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行（组诗）

江上行

—致育邦

你住长江南

我住长江北

进与退

只是潜流的合拢

潮头相遇江心

跌宕而迂回

江水孤行

弄潮人奋力横渡

冻结的漩涡

谁又能于急流中脱身

风帆远影

且为彼岸而来

大潮澎湃

抗拒堤坝的禁锢

却听命于

海洋的召集令

海上

—致朵渔

岛屿消逝了

白云就是天上的礁石

离岸的游子

骑鲸而去

浪起浪落

缝合大海的伤口

这心涧潮汐

仿佛明月来信

幽暗中的灯塔

只是迷雾的眼睛

梦的不系舟

未曾远行

一匹蔚蓝画布

拥有孤独的辽阔

白天是风暴

晚上是星海

渔父

山水赋形

有我的尺度

我看山水

山水的尺度

天下无形

有我的样子

彼时山水

此时山水

青山永在

我逆水行舟

流水无穷

我观山不语

道不远人

有我所悟

有我所欲

我為山水之友

伐木者

我们把树苗栽在坑里

填土，踩实，浇水

心中默念它：

长高长壮

高过腰、肩膀和头颅

手臂也够不着枝干

我们站在绿荫下

挡风，避雨，遮阳

树杈间结出鸟巢

爬上去，爬下来

偷走鸟蛋

现在举着斧头来砍伐

江湖相忘

青山是流水的路人

老树是新绿的路人

春风是马蹄的路人

秋雨是落花的路人

我也是你们的路人

古人说山水相逢呀

岸是不系舟的路人

游子是故土的路人

过了今生不再来世

我们是生死的路人

泗东山下

那也算鸡鸣狗叫的庸常

我们栖身荒野

稻花渐香，海潮起落

与农夫、酒鬼和风水师为伴

谁又是荔枝、龙眼、黄皮

香蕉、芒果、木瓜、菠萝蜜的主人

络绎不绝的访客带来美酒

只为交换树上的果实

众人端坐永不散场的宴席

像花果山的座上宾

日夜长话共醉

但求山水田园的自在

而今，集益寺晚钟孤鸣

禾田上白鹭成群

我们已作鸟兽散

崖口变身乡村游的网红打卡地

顽石

未经雕琢的顽石

必须与另一块顽石相互砥砺

必须经过水流的洗礼

让时间消磨掉身上的棱角

让锋芒收敛

历经风霜后归山

不以盆景桎梏它的美

不以假山辨识它的形态

不以璞玉联想它

它有滚石的粗粝

又有湖石的冷峻风骨

顽石是众石之谜

开天窗的人

他的天空

有飞鸟、云彩和闪电

他想在天空开一个窗

而不是在屋顶

他搬来云梯

找不到倚靠的墙面

他就坐在自己的屋顶上

看满天的星星

莫名河

歇息流淌

没有岸的束缚

在田野

欢快地歌唱

越过沟渠

徜徉河床

莫名的水汇集

又四处游荡

水草婀娜

鱼虾嬉闹

狭窄的河道哦

澄澈而见底

不向往大江大河

隐身芦柴荡

只为候鸟

留下来去踪影

卷心菜

把它一层层剥开

以为心就在其中

直到菜叶子都剥完了

心却是空的

我们就像卷心菜一样

把自己紧紧包裹

不轻易把心交出来

掩掩藏藏的

实际上我们什么也没有

徒有外表

没有内涵

就是你们眼中的空心人

余丛，1972年生，江苏灌南人。著有诗集《诗歌练习册》《被比喻的花朵》《无能的力量》，随笔集《疑心录》。编有《见字如晤：当代诗人手稿》《见字如面：70后诗人手稿》，“还乡文丛”等。现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