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基洛夫格勒

鸿 渐 禤 璇

1943年秋，一众德国将领在第聂伯河岸视察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当进攻库尔斯克突出部的“堡垒”行动失败后，德军就彻底丧失了苏德战场上的主动权。在1943年的最后几个月中，苏德战场南线的德军开始陷入持续的苦战。而苏联红军继解放哈尔科夫后，于当年11月越过第聂伯河一举解放基辅，之后继续向西推进。

貌似强大的军团

从表面上看，南线战场上的德军仍拥有可观的兵力，由名将曼施坦因任德军南方集团军群司令，下辖以汉斯·胡贝将军指挥的第1装甲集团军和奥托·沃勒将军的第8集团军为主力。但此时德苏在战场上已经攻守易势，在苏军强大的攻势下，曼施坦因指挥德军南方集团军群退守第聂伯河一线，在苏军乌克兰第1和第2方面军的轮番冲击下，勉强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在整个11月和12月的第一周，苏军科涅夫将军麾下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都在同沃勒及胡贝的军队持续交战，但规模并不太大，以持续消耗德军有生力量为主。尽管科涅夫将军手握7个步兵集团军的重兵，并得到强大的第5近卫坦克集团军的支持，但他没有急于展开部队，而是静待着决定性的时机到来。

最终，莫斯科大本营确定了最新作战计划，决定对基辅南面的德军突出部，即德军第8集团军采取行动。具体由乌克兰第1方面军攻击德军第8集团军的侧翼，而科涅夫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则将向西平推以消灭这股敌人。

沃勒指挥的德军第8集团军表面看起来兵强马壮，包括舒尔茨少将的第3装甲军（第57和第72步兵师、武装党卫队第5SS“维京”装甲师、第3装甲师）、布瑙将军的第47装甲军（第320、389、282和106步兵师）和斯特默曼将军的第11军（第376步兵师、第14和第11装甲师），以及施密特少将指挥的集团军预备队第10装甲掷弹兵师。但是，在科涅夫所部一直以来的消耗战影响下，大多数德军步兵师的兵力只有标准编制的50%到75%。装甲师也是如此，而且各师都严重缺少坦克和装甲车，油料弹药库存严重不足，补给乏力。这也正是当时东线德军各部队的普遍写照。

筋疲力尽

此次行动的重点是解放基洛夫格勒。这座城市是公路和铁路枢纽，自1941年8月以来，一直被德军占领，而如今，它是德军第8集团军及第1装甲集团军防线上的重要支点，对苏德双方来说都是战略要地。

12月份的苏德战场异常寒冷，苏联红军便在此时发动了攻势。瓦图丁将军指挥下的乌克兰第1方面军朝基辅以西猛烈突击，德军防线几近崩溃。与此同时，科涅夫开始挥军向基洛夫格勒推进。

基洛夫格勒以东是平坦开阔的平原，利于机械化部队的展开。科涅夫指挥其第5近卫坦克集团军和第5近卫集团军兵分两路配合行动，推进迅速。当苏军的钳形部队逼近基洛夫格勒时，德军第8集团军匆忙调动其装甲师和掷弹兵师前来增援。在整个战役期间，维瑟斯海姆准将指挥的德军第11装甲师不停地“救火”，虽作为整个军团中实力相对最为完整的部队，也只是疲于奔命。该师先是堵住了苏军在基洛夫格勒东北方向约53千米的迪基夫卡附近的突破口，随后又奉命转移到基洛夫格勒东南面的诺沃霍迪夫卡地区，来抵挡另一波苏军的攻击。紧接着，尚能行动的坦克和装甲车又移向基洛夫格勒以北16千米的奥斯特尼亚纳日卡，但在那里被红军击退了。师长维瑟斯海姆在战报中无奈地写道：“我的手下全都筋疲力尽了。”

应曼施坦因的增援要求，德军第2伞兵师的部分兵力在12月的第二周抵达基洛夫格勒地区，增援第11装甲师的侧翼。伞兵在进攻中得到了最近从法国抵达的新成立的第286突击炮分队的支持。在阿尔伯特·鲍施上尉的带领下，突击炮分队在伞兵面前形成了一个装甲楔子，经过两天的战斗，暂时稳定住了奥斯特尼亚纳日卡的局面。

基洛夫格勒城区的防御重担现在落在沃曼少将的肩上，他刚刚顶替布瑙成了第47装甲军的指挥官，身为一战老兵的沃曼把自己的军部设于基洛夫格勒东北约43千米的马拉维斯卡。从作战序列上看，他的装甲军编有好几个师，但却没有一个是装甲师，而且各师全都兵力不足，他们在漫长的战线上紧张地等待着苏军的下一步行动。

装甲师的冒险

1944年1月5日清晨6时过后，超过18万发炮弹如雨点般砸在德军防线上，基洛夫格勒地区被笼罩在火海中。“我们的位置在基洛夫格勒以西，”第10装甲掷弹兵师的一名参谋沃尔夫写道，“但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场毁灭性炮击的雷鸣。”

炮火准备之后，科涅夫指挥部队多路冲击德军的防线：塔拉索夫少将的第53集团军在基洛夫格勒以北，扎多夫的第5近卫集团军攻击扎姆扬卡以西的地段，舒米洛夫中将的第7近卫集团军在基洛夫格勒以南行动，罗德米斯特罗夫的第5近卫坦克集团军则出动500余辆坦克同时支持南北两翼的攻击。

德军第47装甲军军长沃曼请求希特勒允许撤退到基洛夫格勒以西的一条较短的战线上。但立即遭到拒绝，并被要求战至“最后一枪一弹”。

战场上的苏军狙击手

在阻击阵地上准备开炮的德军IV号中型坦克

苏军第7和第8机械化军在德军第11装甲师和第10装甲掷弹兵师的结合部打开了突破口，迅猛向西推进，迫使这两支德军部队不得不朝西南方向撤退。同时，苏军也切断了德军第376步兵师和第2伞兵师的联系，为应对危局，沃曼要求德军第3装甲师紧急填补缺口。第3装甲师指挥官是弗里茨·拜尔莱因将军，在北非担任过隆美尔元帅非洲军团的参谋长。他虽作战经验丰富，但在东线战场却是“新手”。而且，他的部队虽刚刚补充了一些兵力，但都是缺乏训练的新兵。即使这样，拜尔莱因在接到行动指令后，他的第3装甲师还是立即做出了反应，在6日6时向苏军发起了反击。他的设想是切断当面苏军部队的补给线，并与北面的德军第11装甲师会合。在反击的最初阶段，第3装甲师击毁了数量可观的苏军T-34坦克和76毫米反坦克炮。但由于积雪太深，补给跟不上，拜尔莱因的坦克部队既缺炮弹又缺燃料，在前进了8千米后，随着夜幕降临，便再也走不动了。而苏军多支增援部队正向德军第3装甲师涌来，若不撤退，这支部队随时有被包围的危险。拜尔莱因告诉他的作战官福斯中校，希特勒“不得后退一步”的命令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在非洲就遇到过这种情况，那几乎让我们在阿拉曼失去整个非洲军团。要不是隆美尔抗命，北非的战事在1942年就结束了。”

由于一支苏军部队穿插到了马拉维斯卡附近，切断了第47装甲军军部的对外通信，这反而帮了拜尔莱因，使他能够根据自己的判断行事，而不是不折不扣地服从希特勒的指令。

来自空中的打击

双方交战的主战线现在距离基洛夫格勒以东仅10千米，苏军一些先头部队已经打到了该市的南郊。毫无疑问，基洛夫格勒地区的德军部队即将被包围。拜尔莱因对福斯说：“基洛夫格勒现在太像斯大林格勒了，我们必须赶紧突围。”

1月7日中午，拜尔莱因下令突围：部队在16时天黑时开始行动，全师分为5个战斗群，逐次向德军第11装甲师阵地移动。

16时刚过，拜尔莱因向沃曼发出了最后一条无线电信息，内称，“第3装甲师正朝西北方向突破环形包围，以期在敌人后方采取行动。”之后，拜尔莱因下令全师立即保持无线电静默。

当夜阴沉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月光，德军第3装甲师各战斗群在零下13℃的寒冷气温下开始攻击前进。最终，经过40千米的急行军后，在伊万尼夫卡村附近与德军第11装甲师的先头部队会和。至此，突围成功，德军第3装甲师只损失了1辆装甲车和几辆卡车。

与此同时，基洛夫格勒近郊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被困在那里的德军3个师的防区不断缩小。而在城市以南的高地上，德军第2伞兵师虽然仍在坚守阵地，但伤亡巨大，减员甚至达到了60%至70%。

在战役的关键时刻，苏军的一支尖兵部队第67坦克旅突进至马拉维斯卡，使该地区的一座德军机场完全暴露，这也迫使沃曼少将紧急转移了自己的指挥部。然而，苏军第67坦克旅并没有进攻这座机场，使得驻扎在那里的德国空军第2对地攻击联队第3大队随后在反坦克王牌飞行员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上尉的带领下，给这支坦克部队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拜尔莱因的突围，让沃曼手里有了一支机动部队，在获得油弹补给后，第3装甲师受命攻击莱勒科瓦地区的苏军，以掩护德军第14装甲师和第10装甲掷弹兵师等部的撤退。在向莱勒科瓦攻击前进的过程中，第3装甲师击毁了苏军大约30辆坦克和40门反坦克炮，而在其东面行动的德军第11装甲师也在反击中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1月9日，拜尔莱因又奉命向马拉维斯卡派出两个战斗群，以打击苏军第67坦克旅，但在15时却发回报告称，马拉维斯卡周围的苏联坦克正在受到德军Ju 87“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的猛烈攻击，战场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苏军坦克。拜尔莱因在多年后回忆说，“镇上有很多苏军坦克，它们像是正在等待补给。”这些飞机正是鲁德尔的德军第3大队，不仅配备了炸弹，每架飞机还有2门37毫米加农炮，每门炮配有6发炮弹，火力强大，一架接一架地俯冲攻击，很快就使苏军坦克部队损失惨重。至此，德军第47装甲军的军部暂时安全了。

“很难说谁被包围了”

德军第3装甲师和第11装甲师的行动实际上并没有对苏军造成太大的杀伤，但为基洛夫格勒的3个德国师突围打开了缺口。此时，希特勒综合考虑后也终于允许被困的3个师突围。

战斗间隙进行任务准备的T-34的坦克手们

德军在1月10日开始逃离基洛夫格勒，于次日黎明终于完全脱离了苏军包围圈。其第10装甲掷弹兵师的官方战史记述了这次逃亡：“全师还算有序地离开。由于只有一条冰冻的道路可用，各单位的撤离必须精确安排……有几辆敌方坦克试图阻止我们……士兵们自行炸毁了可用的重型武器和大炮。”德军突围一事，让科涅夫将军很不高兴，他下令各部队立即追击。在苏军重炮的轰击下，作为殿后部队的德军第2伞兵师受到了重创。

另一方面，拜尔莱因的德军第3装甲师又受命北上赶往卡尼什地区，去接应行动迟缓的德军第320步兵师撤退。在卡尼什，苏德交战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战斗混乱而血腥，拜尔莱因回忆说，“大家都搞不清情况，很难说究竟是谁被包围了——德国人还是俄国人。”

1月12日，苏军第2乌克兰方面军的一次强攻直插德军第47装甲军和第11军的结合部，在这两支部队的侧翼打开了缺口。在此紧要关头，沃曼将军命令德军第3装甲师从卡尼什转往西北面5千米处的潘切夫，对苏军的侧翼发起反突击，以挽救濒临崩溃的战线。

就在第3装甲师向集结区进发时，德军武装党卫队第3SS“骷髅”装甲师和“大德意志”装甲师及时赶到，使沃曼手里的机动部队力量大大增强，迅速稳定住了德军防线。接下来的几天中，乌克兰第2方面军尝试在战线的不同部分发起进攻，但大都未能成功。交战双方都被持续激烈的战斗搞得疲惫不堪，战线暂时稳定下来。

这场战役使双方参战部队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德军大多数步兵团被消耗的只剩下营一级的兵力规模，而各装甲师的坦克也都损失惨重。第3装甲师师长拜尔莱因擅自率部撤退，没有受到任何纪律处分。苏军在1944年初包围和摧毁德军第8集团军的战役目标未能达成，且自身也损失严重。德军第8集团军虽暂时守住了防线，但之后不久，在科涅夫将军的部队补充了新生力量之后，德军防线还是被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