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姓埋名30年 书写永恒人生

2024-01-04 01:47中国原子能
军工文化 2023年10期
关键词:核聚变回国

文/中国原子能

王承书打小就与民国名媛的兴趣截然不同,当同龄人都在吟诗作画的时候,她却沉浸在数学、物理的领域中不能自拔。连家中雇佣的工人都常常打趣道:二小姐算账,又快又准!

王承书

1964 年,新疆罗布泊的一声巨响,震惊了世界——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这背后,有这样一位奇女子:为建设新中国,她舍弃半生积蓄,毅然回归祖国;为发展中国核事业,她放下一生荣与名,隐姓埋名三十多年。她一生贡献无数,却鲜为人知。

在她笔记的扉页里,有一张已经发黄的字条,上面写道:“无论任何条件下,坚决完成党交给我的任何任务,在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她就是王承书,我国杰出的女科学家,中国铀同位素分离事业的理论奠基人,为中国核事业作出突出贡献的“无名英雄”。

鸿鹄之志显于行

1912 年6 月26 日,王承书出生于上海一个书香之家。父亲早年是进士出身,曾被送往日本留学,回国后担任高等学校教授和警司司长;母亲出身扬州名门——被誉为“晚清第一名园”的寄啸山庄。

但王承书打小就与民国名媛的兴趣截然不同,当同龄人都在吟诗作画的时候,她却沉浸在数学、物理的领域中不能自拔。连家中雇佣的工人都常常打趣道:“二小姐算账,又快又准!”

王承书从小就生活在异样的目光中,那时数学、物理是男人的专长,而女人更多还是被框定在相夫教子、琴棋书画等领域。

同龄人的排斥,加上自身体弱多病,成了她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但这些都无法阻碍她学习的热情,凭着自身一股不服输和努力上进的精神,上学期间她的数学始终是第一。即便小学六年级和初中三年级曾因病休学两年,她也倔强地坚持与同班同学一起参加升学考试,且均以优秀的成绩被录取。

青少年时期,她追求妇女解放,想要摆脱封建束缚,探索科学真理,并一直以居里夫人作为自己顽强拼搏、刻苦钻研的榜样。

1930 年,王承书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至燕京大学,她选择了少有女子就读的物理系(她是上、下两个年级中唯一的女生)。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曾获得学校最高荣誉“金钥匙”——“斐托斐”名誉学位,并先后于1934 年和1936 年获得燕京大学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打破了世人对女子的刻板印象。

在燕京大学,她还遇到了此生挚爱——张文裕。张文裕是燕大教授,也是她的导师,他们彼此吸引,相知相爱。1939 年,在著名物理学家吴有训的见证下,他们结为夫妻。

成婚后,王承书与丈夫一同前往昆明西南联大。当丈夫在西南联大物理系教书时,王承书也没有放弃自身所学,也在积极地寻找着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此时,她得知美国密歇根大学有一笔奖学金,专门提供给亚洲有志留学的女青年,但规定不给已婚妇女。

“为什么已婚不行?女子能否干事业,绝不是靠已婚与未婚来裁定的。”

她立即给奖学金委员会写了信,坦陈了自己的情况,也表明了决心,最后成功申请,被密歇根大学破格录取,并于1941 年8 月孤身前往美国密歇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报国热血蕴于心

彼时,日军占领上海、南京大屠杀、卢沟桥事变的国耻,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当时她只有一股信念: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在1949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时,远在美国的王承书,在电视上看到毛主席那庄严的神情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方阵,热泪盈眶的她做了一个决定——放弃在美国的科研,回归祖国。

彼时的王承书,与张文裕有了孩子,住着花园小洋楼、出门开着小轿车,更是受人尊敬的女科学家,她拥有无数女人向往的生活。但她还是决定直接放弃儿子的美国国籍,回到祖国。朋友无法理解为何王承书非要回贫穷落后的中国?

王承书的解释只有一句:“正因祖国贫穷,才需要自己,我是中国人!”

她迫切想要回国效力,却遭到了重重阻拦。当时朝鲜半岛局势恶化,中美关系急剧降温。美国政府有一条禁令:凡是在美学理、工、农、医的科学家都不允许回新中国。而学术能力有目共睹的王承书和她的丈夫张文裕,都在被禁之列。

他们只好继续留在这里做研究,等待回国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七年。

1951 年,她和乌伦贝克教授创建了以他们姓氏命名的“WCU(王承书——乌伦贝克)方程”,一经发表就轰动了学术界。

接下来,她又第一个证明了索南多项式,这个成果再次引起国际学术界巨大轰动。乌伦贝克教授更对她有着高度评价:“她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取得巨大学术成就的她却从未放弃归国的机会。1954 年,王承书无意间在拉布拉多州一个邮局门口见到了一则不显眼的通知,这则通知上说,经过周恩来总理在日内瓦会议上的努力,中美两国就中国科学家回国问题达成了协议,凡是愿意回国的中国人都可以回去。

得知此事后,王承书和丈夫把宝贵的书刊和资料陆续分批寄往北京,足足有三百多个包裹。同时,他们继续锲而不舍地向美国政府递交回国申请书,驳回来,又递交上去,再驳回来,继续递交,如此反复,终于在1956年得到了放行。

1956 年11 月,王承书夫妇踏上离别了17 年的土地,简陋的房屋,拥挤的公交车,却让她感到无比舒心。

三次“我愿意”奠定永恒人生

回国的王承书,与张文裕一头扎进祖国的教育事业,一边为祖国培养人才,一边参与核聚变研究。

1958 年,我国筹建了热核聚变研究室,聚变能被认为是人类最理想的清洁能源,也称人造太阳。但当时这一技术在国内一片空白,也是王承书从未接触的陌生领域,对46 岁专业已经定型的她而言,是一个充满风险的巨大考验。面对钱三强的邀请,王承书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1959 年,王承书被送往苏联学习培训,在回国的火车上,她用七天七夜把美国最新出版的关于热核聚变的书籍《雪任德方案一美国在受控制聚变方面的工作规划》翻译了出来,为中国热核聚变研究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撑。其后不久又翻译了《热核聚变导论》,填补了中国热核聚变领域的空白,这两本书也成为培养热核聚变方面人才的基础教材之一。

后来,中苏关系恶化,苏联撤走了在中国的所有专家和设备,并讽刺地说:“就靠你们自己,这个厂子能搞起来?”

面对如此形势,1961 年的一个早上,二机部副部长钱三强筹措再三,还是拨通了王承书的电话,请她到办公室议事。苏联撤走专家,中国高浓缩铀的研发陷入困境,高浓缩铀是原子弹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放眼当时的中国这方面唯有王承书最合适。但这是一项高度机密任务,接受以后必须对所有人保密,包括家人。而且要淡出众人的视线,不能出席任何会议,放弃科学界所有的荣誉,远离家人。钱三强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找王承书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当钱三强说出任务以后,王承书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同年,她加入中国共产党。

1962 年,她告别了家人,来到中国第一座浓缩铀生产工厂五〇四厂进行科研工作。

在五〇四厂的日子,她以拼命般的势头忘我工作,和众多科学家们先后解决了数百个理论问题、技术问题、材料问题、工艺问题……她运算的资料数据堆满了三个大抽屉,所有数据她都要亲自过目,没日没夜地计算、推导,还不过50 岁的她,已过早添上了满头银发。

当时时间紧迫,工作计划是按原子弹爆炸的倒数时间表来安排。王承书和科研人员为检验结果的准确性,坚持用手边的手摇计算机作必要的验证。同时,她带领科研人员多次下工厂,深入调查,仔细分析比较理论计算与实际运行的参数,对建议的启动方案反复论证,并付诸实施。

1962 年,时任副总参谋长的张爱萍来到五〇四厂进行调研。他问到有无把握按时生产出合格的产品时,把目光投向了王承书。

王承书坚定地回答:“可以。”

张爱萍又问:“有什么依据?”

王承书回答:“我们在原子能研究所所做的理论计算和实验证明,能保证按时出合格产品。在我的承诺中,除了对孩子的承诺不能兑现外,其他的都能兑现。”

经过三年的艰苦岁月,1964 年1 月14 日,五〇四厂终于成功研发出第一批高浓铀合格产品,为原子弹爆炸提供了最根本的燃料保证。

同年10 月16 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震惊世界。这一年,王承书52 岁。

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钱三强再次找到她,希望她继续隐姓埋名从事核事业研究,并问她: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有什么话要带给先生和孩子?”

“也没有。”

“那你愿意继续在这工作吗?”

“我愿意。”

这一句“我愿意”的注脚,是王承书三十年如一日的坚守,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干得出勋绩,满头青丝化作白发。她奉献自己的一切,却没有半点怨言。

竭尽所能馈于民

她的一生奉献了太多太多,生活却简朴到让人难以置信。家中的陈设,除了三个旧书柜、一套旧沙发,就是一张睡了一生的硬板床。

长年不倦的工作,使夫妇二人都积劳成疾,但他们却很少去医院治疗,因为他们既怕影响工作,也不愿多花国家的钱。

她晚年患白内障,医生建议她打10 针进口药,当她听说每支药600 元人民币,便幽默地说:“你看,我这双眼睛还值6000 元吗?”

她对自己“抠门”得厉害,可对国家和社会却无比慷慨。从入党的那一天起,她就从280 多元的工资里拿出200 元交党费,剩下的80 多元里,还要拿出一部分去资助学术活动和生活困难人员。党委劝她:“王先生,你不能这么交,你还得生活呀。”她摇摇头,“我既然入了党,就要给党做贡献。我用不了这么多钱,国家不用给我这么多钱。”

王承书十分重视人才培养,与眼疾作斗争的王承书,把每篇论文的英文一笔笔描深,然后再用放大镜阅读。经她“掌眼”的论文都经过多次修改方才“过关”。“我把我的学生培养起来,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1992 年11 月5 日,积劳成疾的张文裕去世后,她将两人一生的积蓄,以丈夫的名义全部捐给“希望工程”。她曾说:“一个国家教育上不去,人才培养不出来,这个民族就肯定没有希望。”

如今,在西藏日喀则的萨迦县,还能看到一座以张文裕先生名字命名的“文裕小学”。

同年底,同样积劳成疾的她,收到了病危通知后,留下了如今一纸遗书:

王承书的一纸遗书:

虚度80 春秋,回国已36 年,虽然做了一些工作,但是由于客观原因,未能完全实现回国前的初衷,深感愧对党、愧对人民。死是客观规律,至于什么时候走我却是未知数,“笨鸟先飞”,留下自己的几点希望:

不要任何形式的丧事;

遗体不必火化,捐赠给医学研究或教学单位,希望充分利用可用的部分;

个人科技书籍及资料全部送给三院;

存款、国库券及现金等,除留8000 元给未婚的大姐王承诗补贴生活费用外,零存整取的作为最后一次党费,其余全捐给“希望工程”;

家中一切物件,包括我的衣物全由郭旃(即王承书儿媳)处理。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她的一生真正做到了“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她的低调简朴,也为她的一生蒙上一层神秘面纱,她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伟绩更被深深地“藏”了起来,成为中国核武事业上最神秘的存在。

1994 年6 月18 日,默默无闻奉献了一辈子、清贫了一辈子的她,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人世间行走80 余年,王承书心系祖国、心系物理,不求名不求利,生活清贫却精神富有。三次“我愿意”,两次“没有”,一纸“遗书”是对王承书一生拥有崇高精神的高度评价。

猜你喜欢
核聚变回国
核聚变能应用前景现一丝曙光
粉末冶金航空刹车片:三万里回国路,二十年砺剑心
我国首项核聚变国际标准成功立项
核聚变
扭转人才流失:普罗夫迪夫如何吸引保加利亚年轻人回国
刘佳炎:回国创业让人生价值最大化
欧洲激辩“IS新娘能否回国”
《以身许国——那些从杜布纳回国的科学家的故事》新书首发
燃起“太阳之火”——谈谈“可控核聚变”
德国仿星器:聚变装置造出氢等离子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