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生活的明灯

〔苏〕瓦·亚·苏霍姆林斯基　张田衡

亲爱的儿子，你好!

当我得知下面这些问题:理想、生活的目的、真理、美，正在使你感到激动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呵，很久以来，我就没有发现你对这些问题有过如此“狂热”的兴趣。我之所以高兴，也因为我的信激起了你一连串的想法。造成这种思想激动的原因，大概是由于现在同你相处的都是一些新人，每天你都能了解一些世界上最宝贵的、最奇异的对象，那就是人。了解人，也就是重新了解你自己。在我身上这种热情的焕发还是在我去上学的那些幸福的时日。当我走进教室，里面坐满了学生，对我来说，他们全都是一些新的人。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我好象是在“抖掉”自己身上的尘土，在“检验”自己的看法、信念，尽量看到什么是自己的缺点，什么是优点。

你写道:“在当前，在我们这个时代，未必能找到一个可说是理想的人。”在你的字里行间我还看到了一个充满疑虑的问题:“总的来说，在我们这个时代，能有完美无缺最合乎理想的人吗?”于是得出一个武断的青年人惯有的论点:“产生理想人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英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我还记得，在你离家去参加入学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人之间曾经有过一场未完的争论(你记得吧，我们在果园里，坐在梨树下边，当我们辩论得最紧张的时候，你妈妈说:“是时候了，再有一个小时火车就到点啦”)。你强烈地坚持自己的意见:产生理想人物的社会环境，是在一切社会力量分成两个对立方面的时候，即一方是善，一方是恶。拥护什么，反对什么，孰好孰坏，泾渭分明。然而，现在是另一种样子:为理想而进行的斗争已融合在日常的平凡劳动之中。你举了一个例子:一个挤奶女工超过计划多挤出一千公升的牛奶，于是就把她作为英雄人物去谈论。英雄称号难道就是这样容易获得的吗?对平凡的劳动(这本来是作为生存条件而尽的一种义务)往往用功勋这样伟大的词汇进行褒奖，是否过分了些?

你的这封信发展了你的这些思想。这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问题。特别是关于理想这个问题。首先应当弄清楚，所谓理想的，决不是说，天衣无缝，连一点揉搓的地方和搔痕都没有。人总归是血肉之躯而不是用钢筋水泥造的。我想，你不会否认保尔·柯察金可称得上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英雄吧!?但是，你是否记得，他在谈到自己时说过的一段话。下面就是他的话:“我也办了不少错事，有的是由于胡涂，有的是由于幼稚，而更多的是由于无知。”英雄本人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缺点，但是这些缺点并不决定这位优秀人物的主要方面。最为主要的是:“在革命的红旗上也染有他身上的几滴血”。

这就是理想的含义。衡量理想的试金石，就是人的热情，是他为真理而战，为革命取得胜利而战的豪情壮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艾恩斯特·海明威说过的话:“人不是为了忍受失败而被创造的……可以把人消灭，但却不能征服他。”在汉明威说这些话之前很久，人们从保尔·柯察金的口中已经听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了。不仅仅是听到过这些话，还亲眼目睹了他的功绩。

可以设想一下，让那些早已离开人世的人再来看看我们今日的平凡劳动，在他们的心目中，公正的社会制度曾经是遥远的未来，美好的、令人向往的幻想……比如，让亚历山大·乌里扬诺夫、斯杰潘·哈尔图林、索菲亚·彼罗芙斯卡娅……你想想，他们会怎样看待我们今天的生活；观察这个生活，了解千千万万新世界建设者的劳动，他们在内心深处会有何种感觉，想些什么和说些什么?他们的心将会因惊异而颤动起来。他们将认为我们这个时代本身，我们的整个生活都是理想的。他们当中任何一位英雄都会说:这才是我为之献出生命的那种生活!

遗憾的是，我们自己并不意识到这点，忘记了我们生活在怎样的时代。英雄人物，就在我们中间，就在千百万“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当中，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英雄，而且当有人对他们说，你就是英雄的时候，他反而会感到吃惊。概念本身起了变化，在我看来，在“普通人”、“一般劳动者”这样一些词汇里似乎包含着对人的某种轻视的意味。人是很不简单的。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在田野、在牧场、在车床旁从事劳动，哎哟，他们都是很不简单的啊!你谈到的那个挤奶女工，她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理想的人、一个英雄。她并没有作出什么丰功伟绩，但她的全部生活，就是一份功绩。她那沸腾的热血，洒落在革命的红旗上。为什么说她是一个英雄?为什么说她的生命就是功勋?这是因为她用自己的劳动给人们以崇高的精神。想一想吧，我的儿子，关于共产主义建设的目的。我们为了什么去劳动?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共产主义。并不是什么高悬在毫无个性的人群头上的某种高不可攀而又不可思议的东西。共产主义就存在于人类自身之中。存在于人类的幸福之中，建设共产主义，这就意味着造福于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然而，若没有一个幸福的社会这一点是作不到的。如果没有物质福利和精神福利，也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创造物质价值的挤奶女工，她的意义决不限于物质福利。如果没有这个“普通的”、“平凡的”挤奶女工的劳动，也就不会有巴赫姆托娃的美妙歌曲，不会有肖斯塔柯维奇的交响曲，也不会有科学院士安巴尔楚缅关于最新恒星说这一大胆假说的产生……也将不会有你上的那个大学，成千上万的首都居民也不会在这么安静的夜晚阅读有趣的书，到音乐会和剧院去。

她，正是这个挤奶女工明白她自己是生活的创造者。这就是理想的实质寓于“普通的”所谓“平凡的”人身上，也就是劳动创造性的根本所在。理想的人，不是圣像，不是“光泽夺目”、白璧无瑕的人。

理想的事物，存在于我们生活本身之中。你仔细地看看自己的周围，观察一下人们，不要只是看表面现象，而是深入到内心世界，你就会看到那种理想的事物。如果一个人的头上缺少一颗指路明星——理想，那他的生活将会是醉生梦死的。

祝福你，我的儿子，身体健康和精神愉快。热烈地吻你。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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