钱买来肉、豆腐,为大家做一顿饭吃,算是一年一度的犒劳吧。可是生产队太穷了,孩子多,如果全部去吃饭,预算是不够的。于是大家约定,孩子一律不让参加。这也是为什么伯父三人留守在家的原因。父亲胃里酸水直冒,他想到大人们都在吃饭,于是决定去找爷爷。

生产队的成员都姓邹,都是我曾祖父的后人。曾祖父生了爷爷四兄弟、四姐妹,四兄弟又各自成家,如树开枝散叶,越来越多。

伯父不让父亲去是有道理的。爷爷家住在山上,平时下山都有三里路。现在暴雪袭击,山路险峻难行,又没有手电照明,才十一岁的父亲,下山是危险的。

只有饥饿到了极致的人才知道食物是多么地诱人,才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不管不顾而去。父亲出门了,风雪更急,雪花在天空被风吹着打着旋儿。下山的路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悬崖。此时,路上的积雪凝结成冰,平时醒目的路被厚重的雪覆盖,大地苍茫,父亲的方向感就差了很多。为了防止摔倒,他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山体的草茎,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山林漆黑,狂风怒吼,魅影重重,大人们嘴上常说的鬼故事在父亲脑海里盘旋不去。父亲顾不了那么多,他跌跌撞撞地前行。突然,父亲手上的草茎在雪水的侵蚀下,连根带土离开了山体,父亲失去了抓手,人迅速溜向了悬崖。眼前的景物向父亲扑面而来。慌忙之中,他伸出了双腿,一脚横伸,点向了树身,这才刹住了身子,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悬崖边有两棵树,父亲会滑落悬崖。父亲停顿一会儿,轻手轻脚地爬上来,又一步一步地下山。当父亲推开生产队的大门,把正在吃饭的曾祖父母以及爷爷等大人们吓了一跳。爷爷忙问父亲怎么来了,父亲泪眼婆娑地说:“我饿。”

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最终吃上了饭。他说,那是他人生中最香的一顿饭。

爷爷手艺出众,他在木匠行业声誉鹊起,请的人自然就多,他的足迹在方圆百里到处做工。三年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奶奶。奶奶的前夫得了肝癌去世,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女儿过日子,生活极为艰辛。奶奶的两个女儿也带到了爷爷这边生活,两个家庭就此合并成一个家庭。伯父和父亲长大后,奶奶带来的两个女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经过好心人撮合,分别嫁给伯父和父亲,她们就成了我的伯母和母亲。

在我心中,父亲向来寡言,他极少跟我分享他童年时代的故事,一直是以“严父”的形象存在。父爱在我成长的经历中,似乎是缺席的。父亲分享的这个故事,让我在风雪中,终于懂得了父亲。

回到家中,父亲把在舅舅家的事情说了。母亲喃喃道:“不会吧,不会吧。”又说:“还是准备准备吧。”

初八过去了,舅舅没来。

元宵节也过去了,舅舅还是没来。

那天,父亲郑重地对我说:“你要好好学习,要出息。”

第二年的春节,父母为是否去舅舅家拜年纠结着。不去,怕不礼貌;去了,不受待见的屈辱,真是受够了。最后还是爷爷发了话:“别去了,何必麻烦别人?”

3

岁月绵长,我日渐长大,只是我并没有实现父亲对我的希冀与梦想——父亲那年对我说的,要出息。我初中毕业后,因为家庭贫寒,考上高中也没有去就读。听乡人们说,原本家境殷实的舅舅,家庭条件更好了。我知道,我们两家从此成为火车的两条轨道,只怕永不相交了。

打工的苦难逼着我成长为一名写作者。

2017 年的春节,生活让我与离别二十年之久的舅舅再次相逢。我们一个共同的亲戚去世了,我们相逢在吊唁会上。舅舅老了,背也有点儿驼了,成年人的长相变化终究不大,看到他,我还能认出来。而我从一个七岁的孩子成长成为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我想,他肯定不认识我了。意外的是,舅舅还认识我,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握手。

舅舅长期在外,握手已经成了一种社交礼仪,而我也是如此。只是他主动的伸手让我多少有些意外。在当年,他根本不愿意看我一眼,如今却主动和我握手,我对他往昔的绝情以及那些不解悄然消融。舅舅紧紧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像国际友人的会晤。他说:“孩子,你出息了,出息了。你对得起你故去的母亲了。”

我茫然不解,在一旁的表哥解释说:“你不是作家吗?爸爸看过你写的书,看过你很多作品。咱们这个大家庭,有钱人不少了,可作家却只有你一个。我爸爸很佩服你。”

我心头五味杂陈。这些年来,我钱没挣到多少,通过写作,虚名多少拥有了一些,在外行眼里,那些书以及报刊、网络上关于我的报道、我的照片,通过网络和口口相传在老家的亲戚朋友圈中流传,多多少少给我增加了一圈光环,正是这光环,让原本对我不屑的舅舅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可我终究是心虚的,文人的清贫,在丰盈的物质面前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葬礼结束后,舅舅邀请我和父亲去他家中吃饭。二十年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相交的铁轨竟然有了交集,这种改变,源自我的写作。就像网上所说,农村孩子用十几年的努力苦读考上大学,换来了与城里孩子一起喝咖啡的机会。我用写作与舅舅再次重逢,也算是殊途同归。舅舅已老,往昔的芥蒂不应该长存心中,我决定前往。对,那是春节,还没出元宵,我按照湘南的惯例,给舅舅舅妈拜年,他们笑得合不拢嘴,还为我放了鞭炮迎接。不是一响就没的小鞭炮,也不是一千响的大地红,而是桶炮。

进舅舅家时,正在暮色四合的黄昏,烟花冲天而起,在天空炸响,散开,消失。紧接着,又一个烟花冲上天宇,此起彼落,绚烂无比。舅舅的左邻右舍不知道舅舅家来了什么重要客人,竟然放桶炮迎接,纷纷出来看热闹。舅舅一边给众人散烟,一边豪情万丈地介绍:我外甥,是作家,出过书,得过很多文学大奖,网上查得到的。

雪在这一刻悄然降落了下来,舅舅与我们父子相视一笑。我的神情有了些许的恍惚,因为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风雪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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