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䩜”字补释

2024-01-19 03:58吴葆勤
辞书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骑驴俗字三国志

吴葆勤

摘 要 “”作为“冑”的狭义异体字,释作头盔,语文辞书自古至今无一例外。然而,这一义项不能覆盖所有文献。文章指出,“”作为“纣”的俗字,义为骑乘时系在车马后部的革带,骑驴时又特指驴纣棍。由于“”与“冑”的异体关系始终存在,“冑”也连带成为“纣”的假借字。后人不明“纣”“”“冑”之间复杂的音形义关系,造成了对文献的误读与误校。文章的研究旨在为今后大型语文辞书的修订提供参考。

关键词 冑 纣 义项 工具书

“䩜”在古代字书、韵书以及古注中,始终被视为“冑”的狭义异体字。[1]“冑”义为头盔,段玉裁指出:“《荀卿子》《盐铁论》《太玄》皆作‘䩜’。”(《说文解字注》第七篇下)现行大型语文辞书,如《汉语大字典》袖珍本第二版、《汉语大词典》、《辞源》第三版、《辞海》第七版网络版等,同样以“冑”释“䩜”,书证或引《荀子·议兵》“冠䩜带剑”,杨倞注“䩜与冑同”;或引《盐铁论·论勇》“犀䩜兕甲,非不坚也”。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古写本《一切经音义》卷六:“冑,古文䩜同,除救反。冑,兠鍪也。”日本奈良朝(710—784)末期抄写的《新译华严经音义私记》经卷十四“甲冑”条,“冑,除救反。与铀、䩜字同”。(苗昱,梁晓虹 2014)检《说文》“冑”下只录或体“”,并没有“古文䩜”的说法,直到《集韵》才把“冑”“”“䩜”画上了等号:“冑、,《说文》兜鍪也。从冃。《司马法》从革。或书作䩜。”(《宋刻集韵》)此后元熊忠、黄公绍《古今韵会举要》,明梅膺祚《字汇》,清张自烈《正字通》,《康熙字典》等韵书、字书均袭用《集韵》。

“䩜”在文献中的使用频率并不高,有的还被版本异文所掩盖,比如《三国志》(中华书局,2015)卷三十五《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诸葛亮集》“作木牛流马法”:

曲者为牛头,双者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

“鞦轴”《汉语大词典》释作“拴在牲口股后系皮带的轴”,书证即为《作木牛流马法》。[2]考察现存《三国志》诸版本,宋绍熙年间刊本、宋衢州州学刻宋元明递修本、明北京国子监刊本、清武英殿刊本中“鞦轴”均作“鞦䩜”。[3]绍熙本是现存《三国志》的较早刊本,必须重视。近人易培基以明刻西爽堂本撰成《三国志补注》,认为“轴”应当校改为“䩜”。此外,北宋本《通典·食货十》、南宋本《册府元龟》卷九零八、元刊明修本《资治通鉴·魏纪四》中胡三省注引的《诸葛亮集》同样作“鞦䩜”,[4]前者所据文本来自《三国志》写本,后两者则据《三国志》早期印本。宋末王应麟《玉海》卷一八二《蜀木牛流马运》、郝经《续后汉书》卷十五《諸葛亮传》、萧常《续后汉书·音义卷一》“木牛流马”条亦作“鞦䩜”。可见,“鞦䩜”更接近《三国志》原貌。如果视“䩜”为“冑”的异体字,头盔义在“鞦䩜”里扞格难通。唐李匡乂《资暇集》卷下“驴为卫”条提供了更加典型的例子:

代呼驴为卫,于文字未见。今卫地出驴,义在斯乎?或说以其有䩜有槽,譬如诸卫有冑曹也,因目为卫。

“冑曹”指卫府的冑曹参军,是管理兵器的官员。[5]用驴有䩜、槽与卫府有冑曹参军相谐音,以此提供驴的别名叫作“卫”的另一种说法。“槽”“曹”音同而义别,“䩜”“冑”必定也是同样的关系,如果把“冑”的本义安到“䩜”上,驴戴头盔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本文认为,“作木牛流马法”“驴为卫”条的“䩜”,都与头盔无关。“䩜”是“纣”的俗字。下面略做说明。

《说文解字》“纣,马緧也”,“緧,马纣也”,两字互训。纣、緧指驾乘时系在牛、马尾下的革带。“緧”另有“䋺”“鞧”“鞦”等写法,[6]以从革的字形较为常见。《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以“鞧”为正字,收录“后鞧”一词,即其本义。扬雄《方言》卷九:“车纣,自关而东周、洛、韩、郑、汝、颍而东谓之䋺,(音秋。)或谓之曲绹,(绹亦绳名。诗曰:宵尔索绹。)或谓之曲纶。(今江东通呼索纶,音伦。)自关而西谓之纣。”(周祖谟,吴晓铃 1956)可见纣和鞧同物异名,最初只是不同地方的叫法,后来都成为通语。车纣又叫车鞧,如敦煌写本S.2071《笺注本切韵》、P.2011《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释“鞧”为“车鞧”。除了车之外,用于马的叫作马纣、马鞧,用来在骑乘时绕过马的臀部固定马鞍。用于牛的叫作牛鞧,项跋本《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释“纣”为“牛鞧”。古代马具用字多在革部,又按照偏旁类化的原则造了俗字“”,以免跟商纣王的“纣”产生歧义。[7]《大宋重修广韵》:“纣,殷王号也。《方言》云自关而东谓䋺曰纣,俗作。”(余迺永 2000)鞧、纣还可以用于驴,宋人陆游《闲游所至少留得长句》诗有“画桡艇子短驴鞦”句。比《广韵》略早的《龙龛手镜》“,音纣,驴也”,说明“驴”在唐五代口语中已经约定俗成,如抄写于7世纪后半叶的敦煌写本P.2609《俗务要名林·杂畜部》:[8]

驴毛色有青、黄、乌、白、(下音唐)。(亲略反)。楁(驮物具。胡革反。)纣(鞍后绳,直酉反。)

“纣”排列在“驴”下,可见两词关系之近。[9]纣释作鞍后绳,简明而直观。但是,驴和马的骑乘方法又有所不同,民谚云“驴骑后,马骑前,骡子骑在腰中间”。驴背靠前的位置有一块凸起,骑驴要靠后才稳当;马奔跑迅速而颠簸,骑马要靠前才不致摔落。这就决定了马鞍靠前,驴鞍靠后。驴鞍靠后容易向前滑动,得在驴尾巴下面拴一根横木加以固定,这根横木就是《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里的“纣棍”。[10]因此,“驴纣”从“鞍后绳”又引伸为驴纣棍。如宋何薳《春渚纪闻》卷七《骂胥诗对》条:

一日忽有数客访魏,而王至,云:“某夜得一联,似极难对。能对者当输一饭会。”众请其句,云:“笼床不是笼床,蚊厨乃是笼床。”方窃自称奇,而魏即应声曰:“我有对矣,可以‘孔目不是孔目,驴纣乃是孔目。’”一座称快。

“孔目”是“孔木”的谐音,指正对着驴排泄孔的横木,说明驴纣特指驴纣棍。[11]“驴为卫”强调驴“有䩜有槽”,可见“䩜”是驴的特有之物,当指驴纣棍无疑。制作驴纣棍要专门预备材料,叫作“驴䩜材”,李剑国辑校(2015)《唐五代传奇集》第三编卷二十九“窦乂”条:

乃出钱五千文,以纳中郎。与斧釿之匠约,其树自梢及根,令各长二尺余断之。厚与工之价,得驴䩜材及陆博局数百,鬻于本行,乂计利百余千。

驴䩜材长二尺余,唐代一尺约30厘米,二尺即半米多长,由此可知驴纣棍长度的上限。

“䩜”成为“纣”的俗字之后,与作头盔义的“冑”并没有脱钩,异体关系维持不变。这就出现了文字学上一个有趣的现象,用作纣义的“䩜”,又经常写成“冑”,写者以为在用正字,其实却在写别字。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冑”的本义不能覆盖所有文献用例,比如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十五“条流进士”:

咸通中,上以进士车服僭差,不许乘马。时场中不减千人,虽势可热手,亦皆跨长耳。或嘲之曰:“今年敕下尽骑驴,短冑长鞦满九衢。[12]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据国家图书馆藏明抄本《摭言》卷第十)

这首《嘲举子骑驴》的打油诗版本较多,文字略有差异,《唐摭言》卷十二引作:“今年策下尽骑驴,短辔长鞦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易“冑”为“辔”。《太平广记》卷一八三《贡举六·郑昌图》引《唐摭言》作:“今年敕下尽骑驴,短袖长鞦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易“冑”为“袖”。《太平广记》卷二五一《诙谐七·杨玄翼》引《卢氏杂说》作:“今年诏下尽骑驴,紫轴绯毡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易“冑”为“轴”。《全唐诗》卷八七二《嘲举子骑驴》:“今年敕下尽骑驴,短轴长鞦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编者注“短轴长鞦”一作“紫轴绯毡”。郭绍虞辑《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卷上《古今诗话·422嘲举子骑驴》作:“今年敕下尽骑驴,短帽长鞭满九衢。清瘦儿郎犹自可,就中愁杀郑昌图。”易“短冑长鞦”为“短帽长鞭”,面目全非。

厘清了驴纣、驴、驴䩜、驴冑是一组从本字到俗字再到通假字的异形词,就很容易判断“短冑长鞦满九衢”是最符合原诗的版本。马鞍因为靠前放置,马鞦自然要长一些。举子从骑马换成骑驴,仓促之际只能把马鞍挪到驴背上,骑驴要靠后,马鞦的尺寸就显得长了。不仅如此,驴尾巴后面还得系上纣棍固定马鞍,纣棍短、马鞦长,滑稽而狼狈,自然成了众人嘲弄的对象。后人不明从“纣”到“䩜”再到“冑”的形音义纠缠,拘泥于“冑”的本义,不断改字,似乎越改越好懂,其实越改越失真。[13]类似的例子还有《古尊宿语录》卷第十四《赵州(从谂)真际禅师语录之余》:

师与小师文远论义,不得占胜,占胜者输餬饼。师云:“我是一头驴。”远云:“我是驴冑。”师云:“我是驴粪。”远云:“我是粪中虫。”师云:“你在彼中作么?”远云:“我在彼中过夏。”师云:“把将餬饼来!”

驴冑、驴粪、粪中虫是由外及里的层层递进关系。《大藏经》多处把“冑”讹作“胃”,就是拘泥于“冑”的本义而误改。[14]同样,由于“纣”“䩜”的正俗关系辞书不载,“䩜”多被易作形近的“轴”,“作木牛流马法”改“䩜”为“轴”即是一例。“鞦”“䩜”同义,没有必要两字连用。“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文义已足。鞅、鞦处于牛的一头一尾,《世说新语·政事》“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正以鞅、鞦对举。“牛鞦䩜”的“䩜”疑为注“鞦”之字被阑入正文,后人不明所以,又讹为“轴”,辗转至今。[15]“䩜”误作“轴”,[16]唐宋文献不乏其例,如《太平广记》卷二五七引《启颜录》“山东人”条:

山东人来京,主人每为煮菜,皆不为美。常忆榆叶,自煮之。主人即戏云:“闻山东人煮车毂汁下食,为有榆气。”答曰:“闻京师人煮驴轴下食,虚实?”主人问云:“此有何意?”云:“为有苜蓿气。”主人大惭。

“驴轴”即为“驴䩜”,指驴纣棍。“驴轴”又见于古代医学文献,如《外台秘要方》卷三十六载“医小儿疟方”:“取驴轴下垢腻刮取和面,作烧饼与吃,以差止。”宋张杲《医说》卷五“驴轴治疟”、明朱橚《普济方》卷三百九十皆引用此方。《启颜录笺注》以为“驴轴”指公驴的生殖器,以“轴”对“毂”,似有未安。驴爱吃苜蓿,尾下纣棍又易为排泄物所污,所以山东人借此嘲讽。《外台秘要方》“驴轴下垢腻”的“下”正说明“驴轴”非驴身固有之物。纣棍是木头制成,才能从其表面刮取污垢入药。

俗字不尽为辞书所载,考察俗字除了参考历代辞书,还必须深挖文献。俗字构造虽然未必符合六书理论,但其形音义也往往有迹可寻。“䩜”“纣”都是古全浊声母字,一为去声,一为上声,唐代全浊上声和去声就开始合流,两字具备了同音借用的可能。“?”从革,符合马具用字特点,按照偏旁类化的原则借为“纣”的俗字,与作头盔义的“䩜”成为同形字。[17]“䩜”跟“冑”的异体关系始终没有解体,也许因为“䩜”作为“纣”的俗字流行范围不够广,使用时间不够长,“䩜”的新身份总是跟“冑”纠缠不清,以致表示纣义的“䩜”常被写作“冑”,连带着“冑”也成了“纣”的通假字。后人不明“䩜”是“纣”俗体而改作“轴”;不明“冑”是“䩜”的假借而改作“胃”,遂致以讹传讹,乃至习非成是,沿用至今。

附 注

[1] 严格地说,“异体字”是个宽泛的概念。用法完全相同的字才能称作“狭义异体字”,而只有部分用法相同的字,则称作“部分异体字”,详见裘锡圭(2013)。又“冑”和“”在古代是不同的字,前者指头盔,后者用于胄胤,规范汉字合并为“胄”。本文考证字义,作头盔义仍用“冑”字,特此说明。

[2] 有的学者把“牛鞦轴”解释为牛鼻孔上的木轴,是基于中华书局点校本《三国志》做出的解释,详见曹励华、邹慧君(2019)。

[3] 宋绍熙本《三国志》据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本,即百衲本之祖本。宋衢州州学刻宋元明递修本《三国志》据中华再造善本影印的北京大学藏本。明北京国子监刊本《三国志》据日本公文书馆藏本。清武英殿初刻本《三国志》据哈佛燕京图书馆许乃普旧藏本。又,以《三国志》为蓝本改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明嘉靖刻本)第二十一卷作“鞦䩜”,中华再造善本影印的明代万历金陵刊刻的《新刊校正古本大字音释三国志通俗演义》亦作“鞦䩜”。

[4] 易培基《三国志补注》据台北艺文印书馆20世纪50年代影印本。北宋本《通典》据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本。又,《通典》的后出版本,如浙江书局本误“䩜”为“勒”,显系不明文义而误改。元刊明修本《资治通鉴》据日本静嘉堂文库藏本。

[5] 《资暇集》“驴为卫”条文后小注云:“自前汉有直庐,郎吏居之,今则卫士处之。至今紫宸宣政殿外皆有庐舍,以宿卫士是也。”把“诸卫”解作卫士,则“诸卫有冑曹”之“曹”不易索解,本文不取其说。又本文引用点校本时,对原标点有所改动。

[6] 《集韵》平声尤韵以“緧”“䋺”“鞧”“鞦”为异体字,为了行文方便,本文引用文献均保留原字形,不做统一。

[7] 明兰茂《韵略易通》“”下云:“马后䋺也。本作纣,人以此号殷王受,秽之甚也。俗加革。”毕拱辰《韵略汇通》“”下云:“驴鞦,本作纣。”(据广文书局1972年影印本)

[8] 法藏敦煌写本据法国国家图书馆官网照片。又英藏敦煌写本S.3227背面抄写的《杂集时用要字》“鞍辔部”有“驴㨨”一词。《敦煌经部文献合集》(中华书局,2008)录作“驴榴”,校云“含义不明,存疑”。按,细察“国际敦煌项目”(IDP)提供的高清照片,“榴”当为“㨨”字,读同“籀”,即“纣”之同音字。

[9] 《俗务要名林》每一部类下按照“以义为纲、义近相次”的原则罗列该领域最通俗、最切要的词语。关于《俗务要名林》的编排体例,可参看高天霞(2016)。

[10]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南宋画家马远的绢本水墨画《晓雪山行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明代画家张路《骑驴图》中都有驴纣棍的细节,可以参看。

[11] 关于“驴纣”的讨论,可参看雷汉卿(2008)和张小艳(2016)。

[12] 《唐摭言校证》(陶绍清校证,中华书局,2021)以清乾隆二十一年卢见曾雅雨堂刻后印本为底本,《唐摭言校证》卷十五从底本作“短辔长鞦”,校记指出宋筠本、揆叙本、厉校本、徐本、管本、阁本皆作“短胄”,宋荦本误作“短胃”。今按,现存最早的明抄本亦作“短冑”,作“冑”字是。

[13] 承蒙复旦大学苏杰教授见示,在西方校勘学理论中,经常援引两个原则:“何者来自何者”和“难的异文更可取”。后者包含了这样一种认识,即如果几个备选异文中的一个难解,那么它是正确文字的可能性就更大,因为抄写者倾向于消除文本中已经变得难以理解的罕僻的或者古奥的语言形式。《嘲举子骑驴》诗中“短冑”被改作各种形式的词语即其典型案例。“难的异文更可取”原则详参雷诺兹和威尔逊(2022)。

[14] 《大藏经》据CBETA电子佛典2018年版。此条语录又见《赵州录》。《赵州录校注》(徐琳校注,中华书局,2017)卷下作“驴胃”,校注云:“原作‘纣’,依南藏本、北藏本改。径山本作‘胄’,为‘胃’之形误。”今按,作“胄”“纣”并是,作“胃”反是误字。

[15] 明黄正甫刻本《全像三国志演义》作“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校刻者似乎已经意识到“䩜”为衍文。

[16] 有学者以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五所载院本名目《驴轴不了》为例,认为“纣”又记音作“轴”,详见蒋宗福(1999)。在中古入声字派入平上去三声之后,“轴”失去入声韵尾,在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里读作阳平。明梅膺祚《字汇》云“轴又叶直佑切,音冑”,是读《诗经》时的叶音。“轴”在元明时代是否读作去声,目前没有坚实的证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轴”收录去声的读法,不载释义,仅用于“大轴子”“压轴子”。徐世荣(1997)认为“轴”变调为去声,似与旧读反切“直六切”有关,“六”今音已读去声,依今音切“直六”,自然变成去声。本文认为,两词的“轴”都有处于最后的含义。《汉语大词典》以“压冑子”和“压轴子”为异形词,指戏曲演出的最后一出,可见“轴”的去声应源自“䩜”,与反切“直六切”无关。

[17] 从逻辑上讲,“䩜”也有可能跟“”一样,是按照六书原则专门为“纣”造的从革由声的形声字,恰好与“冑”的异体字“䩜”同形,“䩜”与“冑”从狭义异体字变成了部分异体字。无论属于哪种情况,两字的形音义纠缠关系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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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出版社 南京 210009)

(责任编辑 马 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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