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赠马立券

梁大和

北宋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四月，苏东坡即将离京出任杭州太守。哲宗皇帝不但赐给他茶叶、银盒镀金鞍鞯、金腰带等贵重物品，还特地赏赐他良马一匹。加上他刚入翰林院时所得的那一匹，共有两匹马了。虽说此去杭州，游山玩水的机会比现在多，但有一匹良马已经足够了。多余的这一匹，他准备送人，送给谁呢?他随即想到了李方叔。因为在六个门生当中，李是最穷最苦的一个。

李方叔，是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人氏。元丰三年(1080年)，苏东坡贬官黄州，他慕名前去请教。苏东坡读了他的诗文，颇为欣赏，说他的文章，“笔势翩翩”，“有飞沙走石之势”；他的诗作也写得“才气横溢”。从此他们便成了忘年交。李方叔回乡以后，彼此常有书信来往。

元祐元年(1086年)，苏东坡回到京城做官，李方叔也曾进京赴考，因此常到苏府走动。可惜不知什么原因，李方叔却一再名落孙山。为此，苏东坡还写诗安慰、鼓励他。

不久前，苏东坡曾去探望过李方叔的家。他走进屋里，感到空荡荡的，只见土炕上放着一些旧被帐和几件日常替换的粗布衣服。全副家当只有一张木头桌子、两把椅子和几个坛坛罐罐。最值钱的恐怕是屋角里那箱子书籍同桌上的文房四宝了。

家中并无他人，唯有年近古稀、体弱多病的老母亲。听她诉说，近来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有时甚至揭不开锅盖。苏东坡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李方叔，总是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青布衫裤。

近几年来，苏东坡官至三品，薪俸不少，只因人口多、费用大，也没有多少余钱可用来赈济亲友。他想不如送李方叔一匹马，让他卖掉，说不定还能换回二百贯(每贯一千钱)，大可改善一下生活。但要怎样才能使他乐于接受馈赠，并能大大方方地将马卖了换钱，来解救穷困呢?他考虑再三，终于提笔写了一张《马券》，然后连同那匹好马一起送了给李方叔。那张《马券》写道：

元祐之年，余初入玉堂(翰林院)，蒙恩赐玉鼻(马辛)；今年出守杭州，复沾此赐。东南例乘肩舆(轿子)，得一马足矣，而李方叔未有马，故以赠之。以恐方叔别获嘉马，不免卖此，故为书公据。元祐四年四月十五日。

苏东坡立下这张《马券》，其用意不仅证明自己确实把皇帝赏赐的一匹马送了给李方叔，希望想买这匹马的人不要怀疑它的来路。而且通过婉转的措词，说明李方叔拿来卖钱，并非为了救穷，而是可能“别获嘉马”。这样写，完全是为了维护李方叔的自尊心。试想，其中包含着他对李方叔的多少关怀体贴和良苦用心?

因此，这张不足一百字、看似普通的凭证，却有着丰富的内涵。它令我们看到一个忠厚长者的风貌，和他那个怜悯天下寒士的博爱胸怀。所以，刚一问世，就被誉为“妙墨”(黄山谷题跋)，不仅刻了石，并有拓本传世。相信九百年后的今天，人们读了，仍会感动不已。

(责任编辑／杨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