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斗争

1980-08-20 04:03彭梅魅
中国青年 1980年12期
关键词:专案组彭德怀伯伯

彭梅魅

整整六年了,我永远忘不了伯伯彭德怀临终前的嘱咐:“你们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在“文化大革命”中作恶十年,实行封建法西斯专政,迫害了多少老一辈革命家、多少干部和群众啊!我们敬爱的伯伯彭德怀同志,就是被他们活活戕害的。多少年来,我们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公开审判这一帮篡党窃国大盗。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今天,我们要控诉林彪、江青一伙对伯伯彭德怀的残酷迫害,把我知道的伯伯的最后斗争告诉人民,让人们永远记住这笔血债,记住那洒满血和泪的岁月……

“你们是些什么人?我很怀疑”

1985年底,伯伯彭德怀结束了在吴家花园六年的软禁生活,到四川主持三线建设,用自己的余年为人民再干一番事业。可是不久,“文化大革命”的恶浪,一下子又把他打入了灾难的深渊。

在林彪、江青一伙的直接操纵下,1966年12月28日深夜,伯伯被揪来北京,关押在西郊一个军营。

他们把伯伯当作罪犯却又不说明“罪行”,强令伯伯写交待 。伯伯气愤骂道:“我来北京,未宣布罪名,这是我六十九年生涯中所遇到的第一次。在长期革命过程中,我工作上的缺点不少,革命方法上也犯过个别错误,但我自问无愧,在任何风险危急的关头上我没有动摇过,我诚不知要我交待什么罪行……”

伯伯就这样完全失去了自由。1967年2月,我被通知可以送衣服和日用品,却不能相见,还要“绝对保密”。一天,我们收到一张字条和长长的书单,一见就是伯伯的亲笔字。我们简直象亲眼见到伯伯一样激动。我和爱人老张按书单买了一大捆书和一架半导体收音机送去。实指望能见到伯伯,结果只得到接待室的一纸收条。6月底,半导体退了回来,还有伯伯一张回条:“梅魁,粮票还给你,半导体收音机也还给你……从此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说明伯伯的处境一定更环了。伯伯啊,您是怎样在惨遭折磨呢?……

1967年7月,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掀起了一股新的反军恶浪,大揪“军内一小撮”。康生、陈伯达和戚本禹接见北京航空学院韩爱晶等人时,给伯伯妄加了许多“莫须有”罪名。韩爱晶便以“中央文革”的代表来审问伯伯。伯伯轻蔑地回答:“我都写过了。”

“你写的什么,丑表功!站起来,说!交代你里通外国、反党卖国的罪行1”

伯伯勃然大怒:“你们无凭无据,硬要给我加上这些罪名,是何居心!”

“代表”上来一把抓住伯伯领口,推倒在墙角上拳打脚踢,但伯伯始终没有屈服,

戚本禹多次出面,给“批彭联络站”的头头们打气:“彭德怀这个庞然大物在小将们面前束手无策”,“他还很不老实哩,还是只有依靠广大群众去制服他!”还“批示”:“让彭德怀到小将中接受批判教育”,亲自布置对伯伯进行批斗。他们把“百团大战”作为“重点突破的堡垒”,专门训练了一个出卖灵魂的“老干部”作为他们的“钢鞭”,利用无知的青年,对伯伯开始了新的更严重的迫害。

7月上旬的一天,伯伯被押进北京航空学院的一间大教室。墙上、地下和教室中央,挂满了标语口号,杀气腾腾。首先是那个所谓的“老干部”上台,控诉伯伯指挥的“百团大战”如何破坏了当时革命大好形势,又如何招致了日寇的疯狂屠杀,证明伯伯是“假抗战,真助蒋,假功臣,真罪魁”,说得声泪俱下。

面对历史的被亵渎,伯伯挺身而立,趁这条“钢鞭”擦泪抹鼻涕的工夫,突然反问道:“我请问:‘九一八日本侵占我东北是谁招致来的?‘七七芦沟桥事变又是谁惹恼了侵略者?我再请问:日本鬼子对我国同胞惨无人道的烧杀,难道只是在‘百团大战以后才开始的吗?”伯伯的质问才真正象一条条钢鞭,抽到这条癞皮狗的脊梁上。他们哑然无声了。

“彭德怀,你太嚣张了!你敢翻庐山会议的案!”那个老家伙挣扎地反扑。

伯伯理直气壮地说:“红卫兵小将们,庐山会议上是有一些同志就‘百团大战的问题对我提出过批评,其中许多意见是好的。作为一个历史事件来研究,是可以的。但是,这次战役对于振奋我们民族抗战必胜的信心,对于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是有功的!”伯伯看到有几个人向他冲过来,加快速度高声说道:“功在我们党、在万千八路军战士,烈士的鲜血决没有白流,没有白流!……”

伯伯被打倒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昏过去了。一个家伙又抓起伯伯的后衣领,一边辱骂一边将伯伯的头往桌角上不停地猛碰。在场的绝大多数红卫兵,不忍目睹这种惨无人道的兽性发作,反对这样残暴的折磨。伯伯被掼在地上,满头淌着鲜血……

过了好一阵,伯伯才发出一声呻吟。一个家伙拿出事先写好的纸,喊道:“叫他签字!叫他签字!”抓住伯伯的手要按手印。

伯伯忙抽回手,喘息地说:“让我……看看。”题头上写着:“向无产阶级革命派彻底投降认罪书”。伯伯把纸放在面前的桌上,匀了一会气,用尽平生力气猛地站起来。肝部的剧痛使他跟跄了几下。他用手按住痛处,终于站定,对全场的人说:“我有罪,”猛地一拳击在桌子上,雷霆般地怒道:“我的罪在消灭了几万日本侵略者!”伯伯再一次倒下,昏厥了。

伯伯被打破头、打断两根肋骨,发高烧。但他在病床上仍然坚持写下了对“百团大战”的回忆,严正地斥问:“那些诬蔑‘百团大战的人,你们不仅替日本侵略中国作了辩护,也为蒋介石长期以来对我们党抗日丰功的诬蔑当了义务宣传员!你们呀,是些什么人呢?是无知,是无耻,还是其他用心?我很怀疑!”

武汉“七·二0”事件后,林彪、江青他们在天安门广场的所谓声讨大会上煽动反军,声嘶力竭地叫喊,“打倒彭德怀!”第三天,又在北航南操场举行号称十万人批斗伯伯和张闻天伯伯的大会。

伯伯大病在身,重伤未愈,满脸是青的、红的伤痕,衣裤有几处被撕破了,脚上穿着一只棉鞋一只单鞋,被强行弯腰90度。伯伯行路艰难,中间上厕所出来,抱着一根柱头喘息不止。突然,一个穿绿军装的人冲到跟前,大喝道:“彭德怀,你也有今天呀!”抡起拳头朝伯伯脸上打来。他把伯伯打倒在地,一只脚踩在伯伯胸口上,骄横地问:“你,还认识我吗?”

伯伯在地上微微拾起头看,“认识,我认识你!”说着,一个翻滚坐在地上,象头受伤的猛狮怒吼道:“你,在朝鲜战场上是个怕死鬼!我差点没有枪毙你!”吓得那家伙扭头就逃。伯伯喊着那家伙的名字,不停地说:“我当年没有毙了你,真可惜!真可惜!”是啊,可谁能料到历史竟会颠倒到这种程度?

批斗完了,他们把伯伯和张闻天伯伯五花大绑,插上长长的箭标,押着在人群夹道中“示众”。刚走不远,两位老人瘫倒了。伯伯喃喃地说:“让我,让我休息一下……我想喝口水,一口水……”那伙暴徒一边恶狠狠地骂,一边朝两位老人吐唾沫,然后抬起来扔进游斗的大卡车,向北京市中心开去。我强忍着悲愤的眼泪,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追呀,追呀,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整个世界好象被室息了……

“我相信我们这个党不会总这个样的”

自从北航批斗会以后,五年多一直没有伯伯的音信,也不知伯伯究竟关在哪里。万般无奈,我不得不写信麻烦敬爱的周总理。不久,总理就派人来告诉我说:“总理对此事非常关心,你伯伯的身体很好,东西还可以照常送。”这短短的几句话,给我们全家以及弟妹几个带来了多么大的安慰和温暖啊!可是,由于“中央专案组”从中作梗,仍然见不到伯伯,送去的东西也没有回条。

1973年4月23日,“中央专案组”突然通知我去医院看伯伯。我想,一定是凶多吉少,急忙跟着来人赶到医院。病房门口站着看守人员,房间的窗户用报纸从底下直糊到顶端,格外阴森恐怖。伯伯正坐在当门的沙发上,那瘦弱的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敬爱的伯伯,我嗓子眼就象卡着大块冰块喊不出来,一下扑到伯伯跟前。

“啊,梅魁,你来了!”伯伯又惊又喜,“你怎么来的?”

我指着旁边的专案人员说:“他让我来的。”

伯伯不再说什么,紧紧握着我的手,慈祥地看着我,高兴地说:“这么多年了,……长胖了。”

我含着热泪注视着伯伯清瘦而刚毅的脸,握着他那颤抖而有力的手,迫不及待地问:“您哪里不舒服?”伯伯告诉我,4月6日到7日便血,8日更多,

上厕所都起不来,就被送到了医院。我感到问题严重,急切地问了好多病状。伯伯却满不在乎,显然是想安慰我,说:“是痔疮犯了,没有什么要紧。好啦,好啦,我们头一次见面,说点别的吧。”

“这些年来,您生活得怎样?挨过打吗?”我把多年来的忧虑凝成简单的问号。

伯伯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生活,我是不怕苦的,打是挨过的……”他怕我难受,又转过话题,“梅魁,这些年来,你一直给我送东西,花了多少钱,我实在无法记清。”

“我给您送东西,为什么不写个回条?”我这一问,伯伯就火了,指着那个专案人员喊道,“写回条?什么都没有,连支铅笔都不给!”又指着窗户说:“看这房子,封得这样严实,连窗外景色也不让看,住在这里比月婆子还难受。我不愿意住,非要我住。”

还没说到几句话,专案人员就要我走。伯伯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看我啦,免得影响你的工作。”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我和爱人都是医生,一起查了很多医书,觉得伯伯可能患的是直肠癌。要是早期手术,做得比较彻底,还是能多活几年的。

伯伯的确患的是直肠腺癌。25日上午,专案组的人又要我去医院,说伯伯的手术方案周总理批准了,可伯伯不肯做,要我去动员。

正是大夫查房的时候,伯伯坐在床上,紧闭着双唇,凝视着墙壁。我叫了一声伯伯,他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伯伯才声音嘶哑地对我说:“梅魁,你看我得了这样一种病,唯一的治疗方案就是做手术。我要求出院,不做手术。”

我问伯伯:“您是害怕手术吗?”

“不!”伯伯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怕过死。我只怕,我的话再也找不到地方说了。我知道,上了手术台,我可能就下不来了。”伯伯对在场的那个专案人员说:“我要求你们快审查,查清楚了,我再做手术。你们又不审查,我就这个‘右倾机会主义者到死呀!”伯伯突然跳下床,激动地走来走去,仰天长叹:“我们这个党呀,我们的国家,叫一伙国民党特务搞烂了。我相信我们这个党,不会总这个样的!”伯伯停下来大声说,“我要见毛主席,我有话要向毛主席说。不把我的话说出来,我是不做什么手术的。今天让我见毛主席,明天我上手术台。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尽到我这个共产党员的责任!”他喘息着,反复地说,“把我对问题的看法讲清楚,也算尽到了我最后的一份责任!”

专案人员催我上前劝说伯伯,可我说什么呢?我完全理解伯伯那颗心。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等伯伯稍许平静一点,我说:“审查快不了,见主席也不可能,还是先做手术,养好病,以后会有机会说的。”

冲动的伯伯以严峻的目光在沉思、在判断……

“我骂的是国民党特务”

伯伯手术后有一阵恢复比较好,心情也愉快多了,高兴地跟我说:“看来手术效果不错,这一关又算闯过来了。也好,搞清了我的问题再去见马克思,省得到了他那里再交代。”

一天,我穿着一身夏天的衣裳走进病房,伯伯欣喜起来:“呵,夏天了,外头都暖和了,树都一片绿了吧?可我,这里还是冬天!”伯伯是非常热爱生活的,他虽然没有诗人的语言,却有诗人的情感,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始终充满乐观精神,总想为党为人民多做一些事情。在吴家花园的时候,伯伯经常对我说:“我要给党写个报告,回我们湖南老家去,回太行山去也行,去种地,交给我一个公社,或者一个生产队。我敢立下一个军令状,只要三年,搞不好我自己把右倾的帽子戴起来。你说你那一套好,我觉得我的想法也不错,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试试嘛,让实践来评判嘛。”刚去三线工作时,劲头也很大。我去看望他时,他还感慨地说:“可惜我老了,时间不等人啊!”没想到一场“文化大革命”,剥夺了伯伯一切权利,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伯伯再也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他只希望快点审查完,早有个结论。病情的好转,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和信心。

可是,伯伯哪里知道,早在1970年11月3日,专案组就秉承康生一伙的旨意,提出要“撤销彭德怀党内外一切职务,永远开除党籍,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剥夺公民权利”的报告,黄永胜批了“同意”。他们根本不让伯伯知道,没找伯伯核对过一条材料,也从未把这个决定告诉伯伯,而是暗中加紧迫害。1974年初秋,伯伯的病情突然恶化。左半身瘫痪,小便失禁。伯伯流着泪对我说:“梅魁,这怎么办,怎么办呢?我的案子还没有搞清楚啊!”那双凹陷的眼睛在寻求答案。天哪,谁能给他一个真正的答案呢?

伯伯又气又急,加上病的疼痛,他经常在床上拼命挣扎。这样一个坚强的人,也不得不对我说:“梅魁,我实在痛得厉害,是不是叫他们打一针止痛针。”我恳求着,可谁给伯伯打这一针呢?我气得直要哭,看着伯伯疼痛难忍的样子,比刀子扎心还难受。

疼得厉害了,伯伯就大骂“国民党特务”,用牙

咬着被单,右手乱撕乱扯。专案组的人来阻止,伯伯骂得更凶。护士带着委屈来劝说:“您不要这样,不要怪我们,我们都是普通群众。”伯伯怒气未息:“我感谢你们!我骂的是国民党特务,撕的是国民党特务的被子。一个人快要死了,案子还没有搞清楚,你说我怎么不着急?”我知道他骂的“国民党特务”,就是指的江青、康生、陈伯达一伙。伯伯早就恨透了他们。他们何止迫害伯伯一个人,他们给我们国家、我们民族、我们人民带来无法估量的灾祸,国家的元气、民族的精华被他们摧残殆尽。中华民族的子孙,将永远咒骂这伙民族罪人!

“让我最后报答家乡的土地”

1974年10月,伯伯时常昏厥,靠输液维持生命,说话不清。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急切地要把自己满肚子的话倾吐出来。他多么想见一见共同战斗过几十年的老战友啊,时常提起他们的名字。伯伯说:“我这一生有许多缺点,爱骂人,骂错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对革命对同志没有搞过两手,我从来没有搞过哪种阴谋。这方面,我可以挺起胸膛,大喊百声:我问心无愧。”因为临死也还见不到老战友们一面,他常常惋惜长叹,暗自落泪。

伯伯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经常处于昏迷状态。我要求陪住,专案组表面同意,实际上又不让,只能在探视时间去看望。我一下班就急如星火地奔向医院,焦虑地守在垂危的老人身旁。针灸大夫试看伯伯清醒不清醒,给伯伯扎针,问:“您看这是谁来了?”

伯伯缓缓睁开眼睛,用那细哑的声音说:“这是我的大侄女梅魁,也是我的女儿,我的同志。”伯伯自己没儿没女,对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向特别亲、特别爱,可从来还没有这样叫过我。我一下伏倒在伯伯身边,紧紧握着那干瘦的手,两眼含满了热泪……

“梅魁呀,不要这样!”伯伯一句一顿、吃力地说,“对于这条命,我曾经有几十次都准备不要了。我能活到今天,算是长寿了,已经可以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做得不够好。我仔细地想过了,我这一生是值得的,对革命对人民,我做了一点工作,尽到了我的责任。虽然我个人的下场不怎么好,可是我不埋怨,更不后悔。”一阵欣慰的笑容掠过之后,他又沉痛起来,念念不忘地说,“我们这个党呀,坏事就坏在那伙国民党特务,在我们党里兴风作浪!你们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伯伯的舌头发硬,说话特别困难仍然嘱咐我们说:“我不能再工作了。在这样的屋子里,我住一天也嫌多;想到工作,我觉得再活70年才好哩。你们年轻,要努力工作,要学一门本事,为人民添砖加瓦。不要去追名求利,搞那些吹牛拍马、投机取巧的事。”伯伯一字一顿地艰难地说着,就象一位巨匠在我们的心头镌刻着他的全部希望和寄托,“梅魁,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恩格斯的故事吗?我死以后,你们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去埋起来,在上面种上一棵苹果树,让我最后报答家乡的土地,报答父老乡亲。”

这是伯伯最后的遗嘱,从这以后,他完全不能讲话了。11月4日,做了切开气管的手术,以维持最后的生命。一连好些天,他都昏迷不醒。27日我在伯伯身旁守候了一整天,只能默默地、呆滞地看着他受着时间的煎熬,艰难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伯伯异常清醒。护士告诉他没有人来看望,他便侧过头去,把全部眼泪流到枕头上,留在人间。突然,伯伯用那枯瘦如柴的右手挣扎,张着嘴“啊,啊”想叫喊。他不愿就这样离开人间,他要最后看一眼祖国的蓝天、白云。然而,专案组的人根本不理这临终前的最后要求。伯伯挣扎不起来,心枯力竭……。这是1974年11月29日15时35分,这颗跳动了76年的顽强心脏,停止了跳动。

下午4点左右,专案组才电话通知我,要我到医院料理伯伯后事。他们仅给我20分钟。我独自站在伯伯的遗体前,真想放声痛哭一场:为祖国浴血奋战几十年的老元戎,替人民鼓与呼的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却在这暗无天日的年月里,如此悲惨和凄凉地离开人间……伯伯●然一身地去了,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座丰碑!

他们将伯伯的遗体火化,不让我们亲人知道一切情况。王洪文批准专案组将伯伯的骨灰改名“王川”,秘密运往四川成都,也一直不让我们亲属知道。几个月以后,专案组通知我去领伯伯的遗物,却把他看过的、作过批注的62本书,统统烧毁了,连伯伯的字迹都不准留在人间!这伙丧尽天良的法西斯,剥夺了生者生存的权利,也剥夺了死者安息的权利。人民是决不会饶恕这伙奸宄国贼的!

1978年12月24日,党中央给伯伯彻底平反昭雪,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今天,又把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押上了特别法庭的被告席,由人民进行正义的审判,为伯伯、为所有被他们残害的人报仇申冤,为我们整个国家和民族雪耻。伯伯啊,您在九泉之下的不屈的冤魂控诉吧!人民为您作主,历史自有公论!在这历史性的日子里,这神圣的审判就是给您的最好的祭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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