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风采

1987-11-01 03:28慈桂航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7年5期
关键词:战士

慈桂航 李 影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

歌声深情如诉。旋律气势辉煌。

1987年春节电视联欢晚会的气氛骤然变得庄严静穆。

会场上,电视机旁,人们用敬佩的目光注视着这位轮椅上的歌手——八十年代投笔从戎的音乐学院声乐系大学生,老山前线一等功荣立者徐良。

歌从他心间流出,情切切;他从歌中走来,意深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凭着华丽秀美的嗓音和对作品至深的理解,他塑造了老山战士的英雄形象:在那拌着炙红弹片与战士鲜血的热土上,在那屹立着八十年代年轻精英的山巅,他们笑着从血泊中站起,笑着与死神碰杯……

刚果人民共和国驻华使馆一等秘书给大会打来电话,赞扬这位身残志不残的青年。

上海假肢厂立刻作出决定,要让这位失去一条腿的英雄从轮椅上站起来。

节后五天内,中央电视台又收到了五百多名观众打来的热情的电话。

激动、感奋之余,更有追寻和思索:这个声乐系大学生和猫耳洞战士的“混血儿”是怎么诞生的?

本来,他很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歌手。1982年,在上千名竞争者的角逐中,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安音乐学院,是同届仅有的三名男高音之一。本来,有关部门已打算照顾他回北京工作,首都的艺坛在向他招手。离毕业只差半年,他却放弃了这一切,毅然提出参军。终于,他告别了学校,告别了同学,走向了滴着血的南疆。

在生命的进行曲里,雄壮激昂的旋律上紧了徐良生活节奏的发条。

极其艰苦的战前训练在战区四面环山、荆棘丛生的山坳展开了。

防御作战,体力就是生命力!负重爬山是一项高强度、超负荷的体能训练。部队领导担心徐良吃不消,问有什么要求,他说:“我是一个战士,就要和普通战士一样。”为了达到负重八十斤、爬山十公里这个令人生畏的标准,徐良和战士们与一捆捆的砖块结下了血肉之交。每天背砖在陡峭的山坡爬上滚下。早晨,迎着朝霞往来;晚上,顶着星空来往。浓雾的袭扰,使前进的视野近在咫尺;多雨的山路,稍微不慎就有滑下山底的危险。粗糙的绳子在肩头勒出了血印,坚硬的砖块磕破了背部,泥水、汗水、血水在衣服上、皮肉间结成了硬块。

为了尽快适应作战需要,徐良主动加码,自做沙袋背心,训练背着它,吃饭背着它,教战士唱歌依然背着它,直到上床休息才将它脱下。

临战训练是严格的。排长规定:掉队者罚做一百个俯卧撑。一次,徐良落伍,排长没发现,认真、倔强的徐良主动提出:

“我也掉队了,为什么不罚我?”

说着,便倒地做俯卧撑:十一……二十三……五十六……直到趴在地上动弹不了。

在奔赴老山的征途中,徐良一路行军一路歌。

阵地上的夜晚,猫耳洞内漆黑一团,大地死一般的寂静,夜太难熬了。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战地“百灵鸟”的歌声,徐良利用串连耳机为大家唱歌,一唱就是一个多小时。战士们轮流站岗,轮流听他歌唱,青春的旋律把战士们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徐良的歌声唱在训练间隙,响在夕阳斜照的山顶、披着夜露的道边……

徐良在歌唱战士:

他们没有进过大学校园,也许,还没有过谈情说爱的甜蜜。然而,面临虎豹、硝烟;需要冲锋、血战,血与火的疆场可能会为短暂的人生划上句号。没有多少人会知道他们的姓名。战士的伟大,正是在这默默的奉献中。

徐良也在勉励自己:

要做硝烟中的小草,绿在边关,绿在疆场,用生命护卫祖国的春天。

四个月的战前训练结束了,徐良各个科目成绩优良。其中山地应用射击名列全连第一。他赢得了部队首长的高度评价:“从一个新兵到合格、优秀的战士,一般要经过半年至一年时间,而徐良只用了四个月。”

徐良还交了另一张满意的答卷:训练之余,他教会战士一百多首歌曲,平均每天教一首歌。在徐良的努力下,他所在的连队获全团歌咏比赛第一名。

生活中没有看台上的冠军。

是去前沿阵地战斗,还是在二线机关工作?徐良全力争来了前者。

师里准备分他到文艺宣传队,他说:“我是来打仗的。既然要我上战场,我就要到前沿去战斗。”

徐良的要求被批准了,他来到了主攻营;又分在作战任务较重的六连。出征前,“点将擂台”上,徐良抢先发言:“我身体好,任何艰苦都受得了;我文化高,复杂情况可以处理……不信比比看!”发言条条在理,比赛独占鳌头。“将”被“点”上了!徐良分到全连距敌最近、地势最低、敌人骚扰最频繁的一号哨位。

他总算如愿了!

4月16日晨,浓雾笼罩着整个山头。六连四、五人一组向阵地行进。崎岖的山路泥泞不堪,交通沟、堑壕里,污浊的雨水淹膝过腰。上山,干脆四肢并用;下山,索性“坐滑梯”;通过百米生死线要快步如飞,满是泥水的衣服裹在疲惫不堪的肌体上,别说飞,跑都跑不动。但他只有一个念头:“还没上阵地,死了太窝囊!”

带的物品,穿的衣服,统统见鬼去吧!

剩下的只是肩上一挺轻机枪、身上一条遮羞裤衩,还有珍藏在六○火箭筒里的一条烟。他和战友们终于准时、隐蔽、安全地到达了阵地。

4月25日晚。突然,阵阵枪声,正前方约三十米处有六、七个敌人向我阵地摸来。连长一声令下,徐良和战友们奋起还击,首战告捷。但是,副班长受伤,另一个战士牺牲了!

徐良面对着残酷的现实,再次思考着自己的选择。

他以膝当桌,写下遗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上了战场,很难说怎么样。如果我去了,是光荣的。这是我的心愿。你们应该感到自豪!千万别难过,别给部队添麻烦。

永别了!让我再叫一声爸爸、妈妈!妈妈、爸爸!”

5月2日九时许,四个敌人正向四号哨位摸去,企图偷袭排指挥所。情况紧急,徐良一边要战友接替观察,一边独自向四号哨位迂回。距敌二十米时,当即毙敌两名,继续跟踪追击。战友们听到枪声后,也都冲出哨位向他靠拢。徐良大喊一声:“赶快散开,卧倒!”话音吸引了敌人的子弹,他倒在了血泊中……

5月3日晚,徐良被送进昆明部队总医院。罪恶的子弹从他左大腿内侧根部打入,由左臀部射出,导致股动脉撕裂、股骨颈粉碎性骨折。由于失血过多,左腿肌肉已部分坏死,肢体肿胀周径达84厘米。同时合并失血性休克,中毒性休克和急性肾功能衰竭。

“这条腿恐怕难以保住!”昏迷中的徐良猛然惊醒,雄狮般地向医生吼道:“没有腿怎么重返前线?就是不要命,我也要腿。”这话有点不合理智,但却是这位有特殊使命感的战士的渴求!在场的医务人员都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医院决定:竭尽全力保住徐良的腿。

徐良经历了七次大手术,经历了七次睡过去又醒过来的全身麻醉,经历了难以忍受的数十次换药。

每次换药,他口中死死地咬着毛巾,手里紧紧地攥着硬物,疼痛的汗水湿透了床单。可他硬是不吭一声,更没掉过一滴眼泪。度日如年变成了度分如年、度秒如年。徐良顽强地坚持了十二天!

伤势继续恶化,败血症威胁着徐良的生命。不得已,5月15日,医院连夜为他做了截肢手术。

烦恼还不仅如此。徐良可以下地了,但过去视爬山、跑步为等闲的小伙子,如今走上几十米,还要妻子陈燕背回来。一次,他想替陈燕拉开窗帘,可竟忘了自己少了一条腿,一下子摔倒在地。这个铁打的汉子哭了,哭得那样伤心。

腿啊腿,你是人体赖以支撑的支柱。徐良是战士,没有你怎能再赴沙场?徐良是歌手,没有腿怎能登台演唱?徐良又是新郎官,没有你怎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人生的道路尽管崎岖,生活的强者从不后退。

……

宁静的病房响起了歌声。徐良的歌喉依然那样宏亮,甜润,他的感情更加深厚、动人。

徐良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肢端已没了骨头,残存的只是手术的疤痕、弹道的出口和一堆没有支撑能力和旋转功能的肌肉。面对现实,徐良坚定地说:“我当兵参战不后悔;到一号哨位不后悔;负伤致残不伤心;对今后的生活不悲观。”

胜利永远属于强者!未来属于徐良的不只是轮椅旋转的时光,他那坚强的性格,将在缺憾中创造更加完美的形象。

“青春的岁月象条河,

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

徐良用他那火红的青春唱出了一曲深情的歌,一曲奋进的歌,一曲奉献的歌!那高亢的旋律拨动着人们的心弦,那深刻的主题,激励着人们振奋,鞭策着人们思索……(摘自1987年2月17日《文汇报》)

(摄影:牟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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