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苹果岛

2023-10-31 12:52弗里达尼尔松赵清
小读者 2023年19期
关键词:船帆白头乌拉

□文/弗里达·尼尔松 译/赵清

那天,米琪和我去铁苹果岛采雪果。她被雪乌鸦号的人掳走了!

我从没像那一天跑得那么快过,几乎脚不沾地。“别害怕,”这是我头脑中唯一的念头,“别害怕,米琪,我去搬救兵。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只要听到发生了什么,都会拿起武器,倾巢而出,带你回家。”

我顾不得落在铁苹果岛上的篮子,飞身冲上小船,拼命划了起来。所有的恐惧好像都从我的手臂上涌了出来,帮助我用力、坚持。因此,尽管逆着风,小船仍然飞一般驶过水面。然而,回家的路似乎远得没有尽头,而路上的每一秒都冰冷彻骨,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终于,我接近了港口。港湾里停泊着一艘几天前抵达的大货船,栈桥旁拴着一些小船——都是些没有刷漆的、低矮的单桅小船,是典型的蓝湾的渔船。

港口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在修桅杆,有人在给船身上桐油,有人在给船帆打补丁,还有人刚刚带着战利品靠岸;有人在为风趣的故事哈哈大笑,也有人对着一团乱麻般的渔网破口大骂。到处都是穿着灰色衣服、弯腰忙着干活儿的男男女女。

乌拉夫正坐在那里杀鳕鱼。他是爸爸的朋友,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出海捕鱼。一只海鸥站在不远处,狡黠地盯着他脚边的鱼皮和碎鱼肉。我把小船拴好,冲上栈桥。乌拉夫看到我,扬了扬手里的刀,和我打招呼。

“你好像很着急啊,”他微笑着说,“你被大对虾追得慌不择路了吗?”

“我得赶紧回家,”这是我跑过他身边时,唯一能说出来的话,“爸爸……”

“你爸爸在这儿呢!”他喊住我。

我转过身。乌拉夫用刀朝他身后指了指,说:“他正在和一张渔网搏斗呢。”

没错,爸爸就坐在那儿,背靠着鱼铺的墙,正在试图修理一张渔网。他动作僵硬,手指不听使唤,网线都在和他作对。

“爸爸!”我喊道。

爸爸抬起眼帘,看到我,露出高兴的神色。他每次看到我或者米琪,都会很高兴。他说,我们就像两座灯塔,能够照亮他身边的一切黑暗,无论多黑都不怕。但当他注意到我在哭时,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怎么了?”他问。

我扑进他怀里,哭道:“他们把她抓走了!爸爸,都是我的错!”

他看着我,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在眼眶中不安地转动。

“你说什么呢?米琪在哪儿?”

我们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他们站在那里,斜眼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乌拉夫走近了一些。我止不住地哭喊着,想说的话在我的嘴里糊成了一团:

“我们在铁苹果岛上……我让她去岛的另一侧,那里……那里有一条船。他们把她抓走了……他们把她带上船……哦,天啊!”

爸爸什么话都没说。他看着我,就好像他是一个孩子,好像我在说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这时,乌拉夫手里拿着杀了一半的鳕鱼,问道:“谁把米琪抓走了?那是条什么船?”

我提高了声音,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雪乌鸦!”霎时间,港口上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四周鸦雀无声。

“白头掳走了我妹妹!”我继续说,“我们必须追上去,把她救回来!”

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我。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高喊“对,我们去追那条船!”,更没有人跑回家去取枪。

“我们得赶快啊!”我喊道,“他们从铁苹果岛向西去了,现在肯定已经到海豹岛了!”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他们移开目光,看向地面,彼此低声嘟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说:“去追雪乌鸦的人必死无疑。”

“没错,那艘船上有十六门大炮,还有一群只要看到船只靠近就会开炮的船员。”另外一个人高声附和道。

“没有人能战胜白头!”

乌拉夫把一只带着鱼腥味的手放在我肩上。

“希丽,”他双眼满含悲痛,对我说道,“你的妹妹不在了。被白头带走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不存在了。”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人颤颤巍巍的,如同一条老朽破败、斑驳褪色的木船,但他攥紧了拳头。那是我爸爸!

“我要去救她!”他说,声音因愤怒和激动而颤抖,“我不害怕!一条海生蠕虫不会因为拥有一艘船就变得强大。有没有其他人敢和我一起?”

没有人说话。有几个男人摇了摇头。

“老疯子,”有人小声说,“鬼知道会不会还没等白头动手,他就先老死了。”

爸爸假装没听见。他昂起头,把一团乱麻的渔网夹在腋下,离开了码头。我跟在他身后。

我们村子里的木屋都建在山上,用的大都是圆木,也有一些用的是被海水冲上岸的浮木,因为在我们岛上木材紧缺。

“爸爸,你真的觉得你可以对付白头吗?”我们步履沉重地往家走去。爸爸的脚有一点儿跛。有一次,他和别人合力用网子逮住了一只海鹦。海鹦拼命挣扎,爸爸在陡峭的崖壁上滑了一下,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那次事故后,他的腿脚就不太灵便了。

“我也许老了,”他说,“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就不再做父亲了。”他用拳头揉着前额,“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她平时胆子有多小,总是什么都怕。我不敢想象,眼下她会吓成什么样子。”他抬起头,看起来心意已决,“明天早晨六点,北极星号就要出发了。这艘船是冬天来临前,最后一艘离开蓝湾的船了,它会在船帆岛停靠。我打算到这艘船上找个差事做。”

我打了个寒战。船帆岛,就是那个我曾经给米琪讲过无数次的可怕地方。流氓、恶棍、海盗这些乌合之众都聚在那里,就像大海雀在岩石上挤作一团一样,而爸爸打算去的正是那个地方。

“如果我能找到米琪,把她带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说道,“现在,我们回家,给我收拾行李。”

傍晚,一切收拾妥当。门前整齐地摆着一个包着冬衣的包袱、几个用纸包好的鱼饼,还有枪和爸爸的棉靴。

爸爸端详了这些东西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好了。我睡几小时。你到时候把我叫醒,好吗?”

我点点头。早晨,我总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厨房里的火一熄灭,寒冷就会悄无声息地袭来,把我的鼻头冻得生疼。这时,我就醒了。我会起床,用炉钩子把未燃尽的柴火从下面扒上来,再添上几块新柴,然后去卧室把爸爸摇醒。有时,叫醒他着实不易。我觉得,要是没人叫他的话,他能睡上整整一天。

爸爸蹒跚着向床边走去,步态僵硬。当他把裤子背带解下来,坐在床边的那一刻,我发现他是那么瘦小,就像一根柴火棍儿,灰暗、干瘪、细弱。要是有人想要把他折断,几乎都不需要用力。

“你在哭吗?”他问。

“你想过吗,如果你回不来呢?”我擦干了脸颊上的泪水,“如果你……如果我变成孤单一人呢?”

他垂下头看着脚趾,咬着下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你从地上捡回来的那只鸬鹚吗?那只翅膀冻僵的鸟?”我点点头。

“那么你知道吗?它后来回来过,我还见过它。”

“是吗?我不知道。”我说着,在床上靠着他坐下来,“什么时候?”

“它时不时就会飞回来,用喙敲敲窗子,只是打个招呼。我通常会丢给它一块鱼。这没什么特别的,但我想说……一个人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好的事情会留下好的痕迹,坏的事情会留下坏的痕迹。如果我不去救米琪,我内心将永远无法获得安宁,我一定没法儿继续活下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我让你和米琪受了很多你们这个年龄不该受的苦和累,这让我每时每刻都羞愧不已。我马上就七十岁了。我不傻,我明白这次旅程将会如何结束,但我非去不可。”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躺下睡了。

我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爸爸知道他的身体支撑不下来,但与其良心不安地待在家里,还不如义无反顾地上路。

可他想过我吗?他想过我的良心会不安吗?想过那些留在我身体里的痕迹吗?是我让米琪去岛的另一侧的。她曾经恳求我,让我陪她一起去,我却骂她胆小。而现在,爸爸要为此出海,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世纪,思前想后。终于,我做出了决定。这时,炉子里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我像老鼠似的蹑手蹑脚地起身,向炉子里添了四五根柴。然后,我穿上外套和冬靴——这双靴子和我七岁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现在,那一双正穿在米琪的脚上。

“别害怕,米琪。”我想,“我来接你回家。”

我从包袱里取出爸爸的衣服,塞进我的高领厚毛衣和两双袜子。然后,我把包袱甩在肩上,推开了门。没错,我知道,我战胜白头的机会和其他人一样微乎其微,但我至少没有打算就此死在冰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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