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花为勇士而开

1954-08-23 03:48魏巍
中国青年 1954年23期
关键词:幸福观劳动生活

魏巍

“幸福”,这个闪光的字眼,人们谈起它,是有着多么不同的含义。在这一点上,它比起任何其它的字眼来。都显得突出而强烈。——这是多么奇怪的事!可是仔细一想,哦,它原来紧紧连着一个基本的东西,即每个人各不相同的生活目的。

不同的生活目的,当然不会有同一的幸福观。

生活目的,归根结底,是由不同的阶级意识形成的。

这样看,就没有什么奇怪了。

人们的生活目的,何止千万种!但你清醒地思索一下,还是可以发现一条鲜明的界线。就是说,他是为个人、为少数人而生活呢,还是把他个人融化在集体之中,为集体、为大多数人而生活。这条界线,正是资产阶级及其它非无产阶级思想与无产阶级思想的分水岭,当然也就是他们的人生观的分水岭,幸福观的分水岭。

对于为包含自己在内的集体、为大多数人而斗争的人们说来,不要说集体事业的伟大成就,即使极微小的成就,也会使他们深深地感到幸福。然而,对于为个人、为少数人而生活的人们说来,所谓“幸福”,不过是他个人灵魂深处某几项微不足道的私欲得到满足而已。只要这几项可怜的私欲尚未得到满足,即令集体事业有最伟大的成就,他也是无动于衷,甚至牢骚满腹、悻悻不平的。

确定生活目的,这不是一件小事情,这是一件大事情。年青的朋友们,你既已踏上了人生的道路,你就要严肃地考虑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生活目的。因为它将主宰着你一生的行为,并将从“人”的价值上给你短促的一生作出严峻的结论。……

资产阶级的幸福观与无产阶级的幸福观,至少有下列两个根本不同的特征:

第一,资产阶级幸福观的出发点是个人;而无产阶级幸福观的出发点是集体。

第二,资产阶级的幸福观是寄生;而无产阶级的幸福观是创造。

这是两种完全对立的幸福观!

从这里,我们自己的幸福观,可以得到可靠的检验。

在资产阶级的观点看来,人天生就是自私自利的动物,真正大公无私的人是没有的。所谓“幸福”,当然指的是个人享乐,那有什么疑问呢。假若你跟他说,喂,老兄,为他人打算,为他人做些事,你自己也可以得到幸福,他马上会对你嗤之以鼻。因为对他说来,这是完全不可理解的。“假如说一个人的艰苦工作是为了别人或者为后代人缔造幸福,倒是事实,但是对他自己却没有什么幸福可言。”某些人不正是这样说的吗?这里,我们可以退让一步地问:是的,是为了别人或者为后代人缔造幸福;而这个‘别人或者‘后代人,难道不包括你的父母和你将来的子孙在内吗?大家看,他是把他的亲戚、朋友、亲生父母和他的子孙都排斥在他的“幸福”的概念之外的,这是何等可耻、何等丑恶的极端的利己主义!这就是资产阶级幸福观的赤裸裸的面目!

人们知道,连大地上的某些鸟兽都并不如此。

但资产阶级的幸福观,却是如此。

而在无产阶级看来,在人类社会中,除了那些寄生虫之外,人民之间的互相协助、互相扶持、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同舟共济态度,是完全自自然然的天理人情。道理很简单:为取得生活资料的对大自然的斗争,和为争取解放的阶级斗争,个人、少数人,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因此,“幸福”这个概念,决不会只是个人,而是包含个人在内的同一命运的集体。

这里,本来并没有什么奥妙,但对具有资产阶级观点的人看来,却是不可理解了。

有一位重庆的高中学生发问道:“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为集体,人,就是为别人而活着吗?”

我们不愿过分地去责备他。我们对这个曾经学习过政治常识的学生解释:那么,就譬如你吧,你大概不下于十七八岁的年龄。在这十七八年的岁月里。你吃的粮,你穿的布,你住的房子,你使用的家具,你读的书,你用的纸、笔,你看的电影和戏剧,总之,你所享用的一切生活资料,都是哪里来的呢?当然,都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劳动创造的。而每一件生产品,又需要多少直接和间接的劳动者呢?就单拿你面前的这本《中国青年》来说吧,它不仅是今人,而且是古人,它不仅是无数工人、农民,而且是无数战士的劳动成果与战斗成果,是整个社会的劳动成果。这上面洒满了你不知道姓名的千千万万人的血珠与汗珠。可是整日享用着这些劳动成果的人,却怎样地发问呢,他却问:“人为什么要为集体,人,就是为别人而活着吗?”

在渺无人烟的荒岛上,决不会出现第二个鲁滨逊。

每当提起“幸福”的时候。我们往往仅只意味着‘享受,而不意味着其它,这是由于我们沾染了剥削阶级的陈腐的幸福观的缘故。因为在剥削阶级的观点看来,‘享受与‘劳动是两个绝不相容的概念。如果你跟具有这种观点的人说,喂,老兄!在劳动中也可以感到快乐和幸福,那他又会对你嗤之以鼻。因为这在他又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张文治不正是这样的吗?他说:“有钱的老板们,一天不干活。还能吃得好,穿得好,这样的生活多幸福呵!”他又说:“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吃、喝、玩、乐而已。……老实说,……假如我现在有钱的话,我干脆就不干工作,去……”就是说,携带着他那位可怜的爱人到处去“……而已。”

难道无产阶级的幸福观是这样的吗?

在无产阶级的眼里,这种人不过是令人痛恨的蝗虫,和可耻的盗贼。

不会有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愿去做窃夺别人劳动果实的盗贼。更不会在享用着这些‘赃物的时候,反而感到很幸福。

这,只有资产阶级才会干得出。

也只有他们才那样心安理得。

多么可耻,又多么可恨!……

在无产阶级的幸福观中,‘劳动与‘享受并不是对立的,而是和谐的、有节奏的携手前行。

因为他们懂得”只享受不劳动。不创造。不仅不是幸福,恰恰意味着幸福的毁灭,社会的止衰退,人类的灭亡!

当劳动果实属于人民所有的时候,劳动就是幸福的源泉。不仅劳动的成果,能给人以幸福;就是在劳动过程里,只要劳动者本身充满着自觉与光荣感,劳动和创造本身,也会带给他幸福和快乐,甚至是惊人的快乐。

在我们的国家里,劳动同快乐,是多么亲密的近邻!

在长辛店铁路工厂的四周,我曾遇见过许多退休的老工友,那些辛劳一世白发苍苍的老工友。

他们享用着每月按时领发的退休金,又有强壮的儿子在劳动,他们还有宽裕的时间栽种花木,把家庭收拾得十分舒适。

可是,他们一个一个地都在发牢骚说:“厂子里不要我啦。他们光看人的年纪大不大,就不看人家的胳膊腿怎么样!”他们伸着腿,扬着胳膊叫人看。“这叫什么生活!一天价闷在家里,憋得没法到芦沟桥上去数狮子头,这么下去,就说是铁,也要生锈呵!”

朋友们,你们有空时,可以到长辛店的永定河岸上看看,那荒凉的河岸上,有一片片的小树,一片片开出的荒地。这是谁种的呢,这是谁开的呢,就是那些没有任何人去命令他们的老工友,那些退休的白发苍苍的老工友。……

可见,‘劳动,对于劳动者,并不像对于少爷那么可怕。

在乡村里,我们那些可敬的农民伯伯、大娘、也是这样。

这些几乎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人,在满堂的儿孙媳妇下地之后,你去他家看看吧,他们极少是在那儿静坐的。他们不是磕磕绊绊地去喂猪、喂鸡,就是用粗筋隆起的老手,抖抖颤颤地从墙上取下一楼麻来,坐在那里搓麻。

“喂,老大爷,该歇歇啦。”

“唉,做一点,是一点,人能坐着情吃等死么?再说,叫别人瞧着,也不好看。”

可见,在劳动人民的脑海里,劳动就是道德。

丧失了这种道德,只会感到不安,怎能感到幸福?

可是有些人,却“理直气壮”地质问我们:

“你们常说,为革命事业艰苦奋斗,这不正说明为革命事业奋斗是艰苦的吗?”

我们说,是的,为革命事业奋斗不仅是艰苦的,而且是极为艰苦的;劳动也是艰苦的,而且有些劳动,可以说是十分苦重的。但是,因为他们为人民做了这样的大事,这样的好事,心灵上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与幸福。请问,这有什么矛盾呢?你之所以认为二者绝对的对立,你之所以只感到艰苦的一面,不过是资产阶级的鬼魂作怪罢了。因为对资产阶级说来,你让他为别人做些事,你让他去劳动,那就是‘苦役,怎么会是‘幸福呢!

从这两种幸福观的比较里,就是说,以极端的利己主义和寄生意识为基础的资产阶级的幸福观,和以集体主义和创造为基础的无度阶级的幸福观比较一下,朋友们,你们可以知道,哪一种幸福观是健康的,道德的;哪一种幸福观是罪恶的,不道德的。如果用来指导我们生活的话,哪一种幸福观充满着人的尊严,青春的生命,战斗的、创造的热力,因而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而哪一种幸福观,却是充满着羞耻、腐败、堕落,因而是人民事业的毒瘤。

有人问:“‘幸福究竟包含哪些内容,它是物质生活的概念呢,还是精神生活的概念?”

我认为:“幸福”,既是物质生活的概念,又是精神生活的概念。既是“享受”的概念,又是“创造”的概念。

这才是“幸福”底完整的概念。

人类的物质生活的愿望,不断地得到满足,当然是包含在‘幸福这一个既念之内的。

我们的规模宏伟的建设工作,正是为我们的幸福生活打下雄厚的物资基础。

我们不是禁欲主义者的教徒;我们不过是为多数人罢了。

但是,我们要批判一种流传甚广的论调。

这种论调是:“人生在世,吃穿二字。革命还不是为了更好的吗?”

我们不去分析这论调产生的社会原因;即使说,它指的是为集体而不是为个人,这话也是不完全的。因为它没有说到,做为一个“人”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就人这人精神生活。它把“人”大大地降低了。

裴多菲诗句说: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可见,人,不是可以关在笼子里吃鸡蛋粉的金丝雀呀!

人的精神生活,有极宽广的领域。文化生活、道德生活、理想、斗争、削造、以及友谊、爱情等等,都是这个领域中色彩烂漫的花朵。

一个人,应该极力去开拓这个美丽的精神世界。让它丰富、宽广起来。让它发出火光和音乐一般的声音。让它像长满野花、充满香气的草原。让它像起伏万状的山岳。让它像呼啸着暴风雨的海洋。让它容纳下这块大地,这块生育着无数亲爱的兄弟姊妹的大地!

千万不可使它荒芜。也千万不可使它只有两个可怜的土坑,‘名、‘利的土坑。

在一个革命者看来,离开了伟大的生活目的,一切幸福的概念,都是平庸的。

就比如爱情吧,没有人性怀它是幸福;但假若没有充实着伟大的生活目的,那就像没有阳光照耀的花朵一样,既没有色,也没有香。像果戈理在“旧式地主”里所描写的一对老夫妇一样,吃了睡,睡了吃,请问,还有什么乐趣,又怎能叫做幸福?

世界上尽管有许多人可以把它当做幸福,然而,对一个革命者来说。勉强要他在简单生活欲望的满足里感到幸福,那是多么困难!

你看我,我的生活目的就很“伟大”:

第一,我为工程师的职位和一千个工薪分而奋斗;

第二,我为美丽的小洋房和漂亮的小汽车而奋斗;

第三,我为美满幸福的小家庭而奋斗。

据我看,他的生活目的,渺小得很,可怜得很。因为在他的生活目的中,数来数去还是他,以及几个有限的角色!

我们的学校,如果用人民的血汗培养出这样的“工程师”,真是绝大的罪恶!

另一个人满怀感叹地说:

“人生在世,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我最怕的是默默而生,默默而死,除了亲戚朋友,谁也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这与动物又有什么两样……”他并且说,“我倾倒于‘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的话,我常常想,不能做岳飞,亦要做一个秦桧,不能做郝建秀,做一个蒋该死亦不妨……比那默默无闻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呢。(注)

噫!多么叫人触目惊心!

当过去日本帝国主义者打到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民族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之时,年青的我常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有许多人会甘心出卖自己的祖宗去当汉奸呢?哦,不想我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他哀叹着、深怕和禽兽同类,但他哪里比得上禽兽?禽兽只是盲目地谋生,

并没有这么恶毒地残害人类之心呵!

在我们看来,所谓“名”,不过是集体生活中,同志的、人民的信任罢了。一个人忠诚于集体,给集体多做了一些事情,同志们自然对他表示一种“信任”。——这是集体生活中的正常现象,也是对被信任者的一种鼓励。而野心家对“名”的理解,却是不择手段的高踞人上!

野心家和敌人一样可恨!

人民有一切必要的手段,来对付大大小小的野心家。

请看贝利亚的下场!

什么是伟大的生活目的呢?

这就是人类历史上空前壮丽的伟业:共产主义事业。它是全体人类的仙境。

任何自私的生活目的,比起它,是多么的渺小,可怜!

在一个革命者看来,离开了创造,一切“幸福”的概念都是空虚的。

石油漫流在地上,像清水一样平淡无奇;只有当你燃起它时,才能体现出它的可爱和美丽。

一个正直的人,假若他要想体现出“人”的价值,首先,就要和那些坐享其成功坏蛋区别开来。

否则,他虽然自称是“人”,但早巳失去了“人”的含义。

判别一个“人”的价值,并不是看他从这世界上取得了什么,而是看他对这世界拿出了什么。

幸福,是人所创造,与宗教信徒们的“上帝”无关。不要说高楼大厦,就是一座小小的茅棚,也不会从祷告中产生。

每一小滴幸福,都需要代价。今天的幸福,是无数前人血汗的结晶;今后的幸福,也需要今人相应的代价。

人们常常说,生活在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是幸福的。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据我看,它不外指着下列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他们巳经享受到了他们的前辈战斗的果实。他们巳经不再是没有地位、没有权利的奴隶,他们已经以一个光荣、自由、值得自豪的中国人,站在这个世界之上。并且享受着人民国家的特别关怀和许多方面的福利。

第二个方面,就是在他们的面前,已经开辟了并且继续开辟着宽广的道路,使他们有可能献身于伟大的人民事业,获得工作与创造的机会。

应当承认:这巳经是他们的前一代青年所梦想不得的幸福。

这是无数先辈流血牺牲的结果。

但应同时承认,我们现在的生活,仅仅是幸福的开始。有许许多多方面,迫使人很不满足。

比方说,我们的农民得到了自由,得到了土地,这当然是幸福;可是生产力太低,年年又都有水、早等灾,灾情严重的地区,虽有政府救济,也仍不免要以野菜充饥。

比方说,我们盖了许多的工人宿舍,这自然是工人的幸福;但是因为赶不上需要,有些工人“结婚证”都领下来了,但却找不到房子。

再比方说,我们开办了许多学校,但仍有许多人不能升进中学。

再比方说,有许多青年应当使他们在志趣相投的工作上,发挥自己的才能,但因为某一项工作的特殊需要,他们不能不去做他们不愿从事的工作。甚至还有人找不到工作。

像这样不能令人满足的情况,几乎到处皆是。

但是。朋友们,这种情沉说明了什么呢?这种情沉说明:我们的前辈只是给我们推倒了前进道路上的大山,他们还来不及把一切应有尽有的都准备得那么妥善。可是,我们有志气、有出息的青年,也并不愿意他们的先辈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善。

话又说回来了。难道不正是因为我们各方面都不能满足,才需要我们大踏步的前进吗?如果一切应有尽有,那么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口号,还有什么意义?

有些人很愿做一个“作家”。据说,好处是灵感一来,挥手成篇,名利双收,不亦乐乎!

我倒奉劝抱着这样目的的人,及早回头,去做个投机商,政府法纪虽严,但总有空可钻,一旦检查疏误,名虽没有,利可确保。比之文学投机,名利尽失更为可靠。

像我们这样的大国,实在需要很多作家。苏联有作家一万左右,而我们却仅有数百。目前创作之不能满足人民需要,不能不是原因之一。但“文学商人”,我们一个也不需要。

因为,文学是战线,不是市场。

创作之于作家,首先就是劳动,是日以继夜的、沉重的、复杂的劳动。如果一个人想做“作家”而又不酷爱劳动,他首先就要有做‘小偷、做“骗子”

的勇气。

作家是有幸福和欢乐的。但他的幸福并不在鼓掌声里,也不在用稿费买来麻花吃着又香又脆的时候。

创作不是照像,也不是按照一定式样、一定规格制成的手艺匠的产品,更不是任何形式的抄袭。创作如果真正可以称为创作,作家的幸福就在既艰苦又快乐的创造中。

多么快乐呵,当活生生的现实和自己的生命一起血肉相连地飞出心灵的时候!特别是他的语言,燃起了人们斗争热情的时候!

有一个同志,在朝鲜完成了一部长篇之后,他在深夜,手拿电筒,爬上高山,他想高喊:“呵,我的作品完成了!”

一次,我从第一个早晨写到第二个早晨,在淡青的晨光爬进窗口的时候,写成了。我虽然浑身酸疼,但却不能入睡,我不自禁地写下一篇记录我当时快乐心情的短诗。我还久久地望着第一片早霞,心里在说:“呵,一点不错,工作着是美丽的。”

我问我自己:譬如说在某一天,国家给了我“一千个工薪分”、“漂亮的小汽车”、“美丽的小洋房”等等,总之,都是第一等的享受,我是否会感到幸福呢?我想!在我踏进这个“美丽的小洋房”一刹那,我将会感到幸福;但假若我坐在这样的房子里,我写不出东西,我不仅感不到任何幸福,我感到的将是沉重的生命枯萎的悲哀。朋友们,假若我不能给这世界添一点什么,那么,我活着,会有什么乐趣?

我想别人也是一样。

我的许多朋友,不都是这样的么?

在南方,有我一个常常怀念的朋友。他是某个城市的中共市委书记。过去在军队里做过师政治委员,负过重伤。连年累月的辛劳,使他的身体衰弱了。特别是某次一连几个昼夜没有一刻休息的劳动,使他患了严重的失眠症。休养刚一好转,就又投入工作,身体越发不可收拾,不得不躺在医院。从他的来信中得知,他是多么的苦恼呵。他说,他再不能忍受这休养的生活,他说:“我的脑子坏了,不能做思想工作,还可以去开拖拉机。”

请看,他苦恼的是什么?他苦恼的!并不是没有“美丽的小洋房”,他的休养地是西湖与太湖;他也不是没有、“美丽的小家庭”,他爱他的妻子和儿女;他也不是没有地位,他周围有着许多尊敬他的人们。总之,他现在巳经有了某些人正在孜孜以求的一切。可是他为什么这样苦恼?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革命者。因为在一个革命者看来,即使一切都得到满足。倘使丧失了为人民工作的机会,就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不会有任何一种不幸,比它更为不幸了。

一个人在人生的长途中,是会常常遭遇到这样的或那样的不幸的。但是,一个对人民、对革命忠诚热忱的人,工作的幸福常常能抵抗、冲淡甚至弥补其他方面的不幸;而其他方面的幸福,却不能补偿丧失了为革命工作的最大的不幸。

在漫长的革命岁月中,多少人慷慨地洒尽了鲜血,带着宽大、美丽的梦想倒下了。他们希望自己的后起者建设起自己的国家。

我国绝大多数的青年,他们正是这样做了。他们怀着骄傲的、幸福的感情,勇敢地接受了这副重担。边境的丛林里,有他们的马蹄的音响;大海的白浪里,红色的云雾裹,有他们无畏的歌声;荒凉的大戈壁,印着他们的足迹;星宿海的石岩,刻着他们的名字;野兽出没、人迹罕到的森林,有他们的篷帐;雨雪霜霏的高原,有他们激起的震动群山的怒吼;还有,还有无数平凡的计算机、打字机,倾听着他们终年不懈的、刻苦的、忠诚的心声。他们无愧是中国革命英雄的后代。

可惜的是,还有另一部分青年,他们受了资产阶级很深的影响。他们是那样羡慕安逸舒适的生活,鄙视劳动,害怕斗争,畏惧困难,怕冷、怕热、怕风、怕雨,说什么西北太冷,东南太热。乡村太偏僻,山地太寂寞。一天价怨天怨地,愁眉苦脸。

我不知先烈听到,当作何感想!

有人对他的幸福观,做了如下的描写:

“我觉得一个人的生活安适,就是幸福。比如说,和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坐在屋里,一面喝茶,一面看“深山古寺”的中国古画;在百花盛开的季节,同自己理想的爱人走在林荫小道上谈情说爱;又比如说,和几个情投意合的朋友,在高楼上弹弹钢琴、唱唱歌,跳跳舞;或者在日暖风和的天气里,独自一人在小山顶上读读诗,如果恰巧这时候灵感来了的话,就顺便写写文章。……若果能这样,那该是多亏幸福呵!”

你看,他写得何等高雅!

这不是有关阶级、士大夫之流的声口吗?

可惜他没写上,在月白风清之夜到周作人的苦雨斋里去吃上一杯苦茶。

这使我回忆起,在抗日战争初起,大敌当前之际,躲在小屋里看‘深山古寺”的顺民,不就是这种人么?

如果诸如此类的‘幸福不能实现,他就叫喊起来了。什么气候不适合于他喽,经常闹胃病喽,山地没有电影看,没有舞会,没有游泳池喽,如此等等。

老实说,谁会同情这种娇嫩的少爷、小姐的声调呢!因为他们太健忘了,志愿军在朝鲜吃炒面、拌雪水的日子,并没有过去几天哪。

模范小学教师覃仲斌同志写的“要成为一切人的幸福的匠人”这篇文章,对我们是有教育意义的。

作者初到瑶区开展小学教育的时候,并没有一座现成的小学等着他。面且气候恶劣、住户分散、语言不通。但这位有志气的青年,并没有叫喊。他虚心地向瑶胞学习瑶语,又翻山越岭地去拜访他们,和他们同住、同吃、同劳动,又旅行了巡逻教学。就是这样,经过了两年时间,在上级和瑶胞的支持下,创办了三所民族小学,还开办了夜校。在全部几乎是文盲的瑶胞中,散布了文化的种子。

他最后被调走时,瑶胞们恋恋不舍地围着他,使他深深地感到幸福。他说:这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幸福的滋味。这种幸福是,只有当你用自己的劳动,为集体的事业做过一些事情,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一些,当你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和大家共同享受幸福的情感里,你才能体会到的。

这就是革命者的幸福,创造者的幸福。

这种幸福,所给人的快乐,绝不是一般的幸福可比。不信,请问一问王崇伦创造万能工具胎成功时的情景,问一问战士占领敌人阵地时的情景,勘探队员高擎着他们所发现的矿苗时的情景!

在人民代表大会的间隙里,我请我的一个青年朋友郭恩志到我那里欢聚。

他是志愿军的战斗英雄。在五次战役里,他率领着一个仅仅四十余人的连队,在防御战中,杀伤敌人八百余人。

我请他喝酒。他喝了几杯之后,凑到我的耳边,神秘地、窥探地说:

“什么时候?”

我嫌他问得没头没脑;我反问:“你问的什么呀?”

“台湾呗”

“傻郭!”我亲匿地故作责备地说,“我看无仗可打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呀,”他嘻嘻笑了一阵,把酒杯擎起。我还是弄炸药——到矿上,崩山!”

我多么喜欢他的感情。

他的幸福观我没有问,读者可以推断。我想,大概不是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深山古寺”罢!

也许会有人说,

我对某些幸福观的嘲笑未免过甚。

但我认为,我应该这样去说。因为我们的青年,不是一般的青年,他们是在漫长、艰难的道路上战斗过来的并取得了胜利的中国英雄们的后代,他们肩负的是“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伟大的事业”。他们不应该是怕冷怕热的少爷小姐,他们应该是比他们的前辈更为出色的英雄豪杰;他们不应该是怕风怕雨的温室中的花草,他们应该是傲立在高山之巅与暴风雨为伍的苍松。他们不应该是抱着几项可怜的私欲患得患失的小丑,他们应该是用全部生命,全部青春的热力向崇高目的扑去的战士。他们不应该对那种封建的、资产阶级的、美国式的幸福津津乐道,而应该和人民一同前进,为历经苦难的中国人民创造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们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青年!

我们也应该是这样的青年!

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个人与集体的合谐,就是深刻理解自己工作的意义,自觉地为共产主义事业做出贡献。

只有这,才是人之一生无愧于心的最大的幸福。个人生活愿望的满足,不过是幸福这个大花篮中的一般的花朵。

对自己的工作不感乐趣的人,是因为他还没有深刻理解自己的工作与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的生动的联系。

个人不能和集体合谐一致,个人利益常常突出在集体之上,是一切苦恼的根源。

让我们用毛泽东同志青年时代的日记中的几句话,来作为本文的结束。这几句话是: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注:请郝建秀同志原谅,我这里抄的是某人的原文。——作者。

一九五四年十月二十八日至十一月二十一日继续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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