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蛋

2023-04-06 07:24孙全鹏
辽河 2023年2期
关键词:老母鸡鸡窝养鸡

孙全鹏

我从县城回到老家将军寺村的时候是五月的中旬。妈妈得知我带着老婆、儿子回来很高兴,早早在村头接我们。儿子两岁多了,刚学会走路,一歪一扭在前面走着,妈妈在后面假装追,看得出妈妈很开心。前方远远地开过来一辆摩托车,车后面拖着长烟,没有减速的意思,妈妈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

车一阵风开过去,那个开车人我感觉有点儿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他的黄头发像鸡窝一样乱,他开到我身边时,回头对我一笑,猛地一脚油门呼啸而过。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路一边。妈妈生气了,厉声地喊:“没看见有小孩呀!”也不知道那人听见没有,摩托车没停,连减速都没有,“轰”的一声向前冲过去了。摩托车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妈妈摇头对我说:“这强强呀,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让人省心!”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是强强。

我在县城里工作,平时回来也不多,有邻居见我回来,就凑上来与我说话。亲不亲,故乡人!邻居见面,总会挑些好听的话说:“你看你媳妇,真漂亮!”媳妇低头,笑而不语,她能说什么呢,只是笑。妈妈则满脸笑容,说:“谢谢。”这样说说笑笑进了家门,有几个邻居本在胡同里说话,也都来家里坐。大家天南海北地闲谈,谁家的孩子在外打工挣钱了,谁家的孩子有本事了,谁家又在城里买房了,谁家的孩子又买新车了,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

我发现爸爸突然喜欢上了养鸡,上次回来还没发现他有这个爱好。我想了想,很多年前爸爸曾经养过鸡,那时他还年轻,不知听谁说乌鸡蛋可以卖到两元钱一个,爸爸显然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谁的话也不听。他像赌徒一样,借了一圈钱,30元一只买进100只鸡,比市场价贵好几倍。当时3000元可不是小数目。

乌鸡终于下蛋了,爸爸天天盯着乌鸡,他在心里盘算着可以赚上一笔,可是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他怎么也联系不到买家了,爸爸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人家说的收购只是一个幌子,他发誓再也不养鸡了。那时候,爸爸几乎一夜之间有了白头发,他渐渐迷上了喝酒,每次都喝得大醉,动不动就与妈妈吵架生气,他们还差点儿离了婚。

但爸爸是怎么突然喜欢上养鸡的呢?在院子里,我没好意思直接问爸爸,只是忙着招呼村里人。快晌午了,妈妈留邻居吃饭,张大爷说要回家,其他人也跟着说回家做饭。我一直想与爸爸谈点儿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育子、婚姻,还有心头的疑问,但爸爸一直静坐着不看我,有好几次我的话都到了嘴边,我又怕哪个地方说的不合适,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就咽了回去。

院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母鸡“咕咕”叫的声音。我指了指老母鸡窝问妈妈:“老母鸡在孵小鸡吗?”“鸡蛋已孵半个月了,快孵出来了!你爹就盼着这一天,希望没有晃蛋!”

晃蛋是将军寺村的方言,也就是孵小鸡时,鸡蛋没有变成小鸡,浪费了鸡蛋!抱窝孵小鸡最怕这样的情况,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见爸爸进里屋,我凑过去好奇地问妈妈:“以前爸爸不喜欢养鸡,嫌鸡随地拉屎,院子不干净,打扫起来麻烦,现在怎么喜欢养鸡了呢?”

妈妈手里继续择菜,带着怨气说:“谁知道他犯了哪根神经!”菜上的枯黄叶子被掐掉,她像是自我安慰,又说:“养鸡就养鸡吧,总比吸烟喝酒好多了,活动活动对身体也好,比让人生气强。”

我附和着妈妈说:“养鸡好,有事做!以后还可以吃柴鸡蛋哩,柴鸡蛋在城里价钱可贵了!”

我到里屋去,看了一眼爸爸,爸爸却不看我,他很认真地注视着鸡窝。本来我有很多话想问爸爸,可我把话咽了下去,不往下问了,我也不知道为啥。吃饭时,我想起了那个潇洒骑摩托车的强强,问妈妈:“强强现在做啥呢?”

妈妈说:“做啥?他能做啥?没知识没文化,又不愿意出力气,天天就知道晃悠着玩儿。”

“强强没找工作吗?”都这么大的人了,老来回跑着玩,我无法理解。

“找了,怎么没找?可坚持不了啊!前几年到广东,好像在一家电子厂工作,没干多长时间。他懒不说,还事儿多,三天两头迟到,被开除了。去年他二舅又在县城的一家宾馆,给他找了个工作当服务员,管吃还管住,一个月两千多元,没干上一个月,偷吃菜,还与顾客吵架,又被开除了。后来又跟着亲戚贴地板砖,他也是吃不了苦,这不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弄个破摩托车,跑东跑西,像条上岸的鱼乱蹦跶。”妈妈叹了一口气,“唉!没少说他,说了也没有用!”

爸爸看我儿子的目光很柔顺,可小家伙像是有点儿害怕爸爸,两人就在鸡窝旁边看老母鸡。小家伙很好奇,伸手去摸,老母鸡差点儿啄他的手,他吓得哭起来。爸爸抱起了我儿子,一边拍他一边说,不怕不怕。媳妇把从城里买的毛衣拿给妈妈,妈妈抖开衣服披在身上说:“以后再也别买衣服了,我啥都有,上次买的还没有穿呢!”

我们正在吃饭,邻居张大爷过来了,他手里提着半筐番茄、黄瓜和豆角。我喜欢吃番茄,小时候就爱吃。我问他:“现在还不是季节,从哪里弄的?”他笑着说:“自家大棚里种的。”我赶忙掏出烟递给张大爷,平时我不抽烟,这是我回将军寺村前专门在车站买的,在家里不能失了礼数。

张大爷说话声音很大,像敲锣一样,说:“你们继续吃饭!我也没啥事,就是让你尝尝家里的菜。”

妈妈夸奖说:“你张大爷有本事,闺女考上了县城的教师,以后要享福哩!”

我笑着说:“厉害啊!大爷,你操心操值了!”

“孩子,以后你多照顾下!她年龄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对象操着心!”

我随口答应了:“好啊,这是好事,我一定上心!”

外面轰隆隆的声音又响了,一辆摩托车像野驴一样咆哮,从村后的公路上跑过。张大爷撇嘴说:“准是强强,这孩子啊,就是不往正道上走呀!”

我问:“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谁说不是呢?他爹不是出事了吗?扒人家的车,从车上摔下来了,当场就没气了。他娘后来就走了,撇下他一个人,没人管,现在就成这样了,天天不干正事,净让人生气。”张大爷长叹一口气。

具体怎么不争气,张大爷却不说话了。我还想继续往下问,但向人打听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就没有问。

晚上我去将军寺村东头的二爷家,准备给他拿两瓶我从城里带回来的酒。爹说:“你二爷对你不错,你喊他来吃个饭。”二爷是我爷爷的堂弟,一生没儿没女一个人过,很孤单。见到我,二爷很开心,夸我长大了、懂事了、有本事了,还拿出来家里的瓜子让我嗑。瓜子放的时间不短了,都有些发潮了,不过我依然装作吃得很开心。我让二爷到我家吃团圆饭,说一家人等着他热闹呢,可怎么劝,他就是不愿去。二爷的脾气我了解,认死理,不愿麻烦人。于是,我就留下来陪他说话,我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什么也不去想。他说:“日子过一天赚一天,阎王不收我,我还要多活几天哩!”他性格很开朗,心态很好。

月亮又大又圆,月色很好,洒在将军寺村的上空,白花花的,整个村子安静下来。二爷说起以前的事,就停不下来。我慢慢明白,上了年纪的人不是在乎你与他交流什么,你只需要认真听就是了,他需要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陪伴者。他讲我小时候的事,说有一次我偷邻居家的鸡蛋,二爷当着我爸爸的面打了我,从此我再也没有偷过东西,我听得很认真。

回家的时候快半夜了,将军寺村“睡着”了,偶尔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我从村东头往村西头走,远远就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头上戴了顶怪怪的帽子,只顾低着头,怀里揣着什么东西。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加快脚步就不见了。我差点儿喊出声来,但他走路很快,一晃儿就过去了。这人在外面溜达什么呢?

我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和儿子已经睡熟好久了。白天强强的事在我心里形成了个疙瘩,我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差点儿把孩子弄醒。

如果没记错,我和强强应该是同一年出生的人,生肖都属鼠,按月份我比他大一个月。那时候,我们两家离得近,我俩经常在一起玩。上小学时,他总到我家喊我,大多情况下我们一起去学校,然后一起回家。他特别爱动,屁股上像扎了钉子一样,在课堂上坐不了三分钟准要出去跑着玩,我一直认为他有多动症。上课老师经常批评他,这家伙脸皮也厚,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从来不知道生气。

强强的调皮是出了名的,学习成绩也一般。他爱欺负人,不过他不欺负我,相反,有时候谁欺负了我,他还经常出手帮助我。那时,他没少做坏事,谁家的院子里没人,他跳到院子里拉屎撒尿;看谁家的西瓜好,他把瓜秧子掰掉;谁家的红薯好,把红薯秧子连根拔起烧着吃;有时见了谁家的麦秸垛,没事就点起一把火,他在远处看火光冲天,害得人家没柴烧,一冬天牲口没草料吃……为这些事,将军寺村的人没少找他家长。

一直到小学毕业,我们都在将军寺村上学,强强成绩基本上都是班级后几名。上初中时,爸爸托人让我去县城上学,他家里的条件不错,也想托我爸爸给办进县城的学校。爸爸还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强强安排进去,可他依然不学好,还学会了抽烟、喝酒、玩游戏,总逃课,有时打架惹事。写作业时,他总会找到我,抄我的作业。班主任想让学校开除他,可他爹一次次硬着头皮去道歉。初三那年,学校建新教学楼,强强翻墙时摔折了大腿,学校把他开除了。强强伤好后,他爹揍了他一顿。

后来我上了高中,又顺利考上了大学,见他的机会也少了。放假回家时,有时见他在村里瞎忙活,也没有个正经活儿。

不上学就做生意吧,人不能老闲着。他爹先是给强强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可是强强干了没有一个月,鱼就死了一大半。后来,他爹又让他贩卖化肥,农村用化肥的多,生意倒也不错,可这小子从不记账,到最后稀里糊涂赔了个干净。他还卖过番茄、黄瓜等蔬菜,也都是赚少赔多,干啥也不行。但坦白地说,那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偷过谁家的东西。

我大学毕业考上了研究生,后来找到工作留在了县城,再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回家少了,强强的消息知道的也少了,而且多是听爸爸妈妈说的。妈妈说,他家里正在盖小楼,要给他张罗娶媳妇。要不是他爹出事,他娘跟别人跑了,估计他早就结婚了,将军寺村大多数人家都是瓦房,他家是村里第一家盖小楼的。遗憾的是他爹出事了,小楼只盖了一层半,就那样放着了。

直到现在,他家的楼依然在风雨中屹立着,一直没有完工。强强娶媳妇的事就这样成了泡影,这不能不说成了一件遗憾的事。

天亮了,我起床,在老家,我会早早地自然醒。我发现爸爸又在鸡窝旁边,他撒了一把粮食,老母鸡站起身来,摇身子扑棱着翅膀,迈起脚步,低着头就开始啄食了。我不知道老母鸡抱窝时还要吃东西,以为它一直卧在那里直到孵出小鸡呢。鸡蛋簇拥在一起,鲜亮鲜亮的。妈妈也走过来说:“小鸡这几天就要出壳了,终于到头了!”我想,小鸡出生时应该是什么样子呢?那么厚的壳小鸡如何破壳呢?老母鸡会先帮哪一只小鸡呢?小鸡会走路吗?能叫出声吗?一系列问号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朝阳慢慢爬起来,鱼肚白慢慢消失,将军寺村从安静中苏醒过来,太阳逐渐变大变红。我们去镇上赶集,爸爸买了本如何孵化小鸡的书。爸爸坚持活到老,学到老,这是他当老师养成的好习惯。大街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群人的后面,他将手伸向一个人的衣兜中,速度很快地把手机偷出来,然后藏在怀里,低着头匆匆离开。那个人是强强。我想喊,又怕伤了他的面子。我的内心很不舒服。小时候,我和强强最讨厌有人偷东西。我没想到强强会干这种事,他竟然成了小偷。

回到家都快晌午了,村里传过来一阵叫骂声:“哪个鳖孙偷的?你不得好死!”

爸爸说:“平日里李大娘很少骂人,对人也和气,跟大家相处得都很融洽,这是怎么了?”

妈妈告诉我:“这都骂了半天了,李大娘的钱夜里被偷了。”将军寺村不大,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一有事儿风一吹就到了。昨天夜里,李大娘小卖部里的钱被偷了,有好几百块钱呢。村子里的人猜测到底是谁偷的钱,大家纷纷议论,很热闹。

“报警不就行了吗?让警察来破案。”

有人报了警,警察询问了一些情况,又在现场发现了几根黄头发,拍了几张地上留下的鞋印照片,还从现场提取了指纹。

晚上,家里突然停电了,天不太黑,有月光,但没电做啥事都不方便。别人家都有电,应该是家里的线路出了问题。爸爸找了半天,东看看西瞧瞧,也没有找到原因。爸爸站在院子里和妈妈说:“人家有电,咱家怎么没电?也没查出毛病啊!”

这时候外面有人大声问:“叔,家里没电了?我来看看吧!”那人说着进来了。来人是强强,穿着牛仔裤。我站在堂屋门口,我向他笑笑,算打招呼。他很自信:“这不是个啥事儿,我来帮你!”电闸很高,他伸了伸手,够不到,就直接把两个板凳叠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咋弄的,很快就通电了,灯亮了!

“你在哪发财啊?”我走上前主动找话说,多少也得尽点儿地主之谊。

“我在县城,有时间去找我玩!”他昂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看见他的头发黄黄的。

我笑着说:“以后再去城里找我啊,咱们弟兄俩坐坐!”

“我经常去县城月亮神KTV,你知道吧?我好几个朋友在那里!还有红房子酒店,县城广场附近,天下第一楼,在南关小树林……”他说的地方都是县里的高档娱乐场所,他对这些地方怎么这么熟呢?

老母鸡在鸡窝里动了动,“咕咕”地叫,可能电灯的光线刺激了它。强强修好了电,爸爸很开心,对他说:“今儿别走了,一起喝茶吧!”强强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插在裤兜里,吐着烟圈。

“喝茶”就是吃晚饭的意思。爸爸当时可能随口一说,但强强不把自己当外人,没有一点儿客气,说:“好啊!”

那天的饭菜还算丰盛,爸爸从桌子底下拿出半瓶酒,说:“强强,今儿咱爷俩晕几个!”强强接过酒,手拿着酒瓶看了看:“52度的,差不多,来来来!”他自己倒上,一仰头,一杯酒没了。喝酒时,我没话找话,就问强强:“你有什么打算啊?”我想关心一下他。

“过一天是一天!现在干啥都累,不得劲儿,没有自由自在舒服!”他递给我爸爸一根烟,自己又点燃了一根烟。这家伙抽的烟都是二十多块钱一盒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的钱!我回家准备见村里人用的烟都不好意思掏出来。

爸爸劝他:“别到处乱跑了,也该成个家了!”我知道直到现在强强还没有成家,没有人给他提媒。如果他父母还在,肯定不会这样的,他大伯虽然操着心,但没用,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一个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成家就拴住自己了,有人管不如自己一个人,多潇洒!”强强喝完了酒,像在自家一样,也不客气,又给自己倒上,仰头又是一杯。“你这样就好吗?像被人家拴在裤腰带上,有啥意思?”他似乎在嘲笑我。我笑了,这家伙说话也够狠毒的。

老母鸡在鸡窝里“咕咕”地叫。强强扭头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说:“这年头谁还好这个?想吃鸡蛋随便花点儿钱就能买上一筐了!”

爸爸没说啥,只是盯着鸡窝,一动不动。老母鸡不时翻动着身体,它身子下面压着十几个鸡蛋,再过几天就出壳了。

我们一起吃着饭,我感觉我们之间很陌生,吃饭成了一个任务,我浑身不自在,怕冷落了他,还得找话说,却很少能找到共同语言。他现在只关心如何享受生活,如何玩得开心。我试着劝他几次,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爸爸应该早就了解他的情况,除了摇头就是叹息,估计爸爸之前也没少劝他,没什么用。

强强回去时都半夜了,他醉醺醺摇晃着,回到他那个未盖好的楼里。那个新楼连窗户都没装,做饭的锅也没有,他从来不做饭,我不知道他如何在那个地方生活。他真像看上去那样快乐,那样潇洒吗?我不信。

回城没两天,妈妈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是谁偷的钱吗?”我心里早就有不祥的预感。妈妈没等我回答接着说:“唉,真没想到是强强!这辈子他算完了,可怜人。”

听妈妈说,警察再次来到村子时,警车的笛声一直响个不停,直接把强强抓走了,警察从他未装修的房子里搜出一沓钱交给了李大娘。李大娘说,就是她的钱。

大家围着看热闹。爸爸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不要抓他,他还没结婚呢,以后他咋有脸活啊?”强强依然高昂着头,满不在乎的样子。爸爸拦着不让警察走,警察说:“你再拦就是妨碍公务了。”警车把强强带走了,村里人没散,还在谈论着。

我陪爸爸去看守所看强强,望着强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强强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这么好的年龄,却要在这里度过,他想要的所谓的自由再也没有了,现在,说啥都晚了。

爸爸说话很慎重,怕伤了强强的心,他轻轻地说:“你看你,这孩子!咋这么傻,不听话呢?”

强强低着头不说话,不停地搓手,但看得出他内心充满了伤感,或者后悔、自责。后来他说了一句话:“叔叔,你家的老母鸡孵出小鸡没有?”

爸爸没想到强强这么问,他说:“谁知道什么时候出壳呢?从选鸡蛋、孵鸡蛋、出蛋壳,要不少工夫哩!可最后,谁知道能不能成小鸡呢?难着呢!”

爸爸挤出了笑容说:“不过也快了,估计这两天就出壳了!”

强强听得很仔细,嘴角微微一笑,对爸爸说:“叔叔,我想看看那些小鸡,想替你喂喂他们!”他说着忙转过身子,没走,而是捂住了脸。强强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不安和眼泪。

过了两天,我在县城的家里正与儿子玩,妈妈打来电话,说:“小鸡孵出来了,像个绒球一样,老母鸡叫得欢,你爸可高兴了。”

爸爸接过电话,他带着遗憾说:“只是有一个鸡蛋晃蛋了,看错眼浪费了,怪可惜的。这鸡蛋还真要提前好好选。”

这确实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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