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量词“条”指称人的认知解释

2023-04-15 04:03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光棍好汉量词

李 少 虹

(河北工程大学文法学院,河北 邯郸 056038)

一、“条”作为量词的演变过程及语义特征

“条”最初是一个名词。许慎的《说文解字》里是这样解释:“条,小枝也,从木攸声,徒遼切”。段玉裁的注是:“《毛传》曰:‘枝曰条,浑言之也;条为枝之小者,析言之也,从木攸声,徒遼切。”笼统地说“条”和“枝”没有区别,现代还有“枝条”这种用法。但具体来看“条”和“枝”是不同的,“条”是树枝上分出来的小枝,如《诗·周南·汝坟》中有“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条”为枝,“枚”为干。

随着人类认知水平的发展,需要对事物做越来越精细的分类。在对名词进行归类的过程中,名词逐渐语法化为量词,量词从而具备了范畴的功能。名词选择用某类量词搭配的过程,就是把表面看起来不同的事物种类所具有的共同特征归为一类的过程。“条”发展为量词有两条线路,一条为具体意义的演变,即跟条形物有关的演变,比如“一条路”;另一条是抽象意义的演变,如“一条方针路线”。本文只探讨“条”的第一种,也就是表示“具体意义”的用法。

从隐喻看,名词“条”所代表的小树枝这一形象,可以指称所有像小树枝一样长长的、细细的物体,如“一条绳子、一条线”等,进一步引申为一般的长条形物体,如“一条路、一条河流”等,再引申用于人体器官或人体,如一条心、一条人命等。量词“条”的范畴原型是“细长的线条”,所以可以对细长条的物体进行不同的分类,分类过程中,其所选择的名词成分逐渐从无生物到有生物。

从汉朝起,“条”已经有了量词的用法,但还不多见。到唐时,“条”作为量词的用法已经非常常见,但尚不用于指称和人有关的名词。

从宋开始,“条”用以称量人,出现了“一条性命”这样的说法。例 “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宋话本《错斩崔宁》)。

至元出现了称量以“汉”为核心词的“汉子、好汉、大汉”等。例元《粉妆楼》中:“众人爬上城头,顺着城边走无数步,急见乱草丛中,跳出两条汉子,拦住去路。”“一声未了,只听得三声大炮,众军呐喊,刽子手正要举刀,猛听得一棒锣声,赶马的队中拥出五条好汉,一齐抢来。”“才出了店门,只见三条大汉背了行李,也到店里来住宿。”

明清时期延续了宋元时期的用法,“条”用来指称和男性有关的“汉”字词族。

二、“条”的语义认知

“条”最初指称条形细长的实体物,其特点是我们可以看得见或者摸得着,例如:树枝、绳子、扁担等;或者是弯曲的,带延伸感的自然物,比如:河流、山脉、峡谷、瀑布等,后来可以指称动物,比如:鱼、狗、龙、蛇等。用于人体器官,用“条”指称的可以有:胳膊、腿、眉毛、嗓子、血管等,指称人时,只能说:好汉、大汉、光棍等。从以上搭配有人概括出“条”的义项特征为[+条形状][+细长][+弯曲][+延伸感][+柔软]。但“柔软”这一项究竟是否属于“条”的义项特征呢?

我们看到无论说一条大汉,还是一条光棍,好像都不具备[+柔软]这一义项,相比较之下,反倒是“女子”比“汉子”更具柔软的语义特征。

三、“条”指称人时的语义认知

那为什么我们可以说“一条汉子”,却不能说“一条女子”呢?

有人说,之所以“一条汉子”的说法能成立,似乎跟汉人对“汉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认知有关,在这里,人脑的主观认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为对名词进行范畴归类的过程就是一个主观选择的过程。

这样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为什么“汉子”就可以“赤条条”,而“女子”就不可以赤条条呢?

对这个问题,应该从“条”的语义认知入手。

综合温室效应(Global Warming Potential,GWP)作为一种相对的指标常用来估算不同温室气体对气候系统的潜在效应(Lashof et al.,1990),简言之,就是CO2、CH4和N2O 3种温室气体的综合辐射强度。为综合评价施用污泥堆肥对稻田生态系统温室气体排放的影响,本文采用IPCC估算因子对百年尺度下 CH4和 N2O的综合温室效应进行了计算(IPCC,2013)。根据公式:

首先,“条”所指称的对象必须要具备条形物的特点,“汉子”在汉语中往往指那些大块头,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更符合条形的特点,所以可以用“条”来搭配,才会有“一条汉子”这样的说法,这是从“汉子”的外观来界定。

其次,汉语没有“一条男子”这样的说法。因为“男子”是从两性关系角度入手进行的客观分类,与“女子”相对,因此也没有“一条女子”这样的用法;而“汉子”虽然也泛指男子,但“汉子”是对“男子”的精细化表达,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可以称为“汉子”,“汉子”用量词“条”来修饰后,带有褒义的意味。例如:

你真是条汉子;敬你是条汉子

所以我们说“一条汉子”既有外形上的长条意象,也具备内在人品高尚伟大的含义。当人们说一个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这就意味着一方面他在视觉上是长条形语义的延伸,另一方面是对其人品的褒奖。而姑娘、女子、小个子人等因不具备这种长条延伸意象,所以不能与“条”搭配,在这里量词“条”对汉子的语义起到了增加褒义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汉语里也没有“一条坏汉”这样的用法。

当然“汉子”可以用“个”来修饰,但用“个”修饰的汉子是表中性意义的,但用“条”修饰的汉子是褒义的,“一个汉子”和“一条汉子”的语义的感情色彩是不同的。这个时候,量词具有了区分感情色彩的意义。而这个作用在女性称谓中,是用形容词来表示的,比如我们可以说:一个好女子,一个好姑娘。

第三,语言始终处在发展的过程中,其发展是不对称的,也是不均衡的。“男子”“女子”这种划分是基于人类最初的两性认识。但在语言的发展过程中,“男子”逐渐分化出“汉子”这样的用法,出现了“汉子”或“好汉”这样的用法,而“女子”则没有,还停留在其最初的性别认知语义上,也就是说与“汉子”或“好汉”相对的女性表达是缺失的。

“好汉、汉子”可以作为面称,比如可以说:好汉/汉子,哪里去?涉及到女性时,我们可以说:娘子/姑娘,哪里去?可是无论“娘子”还是“姑娘”都不能作为与“汉子”或“好汉”相对的女性称谓。因为“娘子”多指已婚女性或中青年妇女,“姑娘”多指未婚的女子,是不带有褒贬色彩的中性词。

“条”对名词的指称过程,遵循了从具体到抽象、从简单到复杂的认知规律。目前“条”仍在继续泛化,其所称量的名词性成分仍在继续扩大,“一条女汉子”的说法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出现了。在口语中,也出现了“老娘是条汉子”这样的说法。此时,“条”具有人格褒奖意味,这个意义对词语意义的加持甚至超过了“条”的外在长条形意向。哪怕某个女子不是身材高大,但如果其行事风格果断泼辣不拘小节,也可以称呼她“一条女汉子”。

为了使语言系统更精密,更完善量词“条”也会朝着修饰女性这样的用法发展。从语言的发展规律看,和口语相比,书面语的发展存在着一定的滞后性。当某个用法在口语中出现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习非成是”,最终有可能被书面语接纳。

下面再来说说“一条光棍”。

“一条光棍”的着眼点是在“棍”上,而“棍”是长条形的,加上“光”的修饰,意思是棍上没有任何附着物,“光棍”的最初意义是没有枝叶,引申为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所以可以说“一条光棍”。

汉语中也有“女光棍”的用法,是用“个”或“位”修饰,未出现过“一条女光棍”这样的说法。

祁观察立刻坐了轿子去拜常熟县刘大老爷,只说这个王钱氏是个女光棍,要想平空讹诈银钱,要他出签提人,提到了也不要坐堂审问,只把他押在官媒那里吓唬他一下子,叫他以后不敢再来讹诈。(晚清 《九尾龟》)

而“女光棍”在人们的认知中,是倾向于略带贬义的,所以不能用“条”修饰。

语言学家莱科夫(Lakoff)说: “任意性是一种终极的手段,因此,即使存在一些完全没有促动因素的情形,我们仍然应该应用一个稍微弱化一些的充分性标准,找一下哪些延伸对于说话者来说是‘合理的’,哪些似乎是‘不合理的’,并且对那些合理的延伸例子做出解释。”这就是说,语言符号虽然是任意的,依然可以找出其发展演变的规律并作出解释。

四、量词的对外汉语教学

量词承载了汉民族的文化,反映着汉民族对世界的认知。它是汉语区别于其他语言的一大特点,也是国际汉语教学中的一大难点。在国际汉语教学中,留学生经常遇到此类的问题。他们习惯于从类推的角度,如果可以说“一条汉子”,为什么不能说“一条女子”,究竟什么样的名词才能和量词“条”搭配?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汉语教师不能仅仅从语言习惯或语感的角度来解释,应深入挖掘量词“条”的语义和认知,给出学生一个信服的答案,只有这样才能让学生既能知其然,也能知其所以然,加深对所学知识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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