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包之静同志

1982-07-15 05:54许力以
读书 1982年5期
关键词:中宣部同志工作

许力以

包之静同志一九七一年逝世,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他去世时五十九岁,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只有五十四岁,这正是精力旺盛,而又富有工作经验的年华,是应该有所作为的。但是可恶的“四人帮”,却夺去了他的生命。象包之静同志这样好同志,被迫害至死的,何止一个。不想便了,想起中宣部那些好同志被迫害至死至残,眼泪就夺眶涌出。真是“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包之静,是出版界同志们所熟知的。许多老编辑和他有过交往和接触。他不摆架子,平易近人,从不以领导者自居。同志们喜欢和他接近,敢于和他说心里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称他的官衔。他担任中宣部出版处处长。中宣部除了对陆定一同志,沿着从一九四六年以来一直称陆部长以外,其他全称同志。对包之静,甚至很少呼包之静同志、之静同志,就是叫一个“老包”。常常有人找他时,总是打趣地说:“包公呢?黑老包跑到哪里去了?”如有人叫一声什么“长”,老包自己和大家都会感到惊讶,认为这位来者一定是生客。

老包是苏州人,一九一二年生于一个地主家庭。小学和中学都在苏州念书,后来到了上海上大学。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全国掀起抗日运动高潮,他即投身于抗日宣传活动。由于他喜欢阅读进步书籍,接近革命同志,就在一九三一年抗日洪流中,参加了共青团。他当时非常活跃,组织读书会,联络进步同学,利用各种机会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他还参加社联和世界语组织,扩大我党、团的影响。不幸一九三二年,他被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后经党组织营救,一九三四年由蔡元培等老先生保释出狱。以后他就在上海从事进步文化工作。

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抗日战争烽火燃遍全国,他投入了抗日救亡运动。一九三八年他奔到武汉,当时经湖北省委主要负责同志批准,他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当时这位小青年,全身都是劲,党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九三八年他入党后,党组织随即派他进入解放区。先是在新四军五支队的《前锋报》、淮南区党委的《新路东报》、《淮南日报》工作,他都是这些地区报纸的创办人和负责人。

抗日战争刚胜利,他受党的嘱托,和范长江同志一起筹办和负责华中《新华日报》。当时华中的《新华日报》,及时传播延安的信息,成为华中地区党的喉舌。为了迎接全国解放,培养新闻人才,他又和范长江同志一起,创办了新闻专科学校,培养了大批新闻干部。

一九四七年随着解放战争的变化和部队的转移,他到了山东,成为《大众日报》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从进入解放区那天开始,一直到全国解放,始终是党的一位新闻战士。

解放前,在根据地那种艰苦环境,他或是背着背包,或是骑着一匹马,紧跟着党和部队的指挥部,听从党的号令,及时传播党的声音。他负责的报纸,无论是油印报还是铅印报,或是在农村或是隐蔽在山地,他千方百计地克服困难,争取出报。他身体不好,十二指肠溃疡病不时发作,但仍坚持工作。和他在一起工作过的同志,对他的艰苦工作精神,无不称赞。

解放后,一九五○年他调到中宣部工作。一九六四年,他被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他到中宣部工作以后,一直到他去世,从未离开。我和他认识是解放以后,一九五一年我被调到中宣部工作,过去我们不在一个根据地。从一九五一年到一九七一年,我们在一起共二十年。这二十年,我们相处密切,可以说从工作到生活,无话不谈,连孩提时的家庭琐事,都是话题。他对我帮助很大,说话、处事十分诚恳,从不给人做作和虚伪的感觉。“文化大革命”中,他和我都关在“牛棚”里。当时开始是分开的,怕串供嘛!但是越到后来越没有什么,群众都是了解的,在干校时我又和他睡在一个土炕上。他多年神经衰弱,睡眠总是不好,安眠药是不能离身的。一般人吃了安眠酮,很快就入睡了,而他却不然,他吃了安眠酮,药性一来,话匣子反而打开,滔滔不绝,想说的话非说出来不可。要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入睡。他担心党的前途运命,每每入睡之前,发生许多疑问。他常常这样问我:“你看将来怎么样?就这样下去么?”有时他海阔天空,说了一番话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不会老是这样下去的,怎么能这样下去呢!”我总是要他安静下来,劝他入睡。可他有时话题反又多起来。他对毛主席是很敬仰的,毛主席在他心中始终是伟大的形像。毛主席的书,他反复地读,读得比较认真。

包之静同志长期受党的培养,多年担任党的领导工作。他观察问题敏锐,善于独立思考。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五九年大跃进的浮夸风也影响到出版部门,书籍片面追求数量,质量下降,剪刀浆糊的东西很多。包之静同志向中宣部领导做了汇报,后来由他组织调查,写了《关于改进书籍出版工作和提高出版物质量的报告》,由中宣部发到各地,纠正了这种滥编滥出的现象,很快扭转了那种局面。

包之静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最大的“罪责”之一,是他主持起草《关于毛泽东思想和革命领袖事迹宣传一些问题的报告》。这也就是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硬加给中宣部的“滔天大罪”。当时中宣部认为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按照毛主席一贯的教导,不能简单化、庸俗化和实用主义,不能随意贴标签,主要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现在回头来看看,这都是很普通的简单的道理,但竟然成为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证”。

老包主持起草这个报告,是化了心血的。首先是组织班子搜集材料,进行分析研究。

一天早上,老包精神振奋,情绪很高,大概头天晚上睡得特别好,上班时一见我便说:“你知道吗?某某报上登载了一篇文章,说治病也要象毛主席的军事思想一样,打针、吃药都要集中用药,以达到围歼。”我说,我看过这个材料了。于是,他就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接着他说:“这样的文章,人家照着做,后果怎么得了啊!”

这一报告,经中宣部办公会议多次讨论修改,一九六一年三月由中央批转全党,纠正这种不良风气。这本是件好事,但到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手里,凡是和此事有关的同志都遭到残酷的斗争和打击。

老包同志亲自动手的精神非常好,许多文件他亲自起草或仔细修改。重要的事情他都要过问。他谦虚谨慎,他总觉得他的文字不够好,经常拿手稿去请林默涵、王宗一同志指教和修改。王宗一同志现在也不在人世了,这样一位好同志,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就被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夺去了生命。

老包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或随风起哄。他也有弱点,除非相处十分熟悉,他对人话不多,不善于和大家交谈。

大家都以为他很古板、生硬,也不爱运动。其实不然,他在青年时期是很活泼的,后来因长期患高血压病,身体不好,所以有很大变化。有一天傍晚,同志们正在机关花园和空地上运动,有玩球的、有打拳的。有一位同志在跳绳,跳得不怎么好。他走上前去,向这位同志说:“你把绳子给我看看!”大家都十分奇怪,这老包要搞什么名堂?他接过绳子,猛打绳圈,跳了上百次,只听见绳子飕飕作响,他的脚尖轻快地一起一落,灵巧敏捷。在场的同志同声喝采,都说:“看不出包公还有这一手!”

他学习很努力,很刻苦。他本来会英文、法文,后来在国民党的监狱中又学会了俄文。在解放前,他从俄文翻译过苏联一本小说:《潜水员》,解放后又修订再版过。

他朴素、节俭,保持党艰苦斗争的传统……他好的品质和作风是很多的,处处值得学习。他是出版工作的一位战士,又是一位指挥员,是很值得我们怀念的。

人去影还在,春风杨柳,江水滔滔!就此搁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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