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

2023-08-15 17:54霜月红枫
南风 2023年6期
关键词:客栈梦境教授

霜月红枫

客栈老板殷勤地打开房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黄子兴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家由老宅改造成的客栈,眼前这间厢房又恰好位于背阴之处,从古老年代郁积下来的阴湿霉烂的味道,像一床窒闷的烂棉絮笼罩着这里。屋内陈旧的木制家具,表面的漆色已脱落得七零八落,就像糊上了岁月斑驳的淤泥。唯一能显出这座老宅昔日风采的只有一架梳妆台,虽然同样陈旧,但别致考究的造型、精美繁复的雕花,还依稀残留着当年富贵的余韵。

黄子兴的目光被妆台上镶嵌的一幅小像吸引了,像上的女子穿着民国服饰,相貌秀美,颇具古典气韵。

“这像上的女子是谁?”

“是以前这家的小姐,据说这个房间曾是她的闺房。我买下这所老宅改造成客栈后,觉得这个妆台不错,就仍摆在这里做装饰。”客栈老板瞅了瞅黄子兴的神色,胖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这個房间你不满意,我们还有其他房间。”

“不用了,就这间吧!”黄子兴突然改变了决定。

客栈老板走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小像,它其实是一张泛黄的照片,被人用精湛的工艺嵌在了妆台镜面的上端,表面用琉璃罩精心保护着。画上女子怀抱琵琶,面带清愁,像笼中云雀一样被禁锢在这方寸的相片之上,一双美丽的眼睛静静地与他对视,眸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别看太久,小心魂儿被勾走了!”一个嘶哑的女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黄子兴惊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中年大婶,梳着老式发髻,穿着蓝花对襟的衣服,神情阴沉地站在一屋子老旧的家具中,就像突然从古宅中冒出的幽魂,带着一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阴森鬼气。

“你是谁?”他惊恐问。

“送热水的。”对方面无表情地回答。

黄子兴看见她手里提着热水瓶,这才明白原来是送热水的服务员。“我听说有些古物是有灵气的,尤其是这种百年老宅,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那女人兀自絮絮地嘀咕着,混浊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令人心惊的紊乱的光。

“大婶,你是看聊斋看多了吧,别吓唬我,我可是无神论者!”

黄子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中年大婶阴郁地瞅了他一眼,嘴里依然嘟哝着令人听不懂的话,但终于放下热水瓶,慢吞吞地、一晃一晃地走出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天井里不时传来蝉虫凄清的叫声,惨白的月光照得窗户像糊了层白纸。

因为梳妆台正对着床头,所以入睡前,黄子兴又对着画像看了许久,小姐那姣好的容颜,仿佛盈盈含情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晃动,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朦胧睡去。

“公子、公子……”轻声的呼唤,宛如远山传来的风铃的清响。

黄子兴蓦然睁开眼睛,一线淡淡的月光,映着床前亭亭的人影,眉目婉约、眸含清愁,竟是那像上的小姐。

“我见公子孤身一人十分寂寞,特来相陪,请公子不要嫌弃!”小姐美目流转,螓首微垂,似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又惊又喜,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有小姐相陪,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怎会嫌弃你呢?”

于是小姐婉然一笑,一夜软玉温香。

第二天醒来后,黄子兴发现昨夜那般旖旎的场景,竟然只是南柯一梦,但是这梦境如此真实,似乎一切都真的曾经发生过。他望着梳妆台上的小像,那被禁锢在方寸之地的美丽却没有生命的女子,心里不断涌起似梦非梦、疑真疑幻的感觉,令他颠倒不已、难以自拔。

因为记挂着像中人,黄子兴没有离开,继续在这家客栈里住了下来,夜夜都与那位美丽的小姐相会。

白天,他就在街上闲逛,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日,他经过一家服装店时,不经意间瞥到穿衣镜中自己的模样,顿时大吃了一惊!

镜中之人,形容削瘦,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聊斋故事中那些被女鬼狐妖夜叉吸食了精气的书生,想起那位中年大婶阴森的告诫。

难道自己晚上遇到的,竟是女鬼不成?

一想到这儿,他顿觉不寒而栗,立刻跑回客栈想要退房离开。但这时天色已晚,外面又“哗哗”地下起了大雨,客栈老板看出了他的犹豫,便说:“反正你今晚的住宿费已经提前交了,就再多住一晚吧,如果硬要退房,那么你先交的钱,我们可是不会退的哟!”

无奈之下,黄子兴只好决定再住最后一晚。

他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倦极而眠。就在他意识涣散的一刹那,小姐又出现在眼前,凄切的雨声衬着她脸上哀戚的神情,格外令人心碎。

“公子,你要走了吗?”

黄子兴心虚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怀疑她是鬼,但面对那么动人的容颜,却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于是又一晚尽享温柔,就在他最兴奋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自己紧紧抱住的竟是一具白骨,黑洞洞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自己,嶙峋的骨节,一根根地紧扣着自己。

他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惨叫——

等客栈老板冲进房间时,发现他脸色青白,用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已经断了气。

又是一年黄金周,镇上所有旅馆都塞满了人,邹港被一家又一家客栈拒之门外,当他走进“梦宅”时,天已经漆黑了。

“你找谁?”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突然杵在邹港跟前,把他吓了一大跳,借着灯笼的幽光,他看见一个瘦骨伶仃的中年妇女,神色阴郁地盯着自己。

“我,我是来住宿的。”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全都客满了,没你住的地儿,快走!”中年妇女毫不客气地说道,伸手把他往外赶。

“等一下!”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趿着拖鞋赶了过来,满脸堆着笑,“是来住宿的吗?正好还剩最后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不能住人!”中年妇女阴沉地开口,“会死人的!”

“胡说什么,滚一边去!”胖男人羞恼成怒地把女人用力掀到旁边,又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脸孔,接过邹港手中的行李,一边把他往院里带,一边说:“别听那疯女人胡说八道,她这里有毛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说,“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见她可怜才留在这儿帮忙,没想到她老是对客人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鬼宅……会死人的……”风中隐隐传来女人嘶哑的声音,像黑夜深处传来的幽咽鬼哭,令人汗毛直竖。

“她说的是真的吗?真会死人?”邹港胆颤心惊地问。

“我这儿可是正规客栈!”胖男人指了指墙上的营业执照,“哪儿会有什么问题?你别听那疯子胡说!”

胖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冲身后凶神恶煞地大吼一声:“你这个疯婆子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用缝衣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一根抛得长长的钢丝突然被强力掐断一样,夜晚一下子变得死寂,静得甚至有几分瘆人。

邹港忐忑不安地跟胖男人走进仅剩的那个房间,床铺是以前那种老式木床,铺着厚厚的被褥,床上放枕头的地方却是一块扁平的石头,黑色带花纹,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这是什么枕头?怎么硬邦邦的?”邹港诧异地问。

“这叫石枕,是古代很流行的一种枕头,我特意淘来配合这个房间的古典风格。睡惯了现代的软枕,偶尔试一下这古代的石枕,也别有一番情趣。”

听老板这样一说,邹港也起了好奇心,决定睡一晚石枕试试。

晚上,他枕着石枕,听到外面呜呜不绝的风声,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烦心事,又像冷风一样刮进了心里。

前些年,他办了一个汽车配件厂,赚了不少钱,就有朋友邀他一起开发房地产。看到这几年房市如此火爆,他也有些心动,但是没门路根本就拿不到好地。于是他到处托关系找门路,终于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高官,对方开了个价,只要他能拿出对方想要钱,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得到那块好地。

他知道这是行贿,是犯法的事,但是又抵不住诱惑,如果这次拿地成功,自己的事业就能再上一个台阶。要不要铤而走险呢?他十分矛盾,便出来散散心,希望旅途的放松能让自己作出决定,没想到刚好碰上黄金周,连住宿都差点成了问题。

思前想后,旅途的疲乏阵阵袭来,他渐渐堕入朦胧之中,隐约听到窗外传来奇怪的语声,仿佛是那疯女人在嘀咕着什么。

他一个激灵,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一栋气派非凡的别墅前。

这正是那位高官的住所,他紧张地走了进去,把装满钞票的手提箱交给对方,又点头哈腰地说了一大堆好话。对方掂了掂沉甸甸的箱子,严肃刻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多久,他果然拿下了那块想往已久的好地,盖起了高楼,卖出了好价,赚得盆满钵满。正当他春风得意之时,平地起惊雷,传来了那位高官被双规的消息。很快,他行贿的事就被查出,当冰冷的手铐铐在手腕上的一刹那,他才如梦初醒,一切从罪恶中得来的富贵,就像建在浮沙上的海市蜃楼,终有破灭的一天。

他后悔莫及,痛不欲生,哭得呼天抢地以头撞墙,难受得整个人快要死掉!

突然“砰”的一声,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胳膊傳来的剧烈疼痛终于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挣扎得太激烈,竟然从床上掉了下来,摔醒了。

这一摔造成了胳膊骨折,他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个月。但更令他害怕的却是梦中的情形,如此真实,如此可怕,就像真的发生在现实中一样,就连手腕上似乎都还能感觉到手铐那冰冷的触感。

难道这是一个警告的预兆?他十分害怕,痛定思痛,终于打消了行贿的念头。

几个月后,突然传来消息,他原本打算去贿赂的那位高官,因为受贿罪被抓起来,进了监狱。这时,他才无比庆幸,多亏当时在梦宅的那一觉,让自己终于悬崖勒马,没有掉进罪恶的深渊。

现在,他再次回忆梦中情景,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他从未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一般梦境都是模糊、零散、碎片式的,就算醒来后也只能忆起一些片段。而他在梦宅做的梦,却是清晰、完整、连贯的,醒来后也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想起梦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正在攻读博士的侄子邹方宇,后者又告诉了他的导师张教授。没过多久,邹港就接到侄子的电话,说张教授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就是关于梦境的,对他说的事挺感兴趣,想去“梦宅”看看。

邹港十分高兴,自告奋勇要带他们一起去。当他带着张教授和邹方宇来到“梦宅”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家客栈已经变成了一家民居博物馆。客栈老板告诉他们,东厢房又接连死了几个人,大家都说这里是“鬼宅”,再没人敢来住宿,只好改为民居博物馆。

胖老板带他们来到东厢房,张教授仔细查看了整个房间,包括梳妆台上的小像,但在他看来,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而已。接着他又着重检查了木床,最后他的目光被床上的石枕吸引了。

“这个石枕是打哪儿来的?”

“是我去年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我觉它的风格跟这个房间挺相配,就摆在了床上。”

征得老板的同意后,张教授等人把石枕带回了学校,准备做进一步的研究。

实验室里,摄像头对准了一张床,床上放着从梦宅带回的那个石枕。

张教授对博士生助手邹方宇说:“既然那些住客都是在睡梦中猝死的,那么我也只有睡上一觉才能知道原因。你在旁边密切注视我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叫醒我!”

邹方宇紧张地点了点头,张教授便躺下来,头枕着石枕闭上了眼清。摄像机一刻不停地录下他所有的细微反应,只见他最初表情很平静,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眼珠也开始转动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没多久,邹方宇就惊讶地看到,教授皱起了眉头,表情渐渐变得很痛苦,“不,不是的,你们听我说,听我说……”他在梦中呓语,面容开始扭曲,冷汗不断地从额头流下来,表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痛苦。邹方宇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教授开始在床上翻滚,脸色也渐渐发青。邹方宇急忙上前用力推他,但教授还没有醒来,于是他使劲拍打他的面颊,甚至找来冷水泼到他的脸上,这样一折腾,教授打了个激灵,终于惊醒过来。

“教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邹方宇惊诧地问。

张教授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似乎在梦中经历了极可怕的事。他坐在床上,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说:“先让我看看录像。”

邹方宇将刚才拍到的情景在电脑上播放出来,教授表情严肃地看着,看完后又陷入了沉思,

“教授,您到底梦见了什么?”邹方宇又忍不住问。

“我梦见了不久后要参加的一个国际会议。会上,来自各国的专家对我的新理论提出了强烈的质疑,他们言辞激烈地否定了我的观点,无论我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这正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担心的事,没想到在梦中变成了事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教授一定是太担心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你说得没错,但奇怪的是,这梦境太逼真了,就像在现实中真实地经历了这一切,所以我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听教授这样一说,邹方宇也起了好奇之心:“教授,让我也试试吧,看看我会做什么样的梦。”

张教授同意了,于是邹方宇躺在床上,头枕着石枕很快进入了梦乡。

悠扬的音乐、炫目的射灯、飘舞的气球和彩带,还有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的男女,这是一场欢乐的联谊舞会。

邹方宇局促地站在角落,不善交际的他,总是把时间消磨在实验室里,很少到这样的公众场合。他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突然音乐变得响亮起来,在明快的节奏中,他看见一位漂亮的女孩正朝自己走来,修长的双腿和着音乐的韵律优美地摆动着,他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起来,对方竟然是他一直暗恋的对象,校花顾珊珊。

聚光灯仿佛也在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就像一位高贵的公主,在众人爱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她微笑着伸出手。

他的脸涨得通红,慌乱地点了点头。顾珊珊优雅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他的心跳得像敲鼓一样,大脑乱成了一片波涌,刚一迈步就踩错了节拍,还一不小心踩到了顾珊珊的脚。

“对,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道歉,羞愧得恨不得鉆进地缝。

“没关系,”顾珊珊却大方地笑了笑,又挑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听说你是张教授的得意弟子,最近在研究什么?”

“我们正在研究梦境。”见对方竟然听说过自己,邹方宇不觉有些受宠若惊,说话也利落了不少。

“是吗?”顾珊珊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你能帮我分析一下吗?”

于是她一边与他共舞,一边讲述自己的梦境。他认真地听完,然后开始分析,一涉及到自己的专业,他顿时如鱼得水,变得口若悬河起来,一番滔滔不绝的讲述,听得顾珊珊频频点头,最后感叹地说:“你懂得可真多!”

斑斓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有种梦幻般的美丽,邹方宇禁不住从心底笑了出来。

突然,舞会的灯光都熄灭了,地板猛烈摇晃起来——

“地震了!”

有人惊叫道,跳舞的学生全都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顾珊珊害怕地扑进他怀中,刚刚抱住她温热身子的一刹那,他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倾覆……

雪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入目是教授如释重负的面孔:“你终于醒了!”

邹方宇茫然地望着对方,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教授皱了皱眉头,问:“你梦见了什么?”

邹方宇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回想梦中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梦见了……一直暗恋的女孩,还和她一起……跳舞……”

“难怪你的表情那么开心,竟然在梦里都笑出了声。”

“这个梦太逼真了,若不是醒来,我一定会以为那就是真的现实生话。”

教授让邹方宇详细记下了两段梦境和他们各自的反应,并推测道:“这个石枕极有可能影响大脑活动,加强梦境的真实感。为了得到更多详尽准确的数据,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做更多实验。”

“就拿我来做实验吧!”邹方宇自告奋勇地说,一想到能经常见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他心里就禁不住乐开了花。

实验每天都在进行,教授用仪器记录下邹方宇在睡梦中脑电波波动幅度的数据,凡是在石枕上做的梦,脑电波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异常的波动。

正当教授竭尽所能想要揭开石枕的秘密时,邹方宇却在梦中和顾珊珊陷入了热恋之中。

这天,邹方宇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竟意外地看到了顾珊珊。他心里一热,大概是因为在梦中跟对方有了亲密的关系,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大胆走过去,想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对不起,这里已经有人了。”顾珊珊冷冰冰地说。

他愣住了,梦中的顾珊珊从来没对他这么冷谈过,就在昨天,他还梦见他俩一起在图书馆里温习功课,他不时偷偷地看对方,而对方每次都回以温柔的微笑,那种甜蜜的感觉,令他醒来后心里还像被甘甜的泉水浸透了一般,每个缝隙都滋滋地朝外冒着甜意。

然而现实中,顾珊珊却毫不客气地让他碰了个大钉子,还把自己的一本书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冷冷地瞥他一眼,带有警告的目光明白地表示出这里已经有人了,同学你快滚吧!

他毫无心理准备,尴尬地涨红了脸,紧紧攥着自己的书,走到另一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因为过度的愤怒和意外,书页被他颤抖的手用力揉出了深深的皱纹。

过了一会儿,一个英俊的男生走过来,坐在顾珊珊旁边,然后两个脑袋就甜蜜地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邹方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实验室,正想去梦中寻找安慰,教授却告诉他:“方宇,你不能再进行实验了!”

“为什么?”邹方宇大吃一惊。

“我已经找来最先进的设备,对石枕进行了检测,发现它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来自外太空的陨石。它会释放出一种独特而强烈的射线,这种射线能影响人的大脑,把潜意识的思维活动在梦境中逼真地显现出来。但如果长期受到这种射线的影响,可能会对人的大脑,甚至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你必须立刻停止实验!”

教授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邹方宇一下子打懵了。停止实验,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梦中的顾珊珊,见不到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孩,虽然知道她只是自己潜意识中幻想出来的人物,但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种幻觉,就像吸食了冰毒的人,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但教授禁止他再继续实验,石枕也被当做危险品锁了起来。他就像一个已经上瘾的人,因为强烈的戒断症状而变得烦躁不堪。对顾珊珊的思念终于达到不可扼制的地步,他开始跟踪对方,然后发现顾珊珊已经有了男友,就是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

这天晚上,他跟踪顾珊珊和男友上完自习出了教学楼,目睹了两人卿卿我我的全过程。嫉妒的毒蛇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一种被爱的人背叛的愤怒,几手要烧爆他的大脑。

好容易捱到两人分手,顾珊珊独自朝宿舍楼走去,邹方宇突然从旁边蹿出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愤怒地问:“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神经病呀!”顾珊珊又惊又怒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不是说要永远做我的女朋友吗?还说要嫁给我,给我生个又聪明又可爱的宝宝……”邹方宇语无伦次地说着,被他脸上那种近乎疯狂的神情吓坏了,顾珊珊惊恐地叫起了“救命”!

猝不及防地,邹方宇被人一拳击倒在地,鼻子流出了血。抬头一看,原来是顾珊珊的男友,他还未走远,听到女友的尖叫后立刻赶了回来,狠狠揍了邹方宇一顿。

看见邹方宇满脸是血的样子,顾珊珊有些害怕了,连忙拉住男友,说:“别打了,他就是一個疯子,疯子!”

邹方宇望着顾珊珊那张陌生而鄙夷的脸,所有怒火烧过后,只剩下绝望的灰烬。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疼痛不已的身体慢慢走回了实验室,掏出从教授那里偷配的钥匙,打开防射线的特殊柜子,取出石枕放在床上,然后躺下紧紧闭上了眼睛,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可怕神情。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必须立刻进入梦乡,在梦中找回那个熟悉并深爱着他的顾珊珊,而非现实中这个冷淡而陌生的女人。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四处寻找自己的恋人,终于在女生宿舍楼下看见了她,三月的桃花开得正艳,而她俏然独立的身影就像迎风绽放一株碧桃。

“珊珊,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喜极而泣。

顾珊珊转过头来,桃花一样娇艳的脸,却挂满了冰冷的霜。仿佛当头挨了重重一击,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是你的男友……”

“胡说,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疯子?走开!”

他脑袋轰地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先前所受的侮辱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他面孔扭曲地低吼一声,突然扑了过去,伸出双手紧紧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她的喉管脆弱得像钢琴的键,在他手下发出绝望的哀鸣。修长的手臂无力地挥动着,树上的桃瓣像雨一样落下,一种无限凄美的陨落,无数娇媚的艳红烘托出她渐渐发青的脸色……

他双目血红,牙关紧咬,没有一刻松手,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智。

终于,她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美丽的头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垂挂着,整个人就像突然失去电源的玩偶,一动不动地耷拉在他的手臂上。

这时,他才如梦初醒,浑身冰冷地发着抖,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恐惧的飓风在脑中呼啸,冲撞,扫荡,无情地摧毁一切!

他失魂落魄地走上教学楼顶层,闭上眼睛,往下一跳……

第二天,学校传开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位名叫邹方宇的博士生掐死了一个清洁工,自己也猝死在现场。

实验大楼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了他在梦游中掐死偶遇的清洁工,自己也倒地身亡的全过程。再结合几次梦境的记录,以及警察调查中发现的他与顾珊珊及其男友爆发的冲突,不难推测出事情的原委。

事后,张教授沉痛地告诉邹港:“陨石的射线对方宇的大脑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不仅令他混淆了梦境和现实,最后还因意识的崩溃而导致梦中猝死。”

“为什么我会在梦中得到警兆而逃过一劫呢?”邹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石枕不过是潜意识的放大镜而已。”张教授感慨地说,“你因为潜意识的恐惧放弃了可能的犯罪,邹方宇却因为潜意识的欲望导致了梦中杀人。与其说是石枕杀死了他,不如说是他的偏执杀死了他自己。”

或许,这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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