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列宁的会见

阿曼德·哈默　竞　雄　晓　梅

阿曼德·哈默是以善于和社会主义国家做生意而闻名于世的美国企业家。据《超越生命:哈默博士传》一书介绍，列宁曾会见过哈默，并多次称赞过他。会见的内情，人们知之不多。1987年6月美国出版了一本哈默的自传——《哈默:历史的见证人》。本文从书中摘译了有关列宁会见哈默的详情。

我(1923年)抵达莫斯科里加车站。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凋零、凄凉的景象:街道寥无人迹，路面坑坑洼洼；房屋摇摇欲坠，有的尚未油漆，许多墙壁泥灰剥落，屋顶几乎半边见天，墙壁上弹痕累累；商店空无一物，窗户破碎，窗框上钉着木板。人们衣衫褴褛，几乎无人穿着鞋袜，大多都用脏布裹着腿脚，有些人穿着毡毛靴，孩子们则赤着脚。

我在这座城内呆了数日，商量如何把我从美国公司带来的医药用品运给乌拉尔的饥饿者。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合格的年轻医生，我还打算留在那儿工作。最终我抵达了乌拉尔。但只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饥饿的人们更需要的是粮食，而不是药品。于是我立即决定向该地区运送小麦，以此换回矿物和毛皮。

这个出于诚意的建议改变了我的生活。当我返回莫斯科时，得到了一个消息:为了向我表示谢意，列宁将亲自接见我。列宁办公室在克里姆林宫中央广场的一座大楼的二层楼上。

当我向那儿迈步时，决不会想到，这将是我与历任苏联领导人许多次会见中的第一次。40年之后，我同样向那儿迈步，会见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和戈尔巴乔夫。

列宁比我预料的要矮一些，显得精悍、结实。身高5英尺3英寸。大大的圆脑袋，茶褐色的胡须，穿着一套黑灰色的西装，内衬白色软领，戴黑领带。

当他和我握手时，他那双敏锐的褐色眼睛闪烁着友好而热情的光芒。他把我领到他办公桌旁的皮座垫椅子上，我们挨得这么近，膝盖几乎碰到膝盖。房间很小，并不豪华，堆满了好几个语种的书籍、杂志与报纸。书架上，椅子上，办公桌上比比皆是。只剩下一小块空间，安放着几部电话机。

在我们谈话的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内，我完全被列宁的风度所吸引。他能抓住每个人的心，当他与你谈话时，会使你感到:你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物。他会面对面地紧挨着你，左眼斜眯着，右眼却盯住你，似乎能穿透你的心灵深处。当谈话结束时，我感到他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我们是用俄语呢，还是用英语交谈?”他开始说。我回答说，您英语说得这么纯熟，我想用英语交谈。我说，我正在努力学习俄语，争取每天掌握100个单词。“当我在伦敦时，也用了同样的学习方法。”列宁说，“那时，我经常去大英博物馆阅览室看书，测试一下我能记住多少单词，开始时效果不差，但你学得越多，也就越难记住。”

他用英语滔滔不绝地谈着，不断地加强语气，没有更多的姿势，只是偶尔为了强调他的论点而迅速地挥一下手。后来我注意到，这是他公开演讲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列宁解释说，美国与苏联是互为依存的。苏联是个落后的国家，未开发的自然资源中蕴藏着大量财富，美国能在这儿找到原材料与机器市场，以后将成为生产成品的市场。尤其是苏联需要美国的技术、机器与指导人员。

列宁随手拿起一本《科学的美国》杂志，“请看，”他说，飞快地浏览着文章，“这是你们的人民已经做了的事情。进步意味着:建造，发明，机器，代替人力的机械设备。现在的俄国正处于你们国家当初的开发时期。我们需要促使美国发展到今天的知识与精神。”

“我们真正需要的，”他的嗓门提高了，眼睛更明亮了，“是美国的资本与技术援助，使我们的轮子重新运转起来。内战使一切都减慢了。我们现在必须从头开始。”

“新经济政策要求我们的经济力量有新的发展。我们希望通过向外国人转让工业与商业的途径来加快进程。这将为美国提供极多的机会。你想到过没有?”

我说有一位采矿工程师曾希望我投资一个石棉矿，这是个很有希望和前途的矿。但我个人的事是微不足道的。

“不，”列宁说，“不是这样，必须有人打破坚冰，你为什么不能自己接受石棉矿的转让呢?”

当时我很清楚，列宁正向我提供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做生意的机会。出于本能，我怀疑这笔生意能否做成。据我所见的俄国人的办事效率来判断，这笔生意的准备工作将要拖好几个月，我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列宁立即听懂了我的含义。他说:“官僚主义是我们的一个痈疽，我一直在警告他们。我将指定一个由二人组成的特别委员会来处理这件事，你尽可放心，他们会立即办理的。”他说他将保证公平交易，如有什么要求可写信给他。

他继续说:“如果你们草签了合同，我们将立即在人民委员会内批准，一天也不耽搁。我们说话是算数的，这你明白。”他用右手果断地挥动了一下。“事实上，如果必要，我甚至不需要委员会碰头，类似这样的事情，可用电话联系解决。”

列宁是个守信的人。不久，我便成了第一个美国特许权所有人，承担了我一点也不熟悉的工业复兴任务。

多年来，每当回顾这次值得纪念的会见，我尽力追忆这位最杰出人物的不同凡响之处，那就是，在迈进列宁办公室之前，我印象至深的是他的追随者们对他的崇拜，我预料所会见的是一位超人，一位陌生而可怕的人物，高傲而冷漠。恰好相反，与列宁谈话就好象与一位可信赖的朋友聊天，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微笑，通俗的语言，真诚而自然的姿态，使我感到轻松自如。

列宁曾被传说为一个无情的、狂热的、残忍而冷酷的人。我不相信这种谣传。他对人类的深深的同情，他个人的魅力和他的大公无私使他成为伟人。他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他的同胞们的坚强信念溶为一体，将他们的冲突化为乌有，齐心协力，共创最美好的未来。

有人批评苏联，认为列宁签发了对沙皇及其家族执行死刑的命令，这是列宁残酷无情的表现。人们必须记住，俄国正处于内战之中，如果白俄军队挽救沙皇获得成功——实际上几乎成功，那将会重新扶持沙皇上台而断送了革命。

列宁憎恨沙皇还有着个人原因。由于他哥哥参加了政治活动而遭到沙皇杀害。我始终认为，这一事件促使列宁成为坚强的革命者。

(摘自《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