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女生拆旧，拆出新赛道

夏榕

近日，“00后女生小雪在上海拆旧，拆出体面生活”的新闻冲上热搜。没有高学历的新一代拆旧工人怎样创新工作方式？小人物如何在大上海破圈？小雪的创业经历给了大家启发。

从全职妈妈到上海包工头

大锤抡到墙上，把小雪的人生砸出两面：一面是生活在杭州的全职妈妈，一面是在上海当包工头。

整个上午，小雪都没歇脚，到浦东开工，又到黄埔谈价。她已经熟悉了工地上的灰尘，习惯了忙碌的日子。

这是一个“00后”女孩过去没想过的生活轨迹。

小雪来自湖北农村，14岁辍学后辗转湖南、北京等地自谋生计，后来在杭州一家公司做前台。2020年和相识几年的网友陶登科见面，互有好感的两个人随即结婚，第二年生下女儿。

小雪的公公婆婆在上海做老房、二手房拆旧工作，小雪只能辞去工作，在家全职带娃。做咖啡师的丈夫开网约车、送外卖，勉强维系一家三口的生活。一出月子，小雪便推着女儿，跑去杭州大学城卖花，她爱笑、爽直，鲜花销量不错，一天能挣上两三百元。

2021年，小雪回湖北老家时，买回一只小猫。为了打发时间，她在小红书上分享小猫日常。一天，小雪在社交平台上随手发了个女儿和猫玩耍的视频，瞬间得到一千多的点赞，还有不少人请求更新视频。小雪一时没有好玩的内容发布，便发了公公婆婆在上海拆旧的视频，没想到引来二三十人咨询，先后成交了六个拆旧订单。接到订单的公公一下忙不过来了，小雪和丈夫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赶去上海帮忙。小雪心想：“或许我们能靠着互联网，给拆旧开辟新路程。”

初到上海，小雪一边在家照看孩子，一边负责帮公公所在的工程队联络客户。以前没有接触过拆旧的小雪认为这个活儿很简单，无非是把原房屋的装潢拆掉，还原成毛坯房的模样。直到第一次站在拆旧现场，她才见识了拆旧的繁琐和艰辛。盛夏，气温居高不下，室内闷得像蒸笼，从头到脚都被灰尘包裹的工人，轻轻一动就落了一地的灰。小雪抡不起大锤，就抓起一把铲子铲腻子，没到半小时，手就酸得举不起来。她转身给工人搭把手，一起推走一車废材。推车过重，在小坡上车子突然不动了，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膝盖渗出一片殷红。

拆旧时的危险其实无处不在：公公被瓷砖划破了腿、工人不小心踩到钉子……老公干了几天拆旧，睡觉总是侧着身体，不想让小雪发现他胳膊疼。一套房子要拆三四天，他们就这样用身体硬扛。但他们很满足，说小雪从网上接的单比以往赚得更多，完工还能立马结账。

于细微处建信任

尝过拆旧之苦的小雪，决定帮助家人，弄懂这个行业的门道。她持续发视频，帮公公的工程队找客户。但公公忙，总要等到周末才能去现场评估报价。

小雪发现很多拆旧的房东都是年轻人，老师傅与他们沟通难免存在代沟。工程队干的活有时不符合对方要求，有时要彻夜赶工，有时还被拖欠工资。于是小雪主动提出帮忙报价，成交率明显提高。

小雪还特意跟在装修公司的监理后面“偷师学艺”。比如拆旧要拆到什么程度最方便做装修，什么样的房型大概要多少钱。回家后再跟公公核实，一点点学着报价。为了掌握工时，小雪把拆旧的步骤都学了一遍：钻掀地板、抡锤砸墙、铲腻子、打红墙，她都能应付自如。

小雪还特别留意细微处。其他人拆旧，会把水管留在墙面，小雪坚持要打掉，以免粉刷后墙面出现空鼓。地漏也常被他人忽略，小雪特别强调，切开地砖后，要清理所有堆积的杂物，一旦地漏堵了、房子的下水不畅会惹很大麻烦。小雪不想自己的疏忽给客户入住后留下无尽麻烦。渐渐地，小雪摸出了门道。为了和客户建立信任，她承诺先拆后付，等装修公司验收后才收款。如此一来，更得客户信赖。

小雪也吃过亏。一次，一套三居室的木地板的龙骨全是膨胀螺丝，四个工人比预期多干了两天才清理干净，那一单亏了本，但她没有中途找客户加价。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她在报价合同上加了这一条，规避日后的损失。她诚信、实惠、地道的服务打动了客户，老客户纷纷给她介绍新客户。

之后，小雪注册了“拆得蛮好”拆旧公司，带着四五十个工人（高峰期加上临时工，足有上百人）的团队，一周至少拆五套房子。她每天骑着电瓶车，到各个工地查看工程进度。眼见工程队忙不过来，小雪套上厚手套，一起抡大锤、铲腻子，样样都是好把式。熟练了，她报价更有底气。她说拆旧不是单纯的力气活儿，更是技术活儿。她常组织大伙儿一起合计，如何拆得更好、更快。

从“小雪”到“廖总”

一个00后女孩带领着一帮大叔级的男人们，相互还沾亲带故，管理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但大伙都服她，一开始都叫她小雪，后来改口叫“廖总”，地位明显高了很多。小雪说她的管理秘诀是：一天给工人400元，还包饭，比上海拆旧市场的平均日薪高100元。

工程队有一个大叔，儿子患病，妻子身体也不好，他只能外出打工挣钱。大叔个子矮，力气小，技术有限，却从不偷懒。他用一锤一铲，“砸碎”一张又一张药费单。

“很多工程队是不要他的，我们还是留下了他。”小雪说，“这些人到外地打工，最直接的追求是钱，这样才能赚出更体面更好的生活”。她只给大家提一个要求：有需要返工的，谁拆的，谁就去返工。

公公在上海干拆旧几十年，做的都是转了几手的工程，装修公司赚一部分，工长扣除一部分，到工人手里的收入自然有限。小雪极力摆脱这种模式，她直接对接客户，这样才能提高工人收入。公公一开始以为她干不了，没想到她整活了市场。

小雪的真心换来了工人的尽心尽力。客户说，经她公司拆除的二手房，地面干干净净，四面墙完全没有死角，可以直接让装修师傅进驻。不少老上海人有几套房，直接认定了小雪拆旧。一回生、二回熟，有人直接把房屋钥匙给小雪，托她全盘处理。一个90后要拆静安寺旁一套200平方米的复式楼，把全屋家私家电都送给了小雪。小雪租住的农民房一下添了好几样进口家电。最令她开心的是，有次拆旧，客户还送了她一只猫。

看小雪拍摄的视频：工人大汗淋漓地认真拆旧，有客户特意点了奶茶、点心送上门。雇主也就变成了朋友。诸如此类的暖心赞赏和认可，让小雪慢慢褪去在这座超级大城市的渺小感。

对小雪来说，上海是他们发展的地方，她不想放弃这里。拆旧拆了这么多套房子，小雪当然也想在上海有个安身之所，但她还是打算以后回老家去买房子。

“这两年来，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上海这座城市太大了，发展得太快了。”

早年不敢来这，她觉得上海太大了，自己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根本不可能生存。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其中一分子，还以一个大家认可的包工头的身份存在，想想都带劲。

如今小雪和团队在上海拆旧过的房子市值超过六亿元，她的收入肉眼可见地增长，账户存款多起来，以前不敢想的买房买车都不再遥远。因为拆旧，她给亲人们创造了工作机会，并提供了不错的待遇，她和家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身高不高的她充满能量，越来越自信。她说，这么活着踏实。

在小雪的朋友圈，她也会晒出新做的美甲，化得好看的妆。但到了工地，累的时候，她铺个袋子就能睡着。

小雪在社交平台上写道：“你要相信努力是会有结果的，无关大小。没有高学历，那就吃很多的苦，总会尝到甜头。”如今，她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