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绿地社会健康促进作用与增效路径研究综述∗

2024-01-16 09:23卢怡吉
中国城市林业 2023年6期
关键词:绿地尺度效益

罗 丹 卢怡吉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 重庆 400030

从20 世纪的公园处方, 到近年来疫情期间表现出的人们对绿色空间的需求[1], 城市绿地对健康的促进作用早已得到广泛的认可和印证[2-3]。1946 年, 世界卫生组织(WHO) 将健康划分为生理健康、 心理健康和社会健康。 社会健康既可以是人的健康维度之一, 也可以是影响人类健康的一种社会维度, 前者表示人与人如何相处, 彼此如何做出反应, 人们与社会制度和社会习俗如何相互作用, 后者是影响他人和社会机构的社会环境健康水平[4-5]。 但现有绿地健康效益的研究或关注整体健康, 或集中在生理、 心理维度, 社会健康研究进展相对滞缓。

当前的城市化背景下, 高密度的用地结构挤压了绿色空间[6], 网络社交方式改变了传统社群关系, 实体空间的实际使用受到城市化和信息化发展的冲击, 空间粘性面临考验, 而绿地的社会健康促进有着巨大的优势[7], 因此成为存量发展时代重点考虑的问题之一。 绿地社会健康效益包括个体和社会两个层面, 个体层面即使用者通过使用绿地获得的社会健康效益; 社会层面则是表征社会环境的关键结构, 描述了影响人类健康和福祉的社会动态[5]。 而绿地对人们的亲社会行为[8]、 获得社会支持[9]等方面的积极影响证明了绿地对社会健康的供给能力, 并且疫情后人们对绿地的使用需求中进行社交活动和与家人相处的比例剧烈增加[10]。 然而, 现有研究中多将社会健康作为整体健康的一个模糊维度进行讨论, 又因社会健康概念的丰富内涵和多维视角, 绿地社会健康研究呈现散点式、 碎片化的状态, 绿地社会健康及其促进作用亟待明晰, 其可能的增效路径也迫切需要体系化的框架建构。

因此, 本文梳理2015 年1 月至2023 年9 月web of sciense 数据库中的350 篇相关文献, 讨论城市绿地与社会健康如何关联, 包括城市绿地对社会健康促进作用的具体体现, 以及存量背景下如何进行有效的社会健康绿地增效? 梳理绿地社会健康的研究要点, 进而剖析绿地社会健康促进作用及其系统框架。

1 绿地与社会健康效益的关系

相比于生理、 心理健康侧重个体自身的健康状态, 社会健康更强调个体对外的连接关系。 从概念上看, WHO 将对社会健康补充解释为社会适应良好。 麦克道尔指出包含传统的社会健康是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并且能获得生活必需的商品和服务, 而个体社会健康则是个人幸福的维度,是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如何共处, 包含个性、 社交能力、 社交技巧等因素[4]。 生理健康关注人们的生理机能如体力活动、 肥胖等疾病。 心理健康关注内在心理机能健全以及社会适应状态的内外两个方面[11]。 生理健康强调人的自然属性, 社会健康强调人的社会属性, 心理健康二者皆有。 从内容上看, 社会健康关注的外向关系包括了人与人的互动以及人们对所处社会关系的适应, 即社会健康的两个维度: 个体/群体维度、 社会维度[5]。

绿地作为特殊的公共空间, 既具有公共属性,也具有独特的自然属性, 前者使绿地作为一种能支持人类社会活动的空间资源, 后者赋予绿地更多有益于人类健康的空间效能, 具有促进人际、人地关系的巨大潜力。 绿地可以促进不同人群之间的交往互动, 包括陌生人、 邻居、 朋友; 使用绿地、 欣赏景观、 认同文化可以促进人们对地方的功能依赖和精神认同, 促使人们对所处环境的融合。 绿地作为一种空间类型, 其配置影响客观环境的形态特征和使用状态, 进而与整体社会相互影响。 绿地对人际、 人地关系的促进, 以及作为客观空间与整体社会的相互影响决定绿地具有重要的社会健康价值。

2 绿地社会健康的研究维度

根据关键词聚类(图1), 绿地社会健康高频关键词共分为3 类: 1) 绿地社会健康促进作用,包括社会凝聚力、 暴露、 接触等; 2) 群体分异与人群需求, 包括儿童、 老人、 青少年, 以及满意度、 安全、 焦虑等; 3) 空间尺度与绿地类型,包括社区、 城市、 国家, 以及城市公园、 社区花园等。 聚类结果表明绿地社会健康的作用聚集在人际和空间2 个维度。

图1 关键词共现聚类图谱

人际层面的绿地社会健康即绿地直接作用于使用主体进而产生健康效益, 具有明显的群体分异性。 性别、 种族、 自身社会关系等各种不同背景特征的人群, 甚至人们在不同生命阶段的社会健康需求都有差异, 比如青少年到公园玩主要是对同龄人的社交需求[12]、 年轻人对社交场所的隐私需求[13]、 老人在公园活动需要社会支持[9]等。空间层面的绿地社会健康即绿地作为结构性要素影响社会环境及优化社会资源, 在不同的空间尺度上有不同的作用方式。 比如, 社区尺度和城市尺度考虑的群体需求矛盾[14]和社会背景差异都有所不同[15], 社区尺度需要对低流动能力群体着重考虑[16], 而城市尺度则需要平衡多元群体的社会健康需求[17]。

因此, 本文从人际和空间两个层面对绿地社会健康效益进行阐述(图2)。 人际层面的社会健康效益是指绿地作为社会活动发生场所, 如何影响人们进行社交行为, 促进人际社会关系; 空间层面的社会健康效益是绿地作为一种结构要素和公共资源, 如何影响多尺度的社会健康水平, 将为城市的社会健康提供哪些支持。

图2 绿地的社会健康促进作用

2.1 人际层面绿地社会健康促进

不同群体的社会健康需求差异导致人们从绿地中获得的社会健康促进不尽相同[18]。 但绿地社会健康效益的发挥始终和人与绿地的联系程度有关, 这种联系由浅至深分可以为3 类: 绿色暴露(绿地作为自然空间所起到的客观联系作用); 绿地感知(绿地作为感知对象所起到的人与绿地的主观联系作用); 绿地使用(绿地作为活动场所所起到的人与人的社会联系作用)。

2.1.1 绿色暴露

提供绿色暴露和社会接触是绿地促进个体层面社会健康的基础。 首先, 自然暴露可以促进积极社会行为, 接触自然会增加陌生人之间的亲社会行为[19-20], 并提高社会联系和满意度的评级[8], 增加社会参与和社会互动[21]。 其次, 绿色暴露可以缓解负面社交状态, 使网络中高度连接的年轻人得到喘息机会[22], 社会接触通过碰面来强化、 维持、 建立社会关系, 促进社会连接, 通过与朋友和邻居见面互动, 增加社会联系强度[23]。 绿地也为发展新的社会关系提供了可能,例如公园中相亲角、 带孩子的家长们、 小狗的主人们更可能因相同的行为进行经验交流[24]。

2.1.2 绿地感知

绿地是人们使用空间并进行社会活动的前提,但并不意味着绿地就能直接促进社会健康效益[25]。 体验是实现绿地的客观特征到实际社会健康效益转化的关键过程[5]。 对绿地物理环境特征的主观感知主要包括可达性和吸引力。 交通可达性会直接影响访问绿地的频率[26], 但在社会活动层面, 其重要性有所不同, 其中, 视觉可达会影响人们在公园中的被动社交互动[27]; 心理可达则可能比客观距离对社会支持的影响更大[28]。 而相关研究表明, 质量可能比可达性更重要[29], 高质量景观可以吸引人们到更远的公园中进行社会互动。

对绿地社会环境特征的感知包括安全性、 社会支持和社会关系等。 例如, 绿地整体安全性比绿地质量更容易影响人们对绿地使用[30], 美国公园的一项研究表明, 更多的犯罪活动[31]也会影响人们到访公园的决定。 另外, 安全的环境可以使父母减少对孩子的看管进而与他人接触[5]。 绿地提供的社会支持对老年人尤其重要[9], 但绿地中现有的社会关系不仅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参与、 交流, 也会造成部分人群的排斥感, 难以获得社会支持[32]。

2.1.3 绿地使用

现实中, 绿地使用是促进绿色空间社会交往的关键, 这在衡量绿地对附近居民健康促进时尤为重要[33]。 绿地使用主要包括到访绿地的活动频率、 活动时长和活动类型。 到访绿地的频率影响人们进行各种社交活动的频率[5], 使用绿地越多,朋友或者家人相处越多, 或者与熟人碰面的次数越多。 活动时间越长, 发生的社交行为更多, 社交强度也随着加深。 此外, 服务设施还会直接影响使用者对绿地的满意度以及在其中获得的社会支持[9], 公园中最具社交互动价值的因素包括座位和桌子, 以及野餐/烧烤区[34]。

因此, 绿地满足人们的社会活动需求, 激发主动或被动的社交活动, 提供社会交往资源, 影响社会交往的状态。 人际层面的社会健康促进作用主要通过暴露、 接触、 体验和使用来引导人群积极的社会行为。

2.2 空间系统层面绿地社会健康效益

绿地对社会健康的促进不仅与个体的行为相关, 还要考虑需求平衡[1,35]、 资源配置[36]等更系统性的问题。 空间层面的绿地社会健康效益即绿地在不同空间尺度中对相应的系统问题的平衡。系统问题包含群体需求矛盾[14]、 社会背景差异[15]和绿地资源配置[37], 三者分别对应主观需求、 客观背景和绿地供给。

不同空间尺度下的绿地布局和结构特征有所不同, 且人口构成差异造成需求矛盾也不同, 因此绿地在不同空间尺度上存在分层级的社会健康效益[18]。 社区以居民日常生活需求为主, 需求矛盾与特定社群特征关联更大, 尤其对于老人[18,30]、 低收入群体[38]、 儿童等低流动能力群体, 他们在社区尺度进行大部分社交互动因而对社区绿地的需求更多。 城市是全部功能的集合体,需要综合考虑全民社会福祉、 大众的审美规律、弱势群体的社会需求[15]、 群体融合等。 空间系统层面的绿地社会健康效益往往表征为不同尺度下社会环境的改善和社会资源的优化。

2.2.1 社区尺度

绿地通过增强社会联系、 空间归属感改善社区社会环境。 绿地可以增加居民社会接触和社会互动, 比如, 美国、 波兰和澳大利亚的社区花园以不同的活动聚集不同的人群, 提供积极和包容的体验, 建立居民之间的社会联系[39]和社会网络, 提高社区凝聚力[40]。 不仅有园艺活动, 还有花园共建、 都市农业等参与式活动通过促进居民交流合作, 增进相互理解, 进而提高社区凝聚力[41]。 绿地促进居民之间、 居民与社区之间的联系, 也有助于加强社会包容并形成社区的归属感[42]。 居民的社会联系还可以增强对犯罪风险的共同抵御[43], 如在对有黑人背景的社区研究中,绿地的存在有助于降低社区的侵略和暴力[44]。

社区尺度下, 绿地通过建立邻里社会资本和引入外部社会资本优化社会资源[45]。 社会资本有两种含义, 一种是个体或团体间的关联, 代表个人与组织中的他人之间的人际联系。 社区绿地通过促进居民社会关系、 社会互动, 进而建立邻里社会资本已经得到一定的证明[30,38]。 另一种社会资本即社区外的资本方, 通过绿地吸引外部社会资本投入, 与社区各利益方共同合作实施推动绿地建设。 在外部社会资本投入的情况下, 社区绿地成为社区环境更新、 社区产业发展、 居民服务升级的枢纽, 探索投资回报平衡的社区更新市场化模式, 进一步产生新的社会价值。

2.2.2 城市尺度

城市尺度下, 绿地从绿色正义、 社会包容、社会安全及社会韧性、 文化认同等方面支撑社会环境。 研究表明, 绿地供应与社会经济地位不存在本质联系[15], 但现实中绿地质量往往与社区经济背景呈正相关, 政策和管理干预可以促进分配公平[35]。 绿色空间提高城市对弱势群体的社会包容[17], 功能复合的绿色基础设施促进包容性城市的再生[46]。 有研究推断, 公园和其他绿地的存在减少了城市犯罪, 但同时也指出不合适的公共空间可能增加犯罪行为[47]。 社会韧性方面, 可进入绿地被看作是一种社会基础设施, 具有减轻灾害冲击, 帮助灾后恢复的重要作用。 例如日本公园可以有效降低灾后最弱势群体的死亡率[48]。 绿地的文化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将促进人们对地方的文化认同, 在意大利南、 北部的不同社会背景下,城市绿色基础设施的文化服务作用均会增强人们对地方的认同和依赖[49], 在绿地中进行的社交活动也可以加强跨文化交流[36]。

基于城市尺度下的开放性和公共性, 绿地通过协调社会资本对社会资源的配置起到优化作用[50]。 城市绿地结合社会资本可以实现政府、 市民、 资本的多方共赢[51]。 允许社会资本参与城市绿地的建设运营维护, 促进政府与市场结合, 可以降低财政负担, 实现城市绿地的可持续运营管理; 引导社会资本介入城市绿地, 置入新业态实现功能复合, 可以提高绿地的服务水平, 满足人们的多元化需求; 社会资本结合公园场景, 促进休闲消费释放空间价值, 实现生态、 娱乐价值向经济、 社会价值的转化。

3 存量更新背景下的绿地社会健康增效路径

存量更新背景下, 城市绿地需要应对经济发展、 人口结构、 社群特征等社会人际环境变化,并对特定需求作出回应[51]。 同时, 存量化的更新方式, 空间生产逻辑和规划, 管控、 运营思路的转变也对绿地的综合效益提出了更高要求,即在突出绿色空间生态效益、 使用效益的基础上, 愈发关注绿色空间的社会效益。 绿地社会健康效益的提升将成为城市空间品质提升的有力抓手。 已有研究证明了绿地在人际和空间层面对社会健康产生促进作用, 但具体的绿地社会健康增效路径仍待探索。 本文初步提出“识别-评价-诊断-干预-管理” 的绿地社会健康增效框架(图3), 以期对绿色空间研究的理论和实践提供支撑。

图3 绿地社会健康增效框架

3.1 绿地社会健康特征识别

在不同空间尺度、 社会背景, 以及不同人群需求的影响下, 社会健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目前, 研究中尚无绿地社会健康空间形式的准确定位。 识别绿地在支撑社会健康过程中呈现出的具体形式与特征是判断绿地社会健康状态的前提。只要能够对绿地社会健康进行表征, 方可探讨绿地与社会健康成效的关联机制, 从而深化绿地健康的内涵与外延, 并将绿地社会健康从社会关系的分析推向空间关系的研究。

3.2 绿地社会健康绩效评价

社会健康绩效评价有助于精准锚定绿地的社会健康价值, 是对空间社会健康效益发挥得好不好以及如何更好的回答。 绿地社会健康绩效的全面量化, 需要选取针对性的评价方法、 可度量的评价指标以及评价标准, 建立多层级、 多尺度和多维度的绿地社会健康绩效评价体系, 反映提供社会健康效益的现有绿地的质量与绿地布局, 指出当前绿地要素的组织是否高效, 评判绿地社会健康促进的合理性以及优化的可能性。

3.3 绿地社会健康关键要点诊断

绿地社会健康关键要点的诊断聚焦现实的社会需求问题。 在系统层面上关注绿地供需平衡、绿色空间正义、 绿地综合可达性与可感性、 绿地参与与社会交往、 绿色空间社会认同等与整体社会健康诉求高度关联的绿地特征和指标的检验。同时要深入识别关键人群、 关键区域、 关键空间单元的绿地社会健康需求和矛盾, 链接绿地与社区资源, 突出城市转型和绿色空间更新中的社群粘性的延续。

3.4 绿地社会健康空间干预

绿地社会健康增效需要通过具体的绿地空间干预而生效。 绿地空间的尺度、 要素与社会健康服务供给的影响并不是相互独立的, 如绿地配置[37]、 绿地质量、 绿地面积、 数量、 形式及功能等, 因此包括政策、 具体的规划设计、 管理等各种空间干预措施对社会健康的影响关系和作用路径仍需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更为重要的是, 存量背景下自上而下、 自下而上及很大程度上二者兼有的空间干预模式将成为存量背景下绿地更新需要探索的问题。

3.5 绿地社会资产价值评估与管理

将绿地作为一种城市社会资产量化其产生的社会健康价值。 对投入成本和产出效益进行评估,例如单位面积的成本投入与单位面积的社会价值产出的对比, 以此科学指导绿地建设的投入、 配置和社会资本的介入方式。 对管理者来说, 绿色空间投入亦是社会的治理工具, 绿地的社会资产价值的量化将为绿地文化服务功能的评估与优化、绿地资源的科学经营管理和可持续发展提供依据。

4 结语

本文系统阐释人际层面基于人-绿联系的绿地促进作用, 空间层面尺度差异特征下的空间系统问题和绿地社会健康空间效益; 明确了绿色暴露、 绿地感知、 绿地使用3 种人际层面社会健康促进作用和基于改善社会环境、 优化社会资源的2 种绿地社会健康空间效益。 在此基础上, 综合绿地社会健康效益的特点和存量背景绿地提质增效需求, 提出了“识别-评价-诊断-干预-管理”的增效框架。 绿地社会健康效益既包含绿地对人的社会健康促进作用, 也强调绿地对整体社会健康的综合价值, 同时回应当前人们的健康需求和存量背景对绿地空间的提质要求, 是城市绿色空间存量优化的又一发展思路。 未来对绿地与社会健康的实际影响需要保持理性思考, 锚定关键现实问题进行深化。 关注现代社会交往方式的实际需求, 建立绿地空间特征与社会交往方式的联系,进行绿地“在地化社交媒介” 赋能; 分析、 追踪绿地的社会健康促进的最终成效, 量化绿地“社交基础设施” 价值。 空间尺度方面则要根据中国特有的实际情况进行“理论成果本土化” 的验证和转化。

猜你喜欢
绿地尺度效益
草粉发酵 喂羊效益高
莲鱼混养 效益提高一倍
可进入式绿地的养护与管理的研究
财产的五大尺度和五重应对
老城区绿地更新策略——以北京西城区绿地提升为例
冬棚养虾效益显著,看技术达人如何手到“钱”来
果园有了“鹅帮工” 一举多得效益好
杭州市区春季绿地对PM2.5消减作用的研究
走进绿地
宇宙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