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尘烟中的骑兵往事

2023-11-20 08:46徐渡泸
时代邮刊 2023年21期
关键词:战马骑兵方队

● 徐渡泸

“太帅了!”每隔一段时间,内蒙古骑警队的视频就会冲上社交平台热搜榜。骑警身穿制服,骑着高头大马指挥交通,抬手落手之间尽显威严。

看到骑警,不少人联想到了骑兵。骑兵作为在中国军事史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兵种之一,如今为何几乎看不到了?他们在新中国成立前后,发挥过哪些重要历史作用?

▲ 延安的八路军骑兵部队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 1954年国庆阅兵骑兵方队最后一次受阅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 1936年东渡黄河的红军骑兵一部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开国大典上的“国产装备”

1949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门广场上举世瞩目的开国大典宣告了旧时代的终结和新中国的诞生。在中国革命战争走向辉煌胜利的时刻,征尘未洗的人民解放军以百战归来的威武雄姿,完成了一场永载史册的阅兵。

开国阅兵的分列式序列,依次为海军方队、步兵方队、炮兵方队、战车方队和空中方队,还有最后出场的骑兵方队。而这场阅兵中少见的“国产装备”——骑兵的战马,让阅兵指挥部极为挂心。

骑兵出场,声势雄壮,红马连、黑马连、白马连,各方队的马匹毛色统一,战士头戴钢盔,身背步枪,腰挎马刀,以极整齐的“五马并跑”通过主席台,“激起多次热烈的鼓掌”。当最后一队骑兵跑过去时,广场上灯光点亮,礼花燃放,声势浩大的群众游行就开始了。

可以说,骑兵方队是开国阅兵式最为耀眼的方队之一。而起初令人担心的2000多匹战马、挽马,表现极为出色,没出一点纰漏。这背后,有许多故事。

骑兵的训练是从1949年7月底开始的,和其他兵种一样,时间紧任务急,面临的难处却各有不同。指挥部担心的问题,骑兵最终都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 骑兵训练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 第76集团军某旅玉树独立骑兵连在进行训练 (图片来源:中国军网)

当时的长安街是青条石路面,为了防止马蹄打滑,战士给战马换上了新马掌。马匹排粪怎么办?阅兵前减少饮水和进食,只给马喂一点鸡蛋,然后挂一个粪兜,问题解决。阅兵时人潮如海,礼炮齐鸣,欢呼声震耳欲聋,战马虽然经历过枪林弹雨,但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需要提前进行适应性训练。于是,骑兵请来大批群众敲锣打鼓,循环播放阅兵军乐,把炸药连续点响,直到战马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开国大典之所以选择在下午3点举行,是为了防备国民党空军的轰炸。空中编队的4架战斗机是带弹升空的,两次通场受阅后,在空中直接转入战备值班。

地面部队则接到“死命令”,军乐队总指挥罗浪回忆,上级通知,一旦遇到空袭,所有在地面的军人必须保持原地不动,军乐队也不例外。

骑兵接到命令:遇到空袭,全体原地牵马卧倒。大家担心大群战马受惊乱窜,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对于骑兵来说,这个倒不是大问题,因为卧马射击是骑兵的基本功。

说到当年高强度的突击训练,1947年入伍的骑兵第一师老战士米发没提流了多少汗,起早贪黑了多少天,只是淡淡地说:“就是集合起来,走齐了解散,再集合,再走,越走越齐。”他并不认为训练战马是件难事:“马戏团的狗熊都让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何况马呢,马多聪明啊。”

米发当年的战友说,在甘南草原,米排长的马叫“狼马”,一听《骑兵进行曲》就原地踏步。

那么,这支受阅骑兵的骑术如何?米发的讲述令人大开眼界。

米发16岁参加革命,当时加入的是河北省康保县县大队。坝上盛产良马,县大队就是骑兵。参加开国阅兵回来后,他被选入团马术集训队,队里都是骑兵尖子,除了强化训练乘马射击、乘马越障,镫里藏身、“卧倒起立”这些基本功,还要练马上直立、马上倒立、马上单杠等几十个高难度动作。其中有一项,要求人在马的后方一定距离,疾跑八步,伸手一搭飞身上马,叫做“八步赶乘”。

还有一种上马动作,是遇到紧急情况时,先把马鞍扔上马背,人随之上马,控马跑动时再系肚带,一气呵成,非常利索。这都是能以最快速度进入战斗状态的骑乘技术。

1949年到1952年,米发先后参加了四次大阅兵。此后,他转战大西北。

蒙骑、察骑与绥骑

参加开国大典的这支骑兵,代表着全军近十万骑马挎刀的将士,他们为新中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和现在的一些认知不同,解放战争结束后,骑兵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还在发展壮大,并承担了保护国土安全和维护社会和平的重大使命,这与我国西部独特的地理环境有关。

在解放战争时期,中央军委给东北、华北和晋绥部队的作战文电中,经常出现蒙骑、察骑、绥骑的代号,这是解放军的三支骑兵主力,经常在华北联合作战。

蒙骑是内蒙古人民解放军骑兵的代称,主要由蒙古族指战员组成,下辖五个骑兵师,1师、2师归东北野战军指挥,参加了东北战场的重要战役战斗,如著名的黑山阻击战和长春围困战。蒙骑11师和16师在平绥线作战,参加了平津战役。

抗美援朝开始后,蒙骑部队调出了大量军马,还有一部改为火箭炮兵入朝参战。蒙骑是一支骑射精熟、战斗英雄辈出的骑兵劲旅。

绥骑是绥蒙军区骑兵旅(1949年改为骑兵第一师)的代称,前身可以追溯到陕甘红军骑兵大队,是中国工农红军建立的第一支骑兵。抗战时期发展为大青山骑兵支队和陕甘宁晋绥联防军骑兵旅,是解放军中历史最悠久的骑兵部队,解放战争时长期转战于晋绥地区。

察骑是察北军分区三个骑兵团的代称,常年战斗在坝上草原,1949年组编为骑兵第三师,参加了开国大典阅兵,正是米发所在的部队。

此外,第四野战军有两个骑兵师,第1师即著名的“朱德骑兵师”。第二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各有一个骑兵团,前身分别是被誉为“红色哥萨克”的八路军129师骑兵团和新四军4师骑兵团。第一野战军在西北的各军都组建了骑兵团。

新中国成立后,骑兵部队进行了编制调整和移防,重点部署在大西北。

以米发所在的部队为例,1952年在张家口万全县,骑兵第一师(绥骑)和骑兵第三师(察骑),以及北上的第二野战军骑兵团,合编为新的骑兵第一师,随即开赴甘青川边地区,开始了艰苦的剿匪平叛作战。

当地雪峰连绵、草原辽阔,同时交通阻隔、自然气候恶劣,国民党残余势力与地方骑匪频繁作乱。在这样的综合环境之下,骑兵对骑兵是平息匪乱的主要军事手段。

正因如此,开国阅兵不是骑兵落幕前的最后辉煌,而是吹响了骑兵继续战斗的进军号。

“离地三尺的空军”

就这样,米发和他的战友们告别家乡,从山西大同登上军列,到甘肃陇西下车上马,奔赴红军长征经过的水草地,此后长年转战甘青川边和甘青南地区。

很多新人入伍时,接兵干部对情况保密,谁都不知道自己参加的是什么部队。后来在铁路运输途中,才有上级领导说:“透露给你们一点吧,你们啊,是离地三尺的空军。”到军营看见了战马,大家才知道参加的是骑兵部队。

骑兵第一师是进剿的主力,战斗的激烈程度超过以往,米发亲眼看着中弹的战友在他身边痛得直喊,要班长补一枪。

剿匪时期的生活极为艰苦,连队经常人断粮、马断料,眼看叛匪已经被包围在山上,但因为吃不饱,没体力,全连就是爬不上去。航空兵给骑兵空投草料的战场奇观,就发生在米发所在的这个团。

最艰苦的日子,断料的战马互相把马尾巴咬光了,战士饿得抓了一条旱獭煮着吃,都知道旱獭会传播鼠疫,但实在没有办法。

米发在甘南长期断烟,有战士给他卷了一种烟,他抽得有滋有味,一问才知道是兔子粪,碾碎了当烟抽,这是向当地牧民学来的。

那些在开国阅兵式上阵列肃然,为骑兵争光的漂亮战马,很多都倒在了高原上。米发回忆:“进甘南以前,我一直骑那匹马,从没换过。后来,大黄马死了。再后来,被打中倒下的,强行军累垮的,记不得换了多少匹了。”

在黄河边的一场大规模战斗中,部队来不及打扫战场就要渡河,一匹伤了腿的战马,瘸着腿追赶队伍,刚走几步就摔倒,站起来再摔,直到再也起不来,在地上绝望地嘶鸣,骑兵们都心如刀绞。

还有马在骑兵牺牲后,伫立在一旁流泪,谁拉都不肯走,战士不忍再强迫,只能让其就此流落在甘南。

1962年,平叛战斗刚结束,因边境守防的需要,骑兵第一师紧急出发,再次西进,这一次直抵新疆西部的塔城。1969年,骑兵第一师全部下马改为步兵,此后在西陲长期戍边守防,这支具有光荣战斗传统的部队被誉为“天山铁骑”。

米发有35年的军龄,其中30年是在艰苦的西部度过的。1982年,米发转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当年威风凛凛的骑兵英锐,已是残疾之身。老人去世后,家人说,他从来不过生日,只有每年的八一建军节,会多做几个菜,喝点酒。

1985年,我军由摩托化和机械化取代了骡马化,骑兵作为一个兵种消失了,全军仅象征性地保留了两个骑兵营和几个骑兵连。但骑兵的贡献与辉煌,会永远留在我军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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