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目录学津逮

1983-07-15 05:54崔文印
读书 1983年1期
关键词:古典图书

崔文印

我国古代目录学的成就,除解放前姚名达先生写过一本《中国目录学史》外,解放后还没有人作过系统的介绍。南开大学来新夏先生的新著《古典目录学浅说》的出版,无疑填补了这一空白。

《浅说》的最大特点,正如它的书名所标出的,就是“浅”。所谓“浅”,即通俗、深入浅出、简明扼要。为了使广大读者,特别是对古典目录学还不甚了然的读者便于入门和读通、读懂,作者用一章的篇幅,对目录的概念,目录学的产生、类别、体制,以及目录学的作用等基本问题,都作了精辟的说明。很显然,读者有了这些基本知识,再读下去就较容易了。这一章的安排,体现了作者不愧是长期从事教学工作的老同志,的确是循循善诱。

在上述基础上,作者按时代分别介绍了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的目录学成就。作者在介绍过程中,抓住了每个时期目录学发展的特点,勾勒了我国古代目录学的发展轮廓。我们仅从《浅说》的标题就可以看出,汉代是我国官修目录和史志目录的创始时期,刘向的《别录》、刘歆的《七略》,可说是我国官修目录的先驱,而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则是我国史志目录的鼻祖。魏晋南北朝是我国目录学四分法和七分法并存的时期,前者可以魏郑默的《中经》、晋荀的《中经新簿》,以及李充《晋元帝四部书目》为代表,后者可以宋王俭的《七志》、梁阮孝绪的《七录》为代表。隋唐是我国官修目录和史志目录的发展时期,《古今书录》和《隋书·经籍志》都是这一时期的名著。到了宋元,不仅私家目录勃兴,而且已开始了对目录学本身的研究。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都是对后世有极大影响的私家目录。特别是郑樵的《通志·校雠略》,已开始注意对目录学某些理论的探讨。我国古典目录学最昌盛的时期是明清,而《四库全书总目》则是我国古典目录学的集大成。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介绍这些目录学成就的时候,并不是孤立的、单纯的罗列事实,而是把这些事实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加以分析、考察,力图揭示出目录学发展的一般规律。例如西汉曾进行过三次大规模的求书和图书整理,产生了我国第一代目录学著作。这三次求书和图书整理,一在汉初,二在武帝时,三在成帝时。作者在介绍这些史实时,首先指出:“目录事业的兴起、发展和图书的聚集有着密切相连的关系”。汉“接受了秦朝毁灭图书的教训,‘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使散失的图书得以适时的聚集和收藏。这都为整理编目工作的开展准备了条件。”(本书第二章第一节)汉初,由于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急需要定法规立制度,于是“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朝仪”。(《汉书》卷一《高帝纪》)据班固《汉书·艺文志》记载,“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足见这次“申军法”并“定章程”等确实是在整理秦时留下的图籍、文献基础上进行的。这里,作者显然并不满足只是介绍史实,使读者知其然,而是通过分析,进一步使读者知其所以然。再如《兵录》是我国第一部专科目录,作者对它的产生作了如下分析:特别是“经过‘文景之治的恢复和发展,全国已呈现出一种大一统局面。武帝为了扩展汉帝国,除了在政治上、经济上采取相应的措施外,对于思想文化方面更提出了‘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口号,图书也相应地作为实现其加强思想统治的重要工具而受到应有的重视……这时武帝正积极用兵,急需参考军事图书,因此就命军政杨仆首先整理兵书,编制成一份专科目录《兵录》”。(本书第二章第一节)

我们从上述叙述中至少可以看出,目录学的发生和发展并不是孤立的,而是有着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等等广泛社会因素。我们只有透过这些社会因素,才能探求目录学发生、发展的原因,我们才能解释在目录学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新情况。比如,随着社会的稳定和雕版印刷事业的发展,私人大规模藏书有了可能,这时,也仅仅在这时才会出现私家目录。某部私家目录的产生也许有一定偶然性,但这类目录勃兴于宋元则是必然的。这就是规律!必须指出,《浅说》主要是讲史,而不是一部关于目录学理论研究的著作,但作者却能够以论带史,使读者既得到了目录学史方面的知识,又在目录学研究理论方面受到很大启发,这是这部书的一个突出特点。

这部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持论公允,特别是遇到学术界尚有争议的问题更是如此。如目录学是否能独立为学的问题就属这一类。目前,学术界尚有相当一部分同志认为只有校雠学,没有目录学,目录学应包括在校雠学之中。宋代的郑樵,清代的全祖望、章学诚、朱一新,乃至近人张舜徽都持这种看法。尽管来新夏先生不同意这种看法,但他却能充分地摆出上述诸家关于这个问题的重要言论,然后申以己见。来新夏先生认为:所谓“校雠”,刘向在《别录》中早有解释,即“一人读书,校其上下,得其谬误为校;一人持本,一人读书,若怨家相对为雠”。这说明,校雠只是“指校勘文字篇卷的错误”。“它是刘向整理图书工作的一道工序,不能表明全过程”。(引文见本书第一章第一节)目录学不只是“记其撰人之年代,分帙之簿翻”,“多识书名、辨别版本”的“书目之学”,而是要“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然后“别集众录”而成书。这就是说,全部工作是要“经过整理篇次,校正文字,辨明学术,介绍梗概,撰写书录,最后把全过程的成果集中反映为目录”。来新夏先生强调,“其全部工作过程既用目录之名来概括,那么,对所以达成最后成果的各个研究环节总称之为目录学又有何不可呢?”来新夏先生不强加于人,他把双方的论点、论据摆得十分清楚,孰是孰非读者自会鉴别。

还应该提出的是,作者十分注意吸收新的研究成果。如关于书的装帧问题,古代有一种“旋风装”,其解释以前大都采用刘国钧的说法,即“由印成的单叶粘成长幅而后再折叠起来”,“首尾粘连一气,因此翻到最后一页的衬后,便可以连着再翻到首页。往复回环有如旋风,所以叫做旋风装。”(《中国古代书籍史话》)一九八一年,北京图书馆善本室李致忠对此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旋风装就是在卷轴式的底纸上,将书叶鳞次相错地粘裱,打开时,形似龙鳞,所以称为龙鳞装;收卷时,书叶鳞次朝一个方向旋转,宛如旋风,所以又称为旋风装或旋风叶卷子。来新夏先生认为后者明白易懂,有道理,尽管当时《浅说》已发排,但他仍坚持改为后者。他曾对笔者说过,既然已经觉得前说不如后说,就应该把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献给读者,这一点是再麻烦也要做到的。这些都反映了作者的认真精神和对读者的负责态度。

写到这里,很自然使我想起了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就是作者的治学态度十分严谨。从《浅说》可以看出,作者不说空话,所有论点,必建筑在丰富的材料基础之上,而且,每一条材料都注明了详细的出处(书名、卷数等),使读者很容易核查。所以,此书虽“浅”,但却雅俗共赏。普通读者固然可以通过此书了解我国古代目录学概况,专业读者亦可通过此书获得研究我国古典目录学的许多材料和线索。

本书还对与目录学相关的学科:分类学、版本学、校勘学都作了简要介绍。这不仅使读者对古典目录学更加深了了解,而且也给读者指出了通往古典目录学的多种门径。前人有所谓“津逮秘书”,津逮者,入门,且由此登堂入室之谓也。对于有志于古典目录学研究的读者来说,来新夏先生的新著《古典目录学浅说》不正是这样一部书吗?

(《古典目录学浅说》,来新夏著,中华书局一九八一年十月第一版,0.74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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