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将军“赖伯伯”

蔡忆宁

我口中的“赖伯伯”，就是开国中将赖毅。他1927年参加秋收起义。在进军井冈山的途中，由毛泽东亲自主持赖毅等6人入党宣誓仪式。长征时，他任红三十二军第一○八团政委。抗日战争时期任新四军第六支队政治部副主任、第四师政治部副主任兼第十二旅政委、淮北军区司令员、华中军区第七军分区政委等。

赖毅将军一生对国家和人民的奉献，令我无比敬仰；他对部下子女的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2023年7月13日是赖伯伯诞辰120周年，我谨以亲历赖伯伯对部下子女无私关爱角度，抒发对这位开国将领的无限思念之情，以纪念他高尚的人格。

1949年赖毅将军的大女儿出生，是我母亲接生的，我母亲蔡南萍是妇产科医生。从此两家人走动十分密切。少女时代的我，完全不懂自己父母与赖伯伯这样的干部是有很大级别之差的。我只知道赖伯伯、何妈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于是，我常常连父母也不告知一声，视赖伯伯家为自己家一般向伯伯家直奔而去。虽然赖伯伯离开我已经34年，何妈妈离开我已经47年，但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这对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夫妇。

赖伯伯是一位深爱孩子的父亲，却对自己子女要求极其严格，从不表现出对子女的关照。赖伯伯深知自己是毛主席带领宣誓入党的，必须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将浓浓的亲情、沉甸甸的父爱，转移给所有来到他身边的部下子女们。20世纪70年代身在南京的我，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眼前，自然而然沐浴着两位老人超越对其子女的关爱。

赖伯伯给我讲过许多红军时期长征途中发生的故事，其中长征途中偶遇大片野豌豆地的故事异常凄美。野豌豆让饥饿多时的红军战士终于有了可填饱肚子的食物，但食用过量会产生严重后果，不仅引发腹膜炎，而且还会休克。那漫山遍野的野豌豆，无情地夺走了多少红军战士年轻的生命，何妈妈也差一点点倒了下去。赖伯伯在讲述这个故事时，比划着、学着战士们驾着何妈妈的样子在书房奔跑。后来，我只要一看到豌豆，眼前就会浮现赖伯伯在书房做那个拯救何妈妈生命的动作。从此，豌豆被我视为永不凋谢的绿色眼泪。

那个年代，洗澡对一般人来说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我和姐姐去省政府澡堂洗澡，但两位老人心疼我，一再对我说：“家里有锅炉，随时都可以洗澡，你以后到这里来洗澡吧。”经不住二老一再邀请，我去过两次。可没想到，每次何妈妈都要亲自为我烧锅炉，赖伯伯则一直守在浴室外不停地询问水温够不够。那场景是多么的温馨！

我依仗两位老人喜欢我，从不事先打招呼就登门。一进门就叫“何妈妈、赖伯伯，我来了”。伯伯常笑着对我说：“你是闻香队的啊，家里一烧好吃的，你的鼻子就闻到了。”其实是何妈妈、赖伯伯特意烧的好菜。

赖伯伯知道我爱好文艺，就把家中收藏的唱片全部拿出来，有空时就陪着我一起聆听。我第一次聆听马思聪的小提琴《思乡曲》时，真的被惊艳住了，原来世界上竟有这么好听的音乐！朝鲜歌舞团到南京来演出，伯伯手中只有两张票，老人家却带着我去观看了这场演出。我生平第一次坐在嘉宾的座位，近距离观看这样精彩的表演，心里别提有多兴奋！

1970年12月19日，是一个令我很难忘的日子。这天中午放学，校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原来是赖伯伯派车来接我，送我去部队当兵。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是我向往已久的心愿，我激动得心脏“蹦蹦”乱跳，当天晚上，学校团支部召开我的入团申请审批大会。这天可谓双喜临门。

次日我来到大校场参加新兵训练，后被分配到南京军区南字三一八部队。1971年10月1日上午，赖伯伯亲自给部队首长打电话，为我和另一位老部下的女儿姚小楠请了假。我们来到北京西路，我赶紧问道：“赖伯伯，您有什么要紧事急着见我们吗？”伯伯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老一辈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你们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接着他慈祥地笑着说：“想家了吧？一会儿赶紧回家看看吧。”要知道，赖伯伯可从来没让自己的子女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甚至配备给他的轿车也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子女随意乘坐。

在政治上，赖伯伯更关心我能健康成长。每次写信向他汇报在部队的生活，他一定会给我回信，信中嘱咐我：“要把党的事业放在第一位”“在部队，要好好干，争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伯伯的这些话，我一直都牢记在心。我拼命努力，就是不想辜负伯伯对我的期望，就希望自己做的一切能让老人家满意。在部队，我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共青团员”；到地方，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和“优秀共产党员”。

多年来，我对赖伯伯的思念从未间断过。2010年，工会提供了几处旅游景点供职工挑选，让我心动的景点就是井冈山。我想去井冈山，要去井冈山寻找赖伯伯当年留下的革命足迹。一到井冈山，我就迫不及待地四处寻觅，当我看到悬挂在纪念馆墙上赖伯伯照片时，内心无比激动，快步冲上前，深情凝视着赖伯伯的照片，心中默念：“赖伯伯，我来看您啦！”我扶着相框，急不可待地请同事帮我拍照留念。此外，我还常去网上纪念堂祭拜老人家，献上一束花，表达自己对他的敬仰与思念。

姚小楠是我的战友，她的父亲叫姚瑛。她同样获得赖伯伯像父亲般的关爱。在部队，她年龄最小，家又在外地，赖伯伯、何妈妈更是在生活上给予她无微不至地关怀，让她周末常去家里。每次小楠过去，两位老人都热情地留她吃饭，并叮嘱她要多吃鱼和肉，长好身体。小楠回部队时，细心的何妈妈不仅给她带上好吃的点心，还不忘给她带上卫生用品。当小楠将自己入党喜讯告知赖伯伯、何妈妈时，两位老人非常高兴。赖伯伯鼓励小楠，今后一定要时刻用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做一名好战士。正是在两位老红军的关心和教导下，小楠在部队当兵24年，到地方工作后，严格要求自己，取得了优异成绩。

高毅凤的父亲，名叫高震远，是新四军四师操作红色电波的英雄。赖伯伯常去高震远家，有时会住上十天半个月。1969年，有着比较扎实体操基础的高毅凤被前线歌舞团录取了，之后，赖伯伯常去前线歌舞团观看演出。一见到毅凤，伯伯就会教导她：“要不怕吃苦，要好好练功。”那个年代，部队伙食标准很低，毅凤年纪小，处于长身体时期，团里每日排练量大，瘦弱的毅凤让赖伯伯很是心疼，他让毅凤每周去家里改善伙食。毅凤回軍营时，赖伯伯就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和糖果装进她的挎包。回想这一切时，毅凤无比深情地说：“一想到赖伯伯，我对老人家就充满了尊敬和爱戴，那种情感已刻入骨髓。”在不知不觉之中，父辈的战友情谊延续到孩子们的身上。毅凤3个在部队当兵的哥哥，每逢探亲途经南京时，都会去看望他们心中无比敬重的赖伯伯。

高云英是在赖伯伯、何妈妈的关爱下长大的。那个年代，生活条件与物质供应都比较差。云英嘴巴馋了，就会跑到赖伯伯家打牙祭。一次，赖伯伯拿出一块褐色的、像泥疙瘩似的零食给她吃。在那个时代，巧克力实属高脂肪、高热量、高糖份，罕见的高级食品，从不知巧克力为何物的云英，不仅不敢接，更不敢送入口中。伯伯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傻孩子，这是巧克力，只有飞行员才能吃到呢。”如今，云英每每吃巧克力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个情景。后来她入伍参军了，赖伯伯语重心长地交代她：“到部队，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吃苦耐劳，要不怕苦不怕死，要争当五好战士。”云英铭记伯伯的话，入伍第一年，就评上五好战士，还入了团。从一个无知的小女孩，提了干，入了党，到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赖伯伯在他那间书房里，谆谆教导了许多部下子女，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沐浴着后代们的心田，引领着后辈在人生道路上迈出正确的、坚定的步伐。

（责任编辑孙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