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扎哈维被“炒鱿鱼”说起

袁南生

据新华社报道，英国首相苏纳克 1 月 29 日宣布解除内阁“不管大臣”纳齐姆·扎哈维的职务，理由是其严重违反大臣守则。扎哈维担任的保守党主席一职也同时被解除。

2022 年 7 月，扎哈维曾接替苏纳克，在前首相约翰逊政府担任财政大臣。苏纳克去年 10 月就任首相后，扎哈维出任保守党主席和内阁不分管特定事务的“不管大臣”。在英国，内阁阁员除了首相和各主管部大臣外，还专门设有“不管大臣”一职。名曰“不管”，实则权限很大，样样都管，往往由执政党的重要人物担任。尽管各国“不管部长”权限并不完全一致，但无一例外都是政府中专管其他部长不管辖的特殊重要事务的领导人，参与内阁决策，处理带有总体性质的重要事务，有时也作为政府首脑的特使，担负一些特殊的使命。现年五十多岁的扎哈维既是执政党的主席，又是内阁的“不管大臣”，风头正劲，前程无限，本来有机会问鼎首相宝座，怎么在保守党主席和内阁“不管大臣”的位子上只待了半年，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炒鱿鱼”了呢？

首相苏纳克说，解除扎哈维的职务是因为他严重违反了大臣守则。扎哈维违反了哪条大臣守则？按首相的说法，是“试图逃税”，遭英国有关部门调查后，没有向首相报告。

据英国媒体报道，扎哈维去年曾与英国税务海关总署达成协议，围绕一项针对他的税务调查补缴税款、滞纳金和罚款等共计约 500万英镑。一些税务专家和反对党议员据此指认扎哈维曾试图逃税。英国税务海关总署 2021 年 4 月开始调查扎哈维的税务问题，围绕一项价值 2700 万英镑的舆观调查公司股票交易展开——扎哈维是舆观调查公司创始人之一。

扎哈维税务问题曝光后，苏纳克委托独立道德顾问劳里·马格努斯就此展开调查。马格努斯在报告中说，在去年被约翰逊政府任命为财政大臣时，扎哈维没有申报遭税务调查一事，同样，在苏纳克组阁，准备起用扎哈维时，扎也没有申报遭税务机构罚款的情况。马格努斯认为，这些遗漏严重不符合政府大臣行为准则。

据报道，扎哈维承认存在税务问题，但辩称这一错误是“粗心而不是故意的”。

扎哈维因逃税而被查处的现象在资本主义国家司空见惯，不少西方政要因偷税漏税而身败名裂，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美国第 39 任副总统阿格纽。阿格纽 1967 年出任马里兰州州长。尼克松看中了他在西部地区的影响力，挑选他为搭档，参加总统大选，阿格纽由此当上了副总统。 1973 年夏秋之际，共和党内揭露出一起与水门事件无关的丑闻——巴尔的摩腐败案。调查人员经初步调查，发现这一事件牵涉时任副总统阿格纽。巴尔的摩作为 20 世纪中期美国发展最快的郊县之一，在建设公路、住宅、桥梁、排水系统和商业中心的过程中，涉及许多不动产的交易活动，这些活动组成了一系列纠缠不清的交易网。一方是形形色色的开发商与承包商，一方是各地方官员，他们串通一气，进行阴谋投机和敲诈勒索。到 1972 年年底，美国司法部常驻检察官已经找到对方有关不法行为的足够证据，进而组成陪审团，进行“顺藤摸瓜”的调查，而且决心直接摸到他们认为最大的“瓜”为止。在进行“顺藤摸瓜”的程序中，他们发现阿格纽不仅偷税，还涉嫌受贿和敲诈勒索。陪审团在掌握确实证据之后，于 1973年 8 月 1 日正式通知阿格纽，指出他因偷税和受贿等行为将接受调查。由于涉嫌在马里兰州长任内犯有逃税等罪行，阿格纽被迫辞去副总统职务，成为美国历史上两个于任内辞职的副总统之一。当时，阿格纽的最大诉求是不要进监狱。于是，司法部长理查森拟出一个各方都接受的方案：如果阿格纽同意辞职，并对一条偷漏所得税的罪状不提出辩驳，那就可以撤销对他其他方面罪行的指控。阿格纽答应了。阿格纽被罚款 1 万美元，并被判处3 年“无监警缓刑”。1983 年，阿格纽遵照法院的命令付给马里兰政府 26.8 万美元，作为他任州长时所犯错误的补偿和罚款。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涉嫌偷税漏税，多年来一直被主流媒体曝光，比起阿格纽副总统，特朗普偷税漏税的手法要高明得多，活动能量也要大得多。在历届美国总统中，大资本家出身的特朗普是最富有的，但特朗普在入主白宫的前两年，每年仅缴纳 750 美元税款。此外，特朗普还通过一系列手段报亏自己的产业，15 年时间里，有 10 年都没有交过所得税。作为美国近半个世纪以来唯一一个不公开缴税记录的总统，特朗普不是第一次被质疑偷税漏税。多年以来，都被特朗普以种种借口搪塞过去。特朗普的避税手段绝非常人能够想象得到，化用特朗普的口头禅来说，没人比他更懂怎么避税。而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特朗普这个人胆大包天，他的缴税记录就是“一眼假”。据美国广播公司 2023 年 1 月 10 日报道，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家族企业的前首席财务官艾伦·魏塞尔贝格当天被判入狱 5 个月，罪名是逃税超过 170 万美元，另外需要偿还将近 200 万美元的税款。现年 75 岁的魏塞尔贝格戴着手铐出现在法庭上，他承认在特朗普集团担任首席财务官期间，参与了一项长达 15年的税务欺诈计划。通过将部分收入用于房租、汽车租赁和孙辈在私立学校的学费等。2022 年 8 月 18 日， 魏 塞 尔贝格同美国检察部门达成认罪协议，同意做特朗普集团税务欺诈案的“污点证人”。特朗普集团当时表示，魏塞尔贝格遭到检方“迫害”，检方调查出于“政治动机”。特朗普本人没有受到审判，并在判决后发布的一份声明中表示没有做错任何事，将继续上诉。

特朗普的父亲善于经商，也精于避税。特朗普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敢于和善于”偷税漏税的基因。据相关媒体估算，特朗普总统的父母弗雷德·特朗普和玛丽·特朗普将超过 10 亿美元的财富转移给了他们的子女，如果按照当时 55%的赠与和遗產税率计算，这会产生至少 5.5 亿美元的税务。但特朗普夫妇的纳税申报表显示，在各种避税行为的帮助下，他们仅支付了5220 万美元的税务。

扎哈维补缴税款、滞纳金和罚款等共计约 500 万英镑，与特朗普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单是赠与和遗产税，特朗普当年就涉嫌少交了 5 亿美元，但特朗普至今“毫发无损”。扎哈维这次不只是在经济上赔了大本，更要命的是政治上伤了元气，他的政治生涯由此止步。

首相苏纳克为什么不留情面地“炒掉”扎哈维，宣布他政治上的出局，而不是要他主动辞职呢？因为苏纳克上台时承诺建设一个“在各个层面都正直、专业、可靠”的政府，扎哈维税务问题曝光令他的政府承受压力。扎哈维被“炒鱿鱼”，凸显了这一事件的严重政治风险，毕竟眼下数以百万计英国人正为高昂的生活成本发愁。

从英国保守党主席和不管大臣扎哈维被“炒鱿鱼”一事中，不难获得有益的启示。

一是政治人物如果与私人企业有个人利益上的关联，很容易失足。扎哈维是舆观调查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虽然后来步入政界，但情感上、利益上仍与该公司难以割舍。政治人物主要着眼于公共利益，企业家主要着眼于企业利益，两者立足点不一样，政治人物如果不能果断割舍在企业中的个人利益，十之八九会出问题。

二是税务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什么人，只要偷税漏税，都应该查处。英国税务机关对权势人物的偷税漏税行为敢于立案，敢于处罚，敢于曝光，值得肯定。

三是扎哈维作为执政党主席，其违法乱纪行为，损害了保守党的形象，英国保守党顺应舆情，对此没有护短、没有回避；作为内阁不管大臣，扎哈维的违法乱纪行为，损害了政府的威信，首相苏纳克依据大臣守则，对此及时应对，果断处置。政要出现违法乱纪的现象不奇怪，但如何应对，如何止损，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对待。

（作者系外交学院党委原书记、中国国际法学会常务副会长，曾任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驻苏里南大使、驻印度孟买总领事、驻美国旧金山大使衔总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