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景观与记忆建构:纪录片《广西故事》的叙事策略和价值表述

2023-06-16 07:22陆吉星
电影评介 2023年3期
关键词:纪录片广西记忆

陆吉星

在媒体融合不断向纵深发展的背景下,电视节目成为塑造地区形象、提升区域竞争优势的突出方式之一。利用好这一传播媒介,将地区的文化元素充分展现出来,从而为观众提供了一个了解地区文化的窗口。纪录片《广西故事》是“讲好中国故事”的广西篇章,于2016年3月19日开播,立足于广西的本土风光、历史文化、经济建设等方面,以更广阔的视野解读大美广西,重塑广西形象,提振广西文化自信。《广西故事》中深掘广西多样的文化符号,以“民族性”的叙事策略、“在地性”的表述方式及故事化的镜像语言等对广西文化进行重塑,使“美丽广西”逐渐成为一种集体记忆,在激发广大受众充分感受民族文化的同时,实现从文化认同到情感认同的跨越,进而转化为热爱、传承与保护广西民族文化的内生动力。

一、《广西故事》中的文化符号

文化符号是文化的具象化,是“一个民族、国家或地区文化资源的凝结式标示,反映了社会或社会群体特有的精神、物质、智力与情感等方面的一系列特质”[1]。每个民族都有着自身的文化底蕴,以此为基础,形成了各地具有鲜明特色的文化符号。纪录片《广西故事》从多元融合的视角出发,全景式地呈现出了鲜明的广西特色,如自然风光、民族风情、人物传奇等,展示出了广西深厚的文化内涵。而这些文化符号在构建对外话语体系时,也成为了展现广西地域形象的代表性符号,赢得广泛共识。

(一)山水图景的影视呈现

广西山清水秀,素有“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美誉。这些别致的景色,不仅让众多文人墨客为之倾倒,更成为了当代广西的响亮名片。以《广西故事》为代表的纪录片则是以影视化的形式将这些山水图景在线呈现出来,并突破了传统文学、绘画等的限制,不仅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广西本土的美景环境,而且与故事结合焕发出新的生命力。随着广西山水以现代视觉展示的形式进入广大民众的视野,山水符号也逐渐成为了广西形象的代表。

山清水秀的自然景观是廣西的优势特征,成为了营造广西形象的不二选择。通过统计分析《广西故事》现有的320集样本,按其主题划分为自然山水、民族特色、地方物产等七大类型,统计结果如下:

由上图可知,单纯以自然风光为主题的共有31集,尽管占比相对较少,但在其他主题中,山水景色作为叙事背景仍然广泛存在。在这一类型的主题中,具有代表性的有《花山岩画》《大藤峡》《桂林山水甲天下》等。其中,《花山岩画》详细介绍了宁明花山的岩画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过程;《大藤峡》介绍了广西境内最大最长的峡谷,充分展现出其山高峡险的景色;《桂林山水甲天下》则美轮美奂地呈现了八桂山水的独特美景。

通过影视化的呈现,广西山水图景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其能指的意义是展现了广西物质空间形象,所指的意义则是将一种生命的灵气附加于八桂山水,进而满足了现代人对于寻找山水胜地精神家园的需求。[2]

(二)民族风情的现代诠释

作为以少数民族聚居著称的省份,广西不仅有秀美的自然山水,还有浓郁的民族风情。在纪录片《广西故事》中,实体景物更多地是充当着外在的形式,实现民族认同及价值隐喻则是更为核心的内容。

以铜鼓文化为例,在《千年铜鼓,盛世和鸣》篇章中介绍了在中国南方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打击乐器——铜鼓。广西蕴藏着数量众多、类型齐全的铜鼓,被称为古代铜鼓的“大本营”。铜鼓也成为广西最为显著的文化符号之一,在壮族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从实用功能上来看,铜鼓是祭祀、集会、丧葬等场合的礼器,承担着伴舞节乐、传讯的任务,代表着统治权力的威严。尽管当代铜鼓的祭祀功能已经衰退,但仍然以其娱乐性广泛存在于壮族民众的日常生活中。从隐性功能上来看,有记载道:壮族老者持有铜鼓,发号施令,众人信服。正如周星所言:“无论对于何种地域的艺术的认知,都应该将其作为精神表现、区域风情、情感独特性和价值构成的综合性概念。”[3]将最高统治者的权力与铜鼓挂钩,可见,铜鼓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为壮族民众的精神力量,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广西故事》将广西独特的民族风情以影视化的形式展现出来,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更为多元、积极的文化形象。借助民族符号传递地域特色,不仅充分展现了壮族的生活艺术,更增强了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心。

二、《广西故事》的叙事特色

《广西故事》系列纪录片深掘重塑广西代表性的文化符号,辅以现代化、创新化、差异化的叙事策略,从而实现了新时代广西新形象的有效传递。

(一)“文化精英+资深媒介”的合作模式,确保故事传达的权威性

以学术为引导,保证每个《广西故事》的深度挖掘是其主要叙事特色。该纪录片为实现节目的权威性、真实性、可看性,项目组特邀广西优秀的中青年作家为撰写文学脚本,并交由宣传文化领域的领导专家统稿把关;进入电视创作阶段后,广西电视台集全台之力组建《广西故事》项目组,实行由台长领导下的项目总负责制。《广西故事》节目组集结了广西优秀作家群和精英编导,开创了“文化精英+资深媒介”的通力合作新模式。从目前播出的300多集看,每一集都有多名相关领域专家参与其中,他们不仅要在制作中审核并考证文献,更需要在影片中以访谈形式出现去解释这些文化事象,不仅如此,各影片还根据情节设定,以广大民众,尤其是一些非遗传承人为主角进行拍摄,以专业的学术背景为基础,较原生态地还原这些文化事象原貌。如,《刘三姐》以电影“刘三姐”扮演者黄婉秋的自白为开场,引出作家柯炽的访谈,同时,壮族学者潘其旭、廖明君等对文本进行补充;《毛南族肥套》中,毛南族学者蒙国荣、韩德明等人通过访谈,给观众还原自己文献整理、田野调查的真实画面;《稻作文化》以中国稻作文化史料文献和图片为主线,辅以壮族学者访谈,给受众解释广西作为中国稻作文化主要起源地的悠远历史。此外,《广西故事》的民俗类影片,如《布洛陀》《壮族嘹歌》《瑶族盘王节》《苗族坡会》等拍摄,都以非遗传承人为主角,而广西各族的资深文化专家的身影随时可见,他们不仅是影片顾问,也是策划和受访者。

(二)“影像特写+民族特色”的细节表述,确保情感传递共情性

真实性“是纪录片的本质属性”。纪录片追求的是科学意义上的真实,因此它有一整套科学的方法和系统来确保这种真实。[4]因此,细致的细节成为了纪录片永葆生命力的法宝。与文字的间接接受相比,影视的直观明晰则在一定程度上更利于被人接受,为此,通过影像特写就成为记录文化的重要形式。

《广西故事》注重对特写镜头的使用,这是确保其故事感染力的主要手段。这些特写镜头用近距离拍摄,把人或物的某个细节加以突出,给观众带来视觉冲击,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稻作文化》一集中,广西出土的稻作遗存文物大石铲、收稻谷农民粗糙的大手、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稻粒、加工好的油茶、五色糯米饭、米粉等特色镜头在深厚的解说语中缓缓出现,让人印象深刻。《毛南族肥套》中,国家级肥套传承人谭三岗晒经书的特写画面让人动容,阳光透过树荫,一箱古经书静静躺在阳光下,老人翻动书页是唯一的声音;空寂的村庄,矮小的小房顶,一副沧桑的脸,一双因为小心翼翼而颤抖的手,无不刻画了老人对民族文化的缅怀和珍惜,当下非遗传承的困境也不禁让人思考和遐想。可以说,《广西故事》用唯美的画面、精致的语言、民族性的音乐,充满共情感染力的镜头处理方式,以全新的视角呈现广西故事的美好内涵。

(三)“地方性知识+他者视野”的记录原则,确保故事表述客观性

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提出了“地方性知识”的概念,即具有地域性而被人们所广泛认同的普遍性知识。[5]因此,面对“地方性知识”,采取何种视野对于故事的客观性表述至关重要。《广西故事》相对于普世化、科学化的知识体系,它更多的是提供一种地方性知识的考察视角,在强调知识的普遍性准则的同时,对于知识生成的具体情境条件的客观性表达显得尤为重要。《广西故事》从制作到宣传,价值中立原则是其真实性原则的具体体现。在影像人类学的视野中,对于“他者文化”中“自我”“他我”“客我”的基本理解,即是尊重文化的相对主义。虽然《广西故事》在一定程度上也表达了旅游经济发展的功利性,但从影片的细节看,价值中立原则始终贯穿其中。广西共有11个世居民族,每个民族的文化在《广西故事》都有所体现,从历史人物到风土人情,影片没有刻意回避民族历史和隐晦。比如在《刘三姐》中关于刘三姐的起源,影片采用文献分析方法,坚持认为刘三姐对山歌文化的普及是普遍现象,不仅在广西流行,在广东、贵州、云南等地区都有传播痕迹;《京族哈节》对于中越的关系描述,以文献介绍为主,不做专家访谈以及文化评价;《布洛陀》《毛南族肥套》中涉及杀牲畜祭祀、戴鬼神面具还愿等神秘内容,节目多采用观察式记录,没有回避。反映边疆生活的《边陲龙舟 沧桑岁月》《界碑的故事》等影片,多用长镜头,辅以文字说明,减少专家访谈,这些细节无不表现《广西故事》制作中的价值中立原则。

(四)“文化传承+记忆建构”的价值传递,确保故事蕴涵的思想性

影视的记录对象及背后所要表达的文化逻辑,是纪录片着重思考的核心问题。世界各民族文化五彩缤纷,人类学研究应使所有民族的优秀文化得到尊重,得到弘扬和发展。各民族互相学习,吸收对方的优秀文化,而不是将某种生活方式作为模式向全世界推广。[6]与纪录片本身的真实性、情感性、价值中立原则相融合,《广西故事》同样具备了深刻的思想性,将对社会的细致观察、人生价值观念的深入思考以及发展新路径的探索结合起来,进而丰富了广西形象的内在意蕴。

有别于文字撰写,影视方法通常是要透过镜头图像以寻求对文化的另一种解释,文字与影像的最大不同是,文字是抽象和想象的,而图像则是立体和真实。《广西故事》从历史名人系列开始,从古至今,座无虚席,民族英雄冯子材、袁崇焕、韦拔群,文学家柳宗元、苏轼、黄庭坚,旅行家徐霞客,画家阳太阳等等,这些闻名中外的名人就是广西的历史名片,当以虚拟影像的形式让他们重现银幕,隐喻在他们身上的精神得以绽放,从而影响着广西乃至全国人民的精神构建。另外,通过《广西故事》的唯美描绘,广西的大好河山以宣传的形态出现在大众面前,通过传播的力量也将促进广西的各个产业发展,实现传统文化的創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

三、《广西故事》的价值表述

《广西故事》内容丰富,包括历史、人文地理、传记等,用舒缓的笔调构建着一个个真实的“广西故事”,这些优秀深刻的“广西故事”正以“文化记忆”的价值表述反映和维系着当下民众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从民族认同到国家认同的社会意识。

(一)以媒介为载体:实现个体记忆到集体记忆的转变

在心理学领域,记忆和回忆通常被认为是个体的一种思维活动,个体记忆通过回忆以不同形态在文艺世界中呈现,但不同个体在一定环境下呈现出集体意识,这就是文化记忆的共鸣性特征。德国学者扬·阿斯曼指出“文化记忆是指所有通过社会的互动框架所产生的指导行为和经验的知识”[7],“集体记忆”的概念由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他认为特定区域内的民众经过多种因素耦合,形成特定的集体记忆,这一记忆被区域内的民众广泛认同。[8]此外,关于集体记忆的形成路径,扬·阿斯曼认为以历史遗迹、民俗仪式、文本材料等物态实体代表的媒介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并经过历代传承,实现了民众对于文化的认同。[9]由此看,融合了众多媒介技术和多学科内容的纪录片是个体记忆到集体记忆的重要载体。

《广西故事》力求还原广西历史文化发展轨迹,构建广西新形象。影片中,从冯子材、袁崇焕、于成龙到柳宗元、苏轼、黄庭坚,从徐霞客、梁羽生到马君武、阳太阳;从抗击外敌到红色革命,从下南洋到改革开放,从农耕经济到乡村振兴;从悠长的扬美、黄姚、兴坪古镇到梧州骑楼、客家围屋;从悠远的侗族大歌、壮族嘹歌到神秘的毛南族肥套、壮族铜鼓;从苗族坡会、瑶族盘王节到壮族三月三,通过影片的魅力,这些平时活跃在大众心中的碎片式记忆逐渐鲜活起来,形成力量和美,以自豪、自信的广西文化形态回到大众的心中。可以说,《广西故事》用唯美的故事让广西故事从个体记忆回归到集体记忆中。

(二)以媒介为手段:促进文化自信到文化自觉的跨越

纪录片以真实反映世界,其目的多着眼于教化功能,在一定程度上肩负着该影片能服务社会,为宣传民族、国家形象,激起民众思考社会的责任。我们也可以认为纪录片是强化了人们的“习惯记忆”,促进了人们对文化的自信和自觉的载体。美国学者保罗·康纳顿指出:因为“习惯记忆”的存在,“集体记忆”的延续性和惯性才得以保存。[10]广西地处云贵高原东南边缘,南临北部湾海面,地形地貌独具特色,这也孕育了广西丰富的文化形态。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广西人在农耕生产、民族融合、民俗生活等生产生活中形成了丰富的故事。如何呈现这些故事,《广西故事》的摄制独具匠心,摄制组从稻作文化起源开始,逐步描绘广西大美山川河流: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绵长的西江流域、美丽的邕江、清秀的红水河,她们是农耕的根本。深厚的农耕文明孕育着广西丰富的物质和精神文化,《广西故事》的长廊继续着这些演绎,丰富节庆文化:壮族三月三、瑶族盘王节、苗族坡会、仫佬族依饭节;丰富的物产资源:大米、芋头、六堡茶;这里更孕育着人类生命起源的思考,壮族创世史诗布洛陀、巴马长寿的秘密、神秘的毛南族肥套等。每一部纪录片叙述坚持做到“以人为本”,重点突出“天道酬勤、积善积德、和谐共处”等中国传统道德规范,这些既表现了广西人道德内涵,也表现了中华民族优秀厚重的文化底蕴。

(三)以媒介为平台:实现民族认同到国家认同目标

集体记忆广泛存在于特定区域内共同生活的所有民众中,由此高度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得以形成。[11]《广西故事》重视影片中的精神塑造,如袁崇焕的大义凛然、冯子材的坚韧不拔;柳宗元的积极向上、黄庭坚的乐观自得;刘三姐的歌声悠远;千年铜鼓的鼓声歌唱和平;桂林山水甲天下、富川黄姚迷千年,这些画面存在于民众的视野中,激发出人们内在蕴藏的文化记忆,进而不断强化了广大民众的自我认同和民族认同。此外,在新时代的社会背景下,一带一路等国家性战略为广西的现代化发展带来了新的契机。这一变化在《广西故事》中同样得到反映。《广西故事》打造了以新时代教育、经济发展、文学和艺术现代化为内容的系列影片,展示出属于广西的现代力量。

媒介对文化记忆的建构是有选择性的,集体身份不仅仅通过习俗得到反映,还通过媒介的选择、融合、循环、传播得到重新的定义。[12]《广西故事》让广西独特的文化得以系统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激发起人们的文化认同,进而不断加强民众参与当地新时代社会建设的积极性。

结语

作为数字媒介时代的产物,《广西故事》以故事讲述为主,深度挖掘广西的文化元素,并通过多层次、系统化的叙事策略,确保了故事讲述的权威性、情感性、客观性和思想性,使得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符号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传统文化的重塑,不仅要全面、真实、立体地再现传统文化的魅力,更要将其与现代精神相结合,实现民众的个体记忆到集体记忆的转化,提升人们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进而实现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使其成为助力广西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

参考文献:

[1]蒙象飞.文化符号在中国国家形象建构中的有效运用[ J ].社会科学论坛,2014(06):226-230.

[2]敬鹏林.山水图景融入广西故事:一种广西形象的传播方式[ J ].数字传媒研究,2020(08):21-25.

[3]周星.地域艺术文化与西部少数民族艺术发展认知——以西部少数民族电影艺术发展为例[ J ].藝术百家,2012(01):43-48.

[4]陈刚.人类学纪录片与其本体——“人类学”和“纪录片”[ J ].现代传播,2002(06):49-51.

[5][美] 克利福德·吉尔兹.地方性知识[M].王海龙,张家宣,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6]黄淑娉,龚佩华.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13.

[7]Assmann, Aleida. Cultural memory. Social Trauma-An Interdisciplinary Textbook[M].Springer,Cham,2021:25.

[8][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60.

[9][德]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会议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27.

[10][美]保罗·康纳顿. 社会如何记忆[M].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23.

[11]金寿福.扬·阿斯曼的文化记忆理论[ J ].外国语文,2017(02):36-40.

[12]Rigney,A.Plenitude.Scarcity and the Circulation of Cultural Memory[ J ]. Journal of European Studies,2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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