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雪花秘扇》人物形象塑造中劫持策略的运用

2023-02-22 08:42陈紫彤
大众文艺 2023年1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百合雪花

陈紫彤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人文学院,浙江宁波 454000)

一、引言

《雪花秘扇》(Snow Flower and the Secret Fan)[1]是美国作家邝丽莎的成名之作。作品一经发表,便获得广大读者的好评,后被译为三十多种语言,流传世界。在广受欢迎的汉译本中,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糅合了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敏感,充分诠释了原著作者的情感和意图。《艺伎回忆录》作者阿瑟·高顿评价这部作品为:“小说描绘了一个自幼便饱受厄运打压的女人的坎坷命运以及她所赖以生存下去的支撑——老同,亦即女性之间的友谊。”考虑到作品中洋溢着强烈的女性主义气息,本文将选择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来审视其译本。

二、原著简介

邝丽莎作为美国当代文坛上一位重要的华裔女作家,她的作品无不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雪花秘扇》以十九世纪封闭落后的瑶族村为背景,其主要内容取自于湖南的女书,讲述的是清朝道光年间(1821-1850)位于中国湘西地区一对女性结为“老同”关系的故事。“老同”指的是当地最有权威的媒婆亲自挑选两位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让她们结成类似于终身精神伴侣的关系。小说讲述的正是这样一对受封建习俗压制的女孩,因不同的机遇而拥有截然相反人生经历的故事[2]。本书的主人公雪花和百合拥有截然不同的性格特点。由于这样的性格差异,这对老同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百合成了高高在上的卢夫人;而雪花却下嫁给粗鄙的屠夫[3]。整部作品以两人相互交织的感情为主线,以女书为工具,反映出封建社会对女性的伦理束缚这一黑暗现实,进而映射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女性对于性别平等的强烈诉求。

三、文献综述

雪莉·西蒙是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代表人物之一,其著作《翻译中的性别:文化身份和传播的政治》探讨了女性主义对翻译理论和实践的影响,认为翻译是彰显译者主体性的能动性行为,是译者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下对译本的改写[4]。为了实现这样的目的,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不应是隐身而应该是可见的(visible)。此外,在名为《翻译和性别》一书中,加拿大文学翻译家路易斯·梵·弗洛图具体阐述了女性主义在翻译实践中的作用。她提出,女性主义为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角度带来了全新的视角,前者为后者开辟了翻译理论的新天地,而后者又为女性主义提供了宽广的展示平台[5]。国内有关《雪花秘扇》的研究和分析中,2019年作者丰芸探讨女性意识的觉醒以及女性主义的突围,揭示出女性压迫的根源[6]。此外,作者林什提结合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三种策略,全面对比《雪花秘扇》两部中文译本,旨在说明女性译者的语言选词更能表达强烈的女性意识[7]。通过中国学术期刊数据库的搜索(截至2022年),有关《雪花秘扇》(包括电影)的研究有161篇,其中大部分研究聚焦于影视文化传播和文学解读方面,有关翻译层面的讨论并不多见。本文聚焦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具体策略之一,从语言转换的角度探讨其在译本人物形象塑造中的运用。

四、理论框架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是翻译研究和女性主义运动共同作用的结果。译者可以在这一过程中摆脱原文的束缚,从而对其目标文本进行创造性改造[8]。将女性主义翻译策略运用到译本中,有助于读者摆脱性别歧视,促进文化沟通,进而让目标读者更深入地了解作者的意图。

与传统译论不同,此翻译理论着重侧重三点。第一点,不论翻译理论或是翻译实践,都要消除有关女性的歧视;第二点,重新定义译者和原著作者之间的关系并享有平等地位[9];第三点是翻译不仅仅是一个特定运用的语言问题,还应包括文化等其他因素[10]。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共包含三种策略,分别为:前言和脚注(prefacing and footnoting),增补(supplementing),劫持(hijacking)。[11]其中,劫持也可以理解成“反叛式改写”。所谓反叛式改写,是指在翻译过程中女性主义译者基于个人偏好而重写原文中与女性主义的不符之处,从而让读者增加对原文的理解[12]。本文经过剖析译文后,发现《雪花秘扇》译文中存在大量的劫持现象,劫持相比于另外两种女性主义翻译策略更具有特色。因此,本文对这一现象进行探究,展现劫持策略在人物形象塑造中的具体应用。

五、译例分析

例1.

原文:Hearing this,l understood what was in store for me,and it was nearly unfathomable.

译文:听见这些话,我知道自己也逃不过走十遍的下场。

原文描写的是百合缠足后面临下地走路练习时的内心独白。刚刚经历过缠足这一过程,“痛”已经无法表达百合此刻的感受。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百合将要面临的动作及其结果进行劫持。“In store”在《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13]中意为:“in readiness or in preparation”,即“准备着,将要发生”,“unfathomable”意为“incapable of being fully explored and understood”,即“深不可测的,难测的”。如果对原文进行直译,译文应该是“听到这番话,我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而且它是难以预测的。”此处,读者不易预料什么是“难以预测的”,因此译者对百合所面临的后果进行了具体化,将“unfathomable”劫持为“走十遍”,将“in store for me”劫持为“逃不过…的下场”。

缠足共分为裹尖(裹脚趾),裹瘦(裹脚头)和裹弯(裹脚面)三部,最终要求女子的双脚达到“瘦”“小”“弯”“尖”“香”“软”“正”的评判标准。被缠足者在这一过程中需要忍受生理和心灵的双重煎熬。百合忍受所有的缠足之痛为的就是让双脚早日脱臼形成完美的形状。一双完美的小脚,不仅可以展示出个人面对艰难险阻时的坚强毅力,而且还会向世人展示自己对娘家人的顺从。译者通过对“In store”,“unfathomable”进行了创造性改写,读者可以更清晰地理解到原文所蕴含的意义。通过刻画百合所面临的悲惨情景,一个隐忍坚毅的女孩形象跃然纸上,同时也表现了百合逆来顺受的性格特点。

例2.

原文:A good woman should not detest her husband ‘s disadvantage.l sang,remembering “the tale of wife Wang”“help lift your family to a better state.”

译文:“一个好女人不应该嫌弃自己的丈夫”,我唱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王妻的故事”,“她得帮着提高夫家的地位”。

这句话描写的是雪花出嫁前,百合为自己的老同咏唱的三朝书(女性结婚第三天女性亲友送给新娘的珍贵礼品)的场景。“王妻的故事”讲的是:王氏嫁入一户世代为屠的人家,而身为屠夫的妻子,她却一心向佛,坚持本心,咏经颂典。此时,阎王寻找大贤大德之人为自己诵经,而王妻受到召唤后一命归西。阎王被王妻感化允许她来世转为男儿身,身为男儿身的王氏重返家人身边,最终用自己的良行善举感化了玉皇大帝,从而携带全家摆脱轮回之苦,荣登极乐。雪花由于家境落魄,最终的归宿是嫁给一位屠夫。根据原著标明,王媒婆(桐口地位最高的媒婆)讲王妻的故事其实已经暗示了雪花的命运,她以王妻为例告诫雪花虽嫁为人妻,但仍要遵守美德,为自己的夫家抑恶扬善,歌功颂德。根据“detest”解释为“to hate something or someone very much”,即“厌恶”。若对百合所引用的话进行直译,可翻译为“一个好女人不应该讨厌自己丈夫的缺点”。

封建社会里,受“夫为妻纲”和“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男性对家庭或婚姻生活享有至高权利并可以随时休妻,而女性则没有任何选择权,包括喜欢或讨厌自己的丈夫。根据《汉语大辞典》[14]的释义,“嫌弃”是指“因厌恶而不愿意接近或理睬”,带有浓厚的被动色彩。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将“detest”劫持为“嫌弃”,暗示父权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环境中,女性面临地位低下这一现实的无助。百合身为高高在上的卢夫人,此刻化身为男权制度的维护者。而百合自身也由被“三纲五常”迫害的女性形象变成了男权社会制度的践行者,同时鼓励身边的女性遵从男性对女性的不平等对待,去讨好夫家。这反映出百合在成为卢夫人后对雪花的感情是用男性的眼光去衡量的。译者在翻译时将“your family”劫持为“夫家”,暗示雪花初为人妻,不能忘记封建教条规范,为夫家提升形象,改变夫家命运。

例3.

原文:l changed from being invisible to being very visibly[15].

译文:那一刻的我,一下子从透明人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此处描写的是百合面对王媒婆审视时的内心独白。缠足当日,百合一家因为王媒婆的忽然造访而战战兢兢,打破原本宁静的生活。她的到来让百合由“家里寄养的另外一张嘴”变成了可以改变全家命运的人。而这所有的一切源于王媒婆说的一句话—“她将拥有一双全县最完美的脚”。“Invisible”解释为“not prominent or readily noticeable”,即“看不见的,隐形的”;“visible”意为“exposed to view”,即“引人注目的”。若对原文进行直译,即“我从被忽视的状态变成惹人注目的存在。”根据《汉语大辞典》的释义,“透明人”指的是在交往之中或者是群体活动之中被边缘化或者不受重视的人。译者将“being invisible”劫持为“隐形人”,说明主人公百合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以隐形人的身份存在着,而后又将“the very visibly”劫持成“众人的焦点”,说明一双完美的小脚让百合备受关注,与先前的状态形成强烈反差。

封建社会的女性,不是人人都有缠足的机会,越显贵的家庭,女儿们可以越早接受缠足。因此,一双完美的三寸金莲带有一定的社会象征意义—财富和地位。而百合的妈妈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她全程不顾女儿的疼痛,通过破布,剪刀和明矾改变了女儿的命运,同时也获取了改变原有贫困家庭的资本。正是因为百合蕴藏着三寸金莲的潜力,于是乎便被视作全家的希望。而“最不值钱”的百合,也在此刻发挥了她最大的潜力,成功地让她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变成了全家聚焦的中心。译者也通过文字转换中,劫持这一女性主义翻译策略,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话语权,默默接受命运安排的人物形象。

例4.

原文:Now l realized it was easier for her mind to glide through the air far above the clouds than to acknowledge the ugliness right before her eyes.

译文:现在我明白了。对她而言从原来的高位俯视我们家的贫苦生活,远比现在直面自己生活中面临的种种凄惨和不幸容易得多。

幼小的百合家道中落,她曾认为正是自己福慧双修才能结交到一个家境优越,举止优雅的老同—雪花。殊不知雪花是由于家境衰败,迫于需要才巧结了这段“老同”之情。当雪花家破烂的庭院以及颓靡的父母摆在眼前时,百合才终于得知了真相。“glide”的意思是“move with a smooth continuous motion,typically with little noise”。若对“glide through the air far above the clouds”进行直译,译文为:“滑翔空中,云层之上”,但是译者创造性地将其劫持为“从原来的高位俯视我们家的贫苦生活”。百合视雪花为精神支柱,即使婚姻使两人分隔两地,但两人的精神纽带仍然存在。在两人的成长过程中,百合从雪花那里学到了优雅的举止;而雪花则从百合这里学会了如何打扫房间和打理农活。百合所认为的美好的“老同”之情在其雪花看来只是一场保证自己顺利嫁人的交易。因此,译者通过将“glide through the air far above the clouds”改译成“从原来的高位俯视我们家的贫苦生活”,将百合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被欺骗的愤怒和被背叛的自嘲。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没有直描百合的愤怒,而是以雪花的视角去巧妙地传达这一份辛酸之情,通过劫持策略的运用和细腻的心理描写,译者成功地将一个爱恨分明的百合展现在读者面前。

结语

与传统译论相比,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在两方面与其形成对比。一是给予女性主体高度重视;二是女性主义译者会采用区别于男性译者的文字来增强女性意识。在《雪花秘扇》翻译过程中,忻元洁将其女性主义思想融合于译本中,使得这两种语言碰撞出各自的特色。她用自己的理解去感知并再现邝丽莎笔下的世界,通过巧妙地运用劫持这一女性主义翻译策略,使读者沉浸式地感受到原著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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