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关于尊严和爱情

文/石红刚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1992年7月,当我从安阳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天豪气,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珠海,成了南下淘金族中的一员。

说来我的运气竟出奇的好。到达珠海的第一天,我就被一家赫赫有名的电子公司聘用。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初次和公司的董事长蔡国栋先生相遇,没想到偶然的一见,从此改变了我的命运。

刚过而立之年的蔡国栋,是新加坡籍的台湾人。他的父亲是台湾人,母亲则是美国人,标准的混血儿。他长得高大魁梧,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颇像著名的歌星费翔,尤其是他说话时的声音极有磁性。不知为什么,一向自恃清高的我,骤然间就对这位英俊潇洒的董事长产生了好感。当我们目光相遇的一刹那,他已被我青春靓丽、娇美可人的形象吸引住了。

不久,分配员工工作,我被幸运地安排到总经理办公室从事文秘工作,月薪2000元人民币,这是出我意料的。然而,当幸运真真切切地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漂亮的缘故。那天董事长在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女孩子中,一眼就看中了我。在以后的交往中,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珠海是个美女如云的地方,但不知何故大凡在商海沉浮的女子,给人的印象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大有沦落风尘之嫌,而我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给他一种纯朴无瑕的美感。

我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凭借婚姻的阶梯嫁入豪门攀升富贵。我之所以接受蔡国栋的爱,一半是缘于年轻有为的董事长锲而不舍的追求;一半是缘于我的幼稚和无知。那时初出校门的我,纯洁得如一滩止水,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世俗和阴谋。

年轻美貌为我轻而易举地赢得了一份轻闲舒适的工作,很满足也很珍惜,总是尽心尽力地把各项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为此,我赢得了董事长的赞赏。他也总是有事没事地坐在我对面的桌上,用一种爱怜的目光望着我。他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我感到非常踏实和温暖,让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父亲的目光。

没多久,我几乎成了蔡国栋的专职秘书,经常陪他出入各种社交聚会。参加宴会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而我没有多少钱购买像样的首饰和衣物,董事长总会恰到好处地以公司的名义送我做工考究的衣服、精致昂贵的首饰、法国经典香水……经过重新包装之后,天生丽质的我变得更加婀娜多姿、楚楚动人了。珠海,仿佛成了我的幸福之门。在这里,一个少女的虚荣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一天深夜,我和董事长刚参加完一个酒会,蔡国栋开着自己的“宝马”轿车送我。最后“宝马”驶进了一处位于珠海北郊的豪华别墅,停在了一幢中西结合的小楼前。推开门,室内的富丽堂皇,令我惊呆了。我惶恐不安地站着,蔡国栋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出一只璀璨夺目的钻戒拉过我的手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这是我花5万元人民币从珠宝行专程买来送你的,晓惠,我爱你!”听着滚烫热烈的表白,我的脑子立刻混乱起来,脸颊像火烧似的一阵阵发热。我知道,自己除了美貌,几乎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打工仔,而他却是腰缠万贯,年轻有为的董事长。难道灰姑娘式的爱情童话真的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正在我无所适从之际,蔡国栋情意绵绵的话语,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晓惠,我爱你,生生世世地爱你”顺势将我推倒在宽敞的沙发上。就这样,我懵懵懂懂地将少女最宝贵的贞操献给了他……

从此,我住进了这座名叫“南盟小区”的别墅,整整半年没有离开别墅一步,当然也用不着工作了。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别墅里的一切也就不那么新鲜了,舒适的生活伴随而来的是孤独与寂寞。我多么渴望像从前那样出入社交场所,施展我的才华,做我喜欢做的事。但这些想法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比起来,我还是喜欢一种养尊处优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你发觉自己怀孕了,当我欢呼雀跃地搂住蔡国栋的脖子连连亲吻,幸福地冲他撒娇说:“亲爱的栋,你马上就要做爸爸了,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呀,咱们赶快结婚吧。”

想不到蔡国栋冷冷地把我推开,惊愕地注视着我,然后语气坚决地说:“告诉你,马上把孩子打掉,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为什么?”我哭着问他。他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这个嘛,我现在就跟你说明白,再过两天,我的未婚妻就要从新加坡飞临珠海了,所以,我们之间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你的未婚妻,你什么时候从地下冒出来的未婚妻?那我是你的什么人?”我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田小姐,请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伤害了你,可是我们两个并不般配,你能带给我什么?学历,你没有;管理,你不懂;要钱,你又没有。你能做我事业上的助手吗?我现在的未婚妻刚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商学院攻读硕士回来,她不仅可以从事业上帮我一把,而且她父亲还是新加坡赫赫有名的银行家,这些你有吗?”

“卑鄙!”想不到道貌岸然的蔡国栋,竟然是一个如此势利的小人,我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了这两个字。“好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异国寻真爱

出院那天,蔡国栋提着一个皮箱来见我:“数一下,整整十万元人民币,够你花销一阵子了。你赶快离开别墅,那里不是你长留的地方。”我嘲讽地冷笑了一下,问蔡国栋:“我还记得你当初曾许诺把别墅送给我,难道你忘了?难道一个堂堂的蔡董事长也是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蔡国栋听了恼羞成怒:“别不知足了,十万元人民币,在高档夜总会也可以找百八十个小姐呢。”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所遭遇的浪漫与爱情,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花钱包养的“卖春女郎”。

两天后,蔡国栋派人给我送来了返乡的机票,面对如此薄情的男人,我没什么可留恋的。

遭遇了这场噩梦一般的经历,我没有迷失在珠海的灯红酒绿之中,而是学会了振作和坚强。

我没有冲动地把蔡国栋留下的十万元钱化为灰烬,尽管那上面记载着我的耻辱和眼泪,我离开了珠海。在那个秋风瑟瑟的秋天,我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躲到一所大学的校园里去做了一名插班生。我封锁了自己的全部消息,整个人像在大气层里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失败的爱情、屈辱的经历让单纯的女孩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

在大学校园里,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不见了,大多数时间把自己埋进了书本里,学习的劲头与痴迷,几乎达到了疯狂的状态。

卧薪尝胆,苍天不负。三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参加托福考试,以河南省第一名的绝对优势,幸运地被法国巴黎经贸学院录取。手捧着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一向要强的我,禁不住泪湿衣衫。那是1994年的初春,25岁的我,像一只孤独的大雁,哀鸣着展翅飞向遥远的异国。

在繁华美丽的巴黎,我只有靠勤工俭学来完成学业。尽管每天要抽出六个小时的时间来打工,可我学习成绩依然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为了支付昂贵的学费,我在课余时间打了两份工。不仅承担了校园环境区的卫生,而且还到一家中国餐馆做钟点工,日子虽然辛苦劳累,倒也过得充实快乐。

有位哲人曾经说过:“苦难是人生一笔宝贵的财富。”当我在异国他乡漂泊的每个长夜里,回忆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我就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刻苦、坚强。真得感谢不幸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场屈辱的情感灾难,也许我也不会坚韧不拔地走到这一步。

巴黎,是一个充满浪漫和激情的国度,尤其是在五彩缤纷的大学校园里,一对对年轻的男女大学生们,更是把爱情的故事演绎得如醉如痴。而我面对一个个热情似火的求爱者,却心如止水,封闭着自己的情感世界。没想到在第二年桃红柳绿的三月,我会和一个法国华裔邂逅,并肩携手走进爱情的伊甸园。

1995年4月16日夜晚,当我骑着自行车到中国餐馆打工,路过樱桃大街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最近以来,我常有这种症状出现,但只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这种症状就会逐渐消失。可这次却来势凶猛,没等我下车,已人仰车倒地摔向了马路中央,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莱斯劳施轿车停在了我的身边,从车上走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把我扶上车,然后风驰电掣地将我送到了医院。

救我的人叫罗瑞克,是在法国长大的华人,我患的是帕金森综合症。医生说,患病的原因可能是与长期的精神紧张和营养不良有关,需要住院治疗。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多亏了罗瑞克这位热心肠的华裔精心照料才使我得以康复。因此,我们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随着了解的加深,有一天面对着这个善良的小伙子,我流着泪向他讲述了自己伤心的往事。

罗瑞克仔细地聆听着,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就让往事成为过眼烟云吧。从此以后,让我做你的保护伞,好吗?”我感动得泪水涟涟,一下子投入了他的怀抱。

从此,我们成了一对花前月下的有情人。年长我一个生肖的罗瑞克是法国一家通信公司的工程师。和他相处的日子里,他像一位大哥哥一样处处呵护关心着我,用他那法国男子特有的真诚和挚爱,抚慰着我受伤的心灵。节假日,我们一块到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做祈祷,在至高无上的圣母面前,我们相约等我一毕业,马上举行婚礼。

1998年的金秋10月,我和心爱的男友罗瑞克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洞房花烛之夜,面对着满怀深情的罗瑞克,我禁不住热泪盈眶。远嫁异国,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巴黎,可是,我真的能忘记故国的一切吗?

经过一番斟酌,我坦白地告诉罗瑞克:“我想回到中国,因为那里有我的父母和亲人,还有我割舍不断的情思和梦想。”

我心爱的夫君永远是那么地支持我,他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愉快地说:“我愿意跟随你到天涯海角,无论你走到哪里,我永远都是你身边的守护神。”

又是一个“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阳春三月,一个远离故土四年的游子,带着异国他乡收获的沉甸甸的爱情,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商场重逢尊严归

在故乡的土地上,我们很快找准了各自发展的方向。罗瑞克凭着他在通信公司工程师的头衔,被位于北京中关村的一家通信公司聘用,从事他的老本行。而我也凭着在法国攻读的经济管理硕士生的学位,被日本大东电器会社聘为高级白领。在住房拥挤的京城,我们幸运地有了一套上百平米的住房,还拥有公司配备的私人轿车。舒心的环境,优厚的待遇,使我们更加投入地工作。鉴于我骄人的工作业绩,半年后,我被公司破格提升为大东会社北京分社的副总经理,主要分管中国市场的经贸与营销。

我在大东电器会社干得游刃有余。在充实而相爱的日子里,那些曾经带给我伤痛的往事已渐渐淡忘。

1999年的金秋10月,大东电器会社为了发展业务,决定拓宽广东市场。会社的董事长大田会佐亲自从广岛飞赴北京主持项目可行性考察与研讨,这是一项投资上千万元的巨大项目。经广东省有关方面的牵线搭桥,投资顾问团的成员已先后对广东省的十多家实力雄厚的企业进行了资质考察。

作为对中国市场较为熟悉和了解的副总经理,董事长授权我为顾问团团长,主要负责技术及可行性方面的调研和报告。我知道此次事关重大,决策的正确与否,将取决于大东会社在中国市场的生死存亡,所以我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老俗话,在顾问团考察的推荐企业中,我看见了法人代表蔡国栋的名字。从其公司实力来看,他的确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合作者,这家公司有着较好的发展潜力和商业信誉,可是与其它几家竞争者相比,他却并非最佳的合作者。从蔡国栋所在公司送报的资料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个项目的急迫和自信。

经过半个月的认真调研,我在最后确定下来六家最具竞争力的企业,在和这六家有意向合作者正式洽谈前,我把自己的分析报告如实地向会社董事会作了汇报。没料想这时一个熟悉得恍如昨日的男中音从电话里传到我的耳中:“请问是田副总吗?我是蔡国栋,我可以约你出来谈谈吗?”是那个可耻的男人,可是那熟悉的声音中已没有了往日的得意和自信。

放下电话,我决定去见他。

在一家颇具情调的咖啡屋里,坐在我面前的蔡总已失去了昔日那盛气凌人的神态,我高昂着头,优雅而高傲的斜视着他。他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吞吞吐吐地说:“六年前,我的确伤害了你。自你走后,我一直很后悔,这多年来,我心灵的深处一直在承受着道德法庭的审判……”说着说着,当初抛弃我像扔掉一件旧家具似地蔡国栋,竟然挤出了几滴泪珠。

我冷漠地看着他,像观看一幕话剧一般,不动声色地欣赏着他虚伪的表演。末了,我问道:“你约我出来,就是向我悔罪的吗?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这就告辞了。”

突然,他抬起头,用哀怜的目光望着我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痛恨着我,可我这多年来事业上也并不顺利,苦拼苦撑才维持了今天的局面。为了公司的发展,这些年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而这次与贵公司的合作,对我又是多么的重要。”

委屈和愤怒强烈地涌上我的心头,我站起来正色道:“你以为我会公报私仇吗?对不起,六年前你伤害了我,六年后你看错了我,我没有你那么卑鄙,我告诉你:人是有尊严的,当初你玩弄了我的感情,还把我看得那么下贱。可是正是那场情感的灾难,震撼了我,教会了一个女人如何去自尊自爱、自立自强。今天你看到了,在人生的沼泽面前,我并没有趴下,而是坚强地站立了起来,拥有了一片事业的天空。你放心,我的心胸没有那么狭隘,我会秉公处理,如实向董事会反映你公司的情况。”

昔日曾不可一世的蔡总,如今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坐在我的面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继续说完我的话:“最后我还要正告你,你还是先学会坦坦荡荡做人,再来做生意。为富不仁,终有报应的一天。另外,这里有一张20万元的支票,你拿去,希望这笔钱能够连本带息还清我所有的‘债务。”说罢,我昂首阔步,走出那家咖啡店,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蔡先生。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冬日的珠海,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我的心情轻松极了。珠海曾经是我伤心欲绝的地方,今天我终于在这里又站立了起来,重新找回了失落的尊严。M

(责编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