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沈茁末
大概两年没有见到雪了,有时候会想起那一份隐隐约约的柔软,轻轻落下来的不真实却又极其美丽纯洁的感觉。
对雪的思念多半是跟随着对旧居的思念。确实,我的大部分雪的记忆是在旧居里完成的。四季分明的北国,四个月长的冬天,恰如其分的占领了自己在季节里的平整地位。但是这个北滨长岛湾,南临大西洋,受到良好气候调节的狭长的岛,雪,不多也不少,并且,每一次落雪,就算也会脏黑丑陋的堆积在路边,但是,总在两三天之内就化掉了。因此,雪并不令人厌腻,对我而言,实际上还有一份想望。
下雪的午后
下雪的时候,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刻。
那时天色昏灰,鸟声点点不甚清楚。在学校教书的先生早在雪落之前一步返家。进门,急切切的说要喝一杯咖啡。放下书包,即刻磨豆烧煮,很快,法国式烘焙咖啡的香味满溢室内。坐下来喝咖啡时,雪飘下来了。
从透明的几面大窗看出去,雪片静静的落下,落到树上、草上,也落到阳台上,似有节奏,似有韵律,干净而绵密。我特别注意到餐桌上方的那面四角形天窗,雪逐渐的落下,发出细微的滴答声,终于把整面玻璃填满了,室内于是阴暗了下来,只剩下橡木地板的深色的光暖意盎然。灯亮起来的时候,手上的咖啡还是温热的。
雪停
雪停了,黄昏也到了。
雪后的黄昏有异于平常日的黄昏。雪后的黄昏,其实很像雨后的黄昏,不同的是,雪后,灰云仍拥恋恋不舍天空,逗留着。晚出来了,橙的、蓝的、紫的、黄的……以及各种颜彩的混合,厚厚涂着。光,透过掉光了叶子的树林,照在雪地上。雪地,泛着薄薄的一层蓝光、紫光……
鸟类回来了,声音明亮。
室内的人也是贪恋这景色,坐着不愿起身。
然后,打开阳台上的两盏灯。这两盏灯有着强烈的光,平常不喜多开,但是在冬夜,为雪而开。
圆满甜美
两盏灯开着,堆积在阳台上的雪,三四寸那么厚,在落地门外,有着是温柔的白色。
最温柔的白色,让我有最美好的心情。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所有的声音都止息了。室内流泻的是马勒的交响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雪后的夜晚,是适合的仍是聆听马勒。人在雪的气氛中,用餐、洗碗、读书,或谈话,做什么事情都轻声轻气。
之后,给想睡觉的女儿讲了一个故事,选的也是那圆满甜美的结局,并且用轻轻的语调说出。
重返
今年夏天,重返旧居。车子尚未进入村子,心情就扬荡了起来。然后,熟悉的芦苇丛出现了。叠叠密密的芦苇丛高大深绿,穿过芦苇丛就是整座村子了。
啊,旧居就在前面。车子停下来。
“我只想看看就好。”
我对同行的友人说。
“是的,我了解那种感觉。”朋友回答。
仍然在车里坐着。
点缀
夏天的绿满满的铺在眼前,或者,正确的说,包围了我们。
我的眼睛搜寻着。傍着阳台的那棵柳樱,长满浓密叶子的枝条,弯弯低低的垂了下来。夏天的周末早晨,我们经常在这个阳台上用早餐,阅读厚厚的一叠纽约时报,女儿就在旁边嬉戏。阳光白花花的落下来,不刺痛,不灼热。
坐在阳台上阅读报纸,同时也俯视一座很绿的院子。这个院子,最大的特色是绿,绿来自于枫树、橡树、榆树、核桃树和山茱萸等二十几棵树;除了绿,也有两丛嫩红,那是两株日本枫,阳光照得嫩红几近透明……
整个夏天,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个阳台上,看绿、看树,反倒那些只在夏天开放,嫣红姹紫的天竺葵之属的草花,成了生活的点缀。
温馨
眼睛继续巡视。
想要有一些雪的联想,或者关于冬天的臆测(听说去年冬天有十二个暴风雪来造访,雪,多得铲都铲不完),可是眼前这个盛大饱满,意气风发的夏天,怀想冬天的雪似乎十分多余。
新住进的这户人家,先生是医生,太太是家庭主妇,已有个四岁的儿子,最近又添了个女儿。代理租赁的经纪人这样告诉我们。我们没有进去打扰。草地上散置几件鲜艳的大玩具,如滑梯和三轮车等。
这也是一个温馨的家庭,我这样想。
“还记得我们以前住过这里吗?”
我问女儿。
“我以前在那里看见一只兔子。”
女儿指着阳台前的阶梯说。
(石宪摘自台湾《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