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楼上的老马（三）

邓西

6

有一类人虽然胆子小，但是好奇心重。我就属于这类人。

我拉开门，小心翼翼地朝楼上走去。

门锁着，我转到窗户下面，踮起脚推了推玻璃窗。窗户开了一条缝，我面前挡着一条厚厚的紫色暗花窗帘。我撩开一点儿窗帘，歪着脑袋往里看。屋里光线暗，我隐约看见电视机后面的墙壁上贴了很多照片。

我正准备把窗帘再拉开一点儿，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但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慌慌张张地拉好窗帘，关上窗户，迅速离开了。

可那人径直上了五楼，不是他。

我用手按住胸口喘了几口气，没有胆量再撩开窗帘往屋里看。

我往回走时，在走廊上与他正面相遇，他下巴上的那道“枯枝”格外显眼。他走到门口，放下手中黑色的塑料袋，拿钥匙开门。我猜塑料袋里一定是他的作案工具，可是没想到，从里面滚出了一个西红柿。

我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他问我。

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姑妈就住在他家楼下，但突然想起爸爸妈妈的叮嘱，不能随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信息。于是，我紧紧地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挺警惕的啊！”说完，他开门进了屋。

我飞快地跑到三楼。

晚上，我和晓桐在楼下的健身器材那儿又看见了他。

他在练单杠，先是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接着，他抬膝、蜷腹，再将两条腿伸直，与地面平行，之后缓慢放下，反复多次，像挂在半空中一样。然后，他双手抓住单杠，双腿缩起后从手臂之间钻过去再钻过来……最后，他竟然在单杠上前后翻转起来，像我生气时，用手指头快速拨弄一个穿在筷子上的，尾巴上有个圆孔的不锈钢夹子似的。

他动作熟娴，身手敏捷，全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

“晓桐，你看那个人。”

“嗯，他很厉害，常常一个人玩单杠，其他什么都不玩。”晓桐正在双人漫步机上甩她的小短腿。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从来不上班，可能退休了吧。”

“我是指以前。”

“我不知道。”她说，“我猜我爸妈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很少跟别人来往。”

“看他这身手，难道他以前是个运动员？”我正想着，毛果果来了。

毛果果穿着蓝黑两色的运动鞋，我和表妹都穿着凉鞋。

“阿布，你看，那个人很厉害吧！”

“嗯。”我点点头，心想他完全有能力把3个孩子制服。

“我们去那边玩双杠吧。”毛果果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不，不要过去，你不是说他很危险吗？”

“那是吓你的，我知道你胆子小，想看看你的反应。”

“你知道他胆子小还吓他！”晓桐从双人漫步机上下来，不满地撇了撇嘴，对毛果果说。

“你傻呀，胆子大的你吓得了吗？”毛果果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这个人的确有点儿怪。”

我不想玩双杠，却很想过去看看那个人。

于是，我跟在毛果果后面，朝他走过去。他并没有因为我们靠近而停下来。

毛果果跳起来，两只手撑在双杠上，缓慢地甩动两条腿。我也跳起来，抓住双杠其中一根铁杆，但我没有像毛果果那样甩腿，而是把腹部挂在上面，像一条晾在绳子上的毛巾。晓桐只是把手搭在双杠上面，身子还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

“快看！他现在反着做了，真的太厉害了！”晓桐喊了起来。

我立即把自己放下来，因为我把腹部挂在杠上，只能看见地面。这会儿，那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好像一只被拴在单杠上的风筝，被风刮得呼呼直打转。

毛果果也停下来了。我们3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终于停住了，跳下来，拍了拍手，长吁一口气。

这时候，我听到毛果果在叫他。

他问我们：“怎么了？”

“我们也想玩单杠，你能教我们吗？”毛果果说。

实际情况是，我们3个人身高都不够，毛果果踮起脚尖，手指头勉强碰到杠。

“过来吧！”他朝我们招手。

毛果果走了过去，我和晓桐站着没动。他抱起毛果果，让毛果果两手抓住单杠。然后，他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说：“做引体向上，把下巴挂在杠上。”但毛果果的臂力不够，没法把下巴挂上去。

于是毛果果只好吊着手臂，像块腊肉似的来回晃荡，不一会儿就不行了，“啪”的一声，跳了下来。

“啊！不行了，手臂好痛呀！”毛果果喘着粗气说。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问我：“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用了。”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了，你们自己玩吧，我走了。”他搓了搓手，大踏步地走了。

“他去哪儿呀？”我问毛果果。

“肯定回家嘛！”毛果果看着我，觉得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我们还玩吗？”

“不玩了，去我家玩游戏吧。”毛果果说。

于是，我和表妹跟着他去了小卖部。

毛利大叔正在忙着卖东西，小賣部的灯亮得刺眼。店门口有两个人在站着聊天，一个斜着身子站着的人说：“听说昨晚我们小区遭了贼，B幢一户人家被偷了。”

“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听说丢了千把块钱和一瓶好酒。”

“报警了没有？”

“报了，”斜着身子的那个人站直了身子，“不过，根本没什么用。”

“得向物业提意见，晚上派人加强巡逻……”毛利大叔一边把称好的面粉放到柜台上，一边接过话。

“物业也没几个人，那个小姑娘一下班就回家了，剩下梅根叔，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没法弄哟！”

“那倒是。”

那个刚才斜着身子的人付了钱，拿着面粉走了。剩下那个人转到货架前，拿起一条毛巾、一块香皂和几袋方便面，结了账之后也走了。

毛果果在玩手机游戏，我站在旁边看他玩，因为我的手机没电了。我让晓桐回家帮我拿充电器，她撇着嘴说她才不去。

那个人来了，好像刚刚洗了澡，半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头，脸上干干净净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来一包红盒南京。”我听到那个人对毛利大叔说。

毛利大叔转身从高高的货架上拿了一包烟递给他，说：“老马，你听说了没有，B栋的一户人家昨夜遭了贼。”

“听说了。”

“你说，现在的贼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每栋楼前都装了摄像头也敢来偷。”

“据说前段时间摄像头坏了，一直没有修好。再说，有些小偷还会把摄像头搞坏后再下手。”

毛利大叔说：“那贼咋知道摄像头坏了呢？”

“贼有可能就住在本小区……”老马说。

“那倒是，现在好多人把房子租出去了，住的人就杂了。”

老马走了，毛果果还在打游戏。晓桐嚷着要回家，我带着她远远地跟在他后面，朝C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