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赌注

2000-06-14 14:27○晓谈
现代家庭 2000年5期
关键词:海岩丈夫妻子

○晓谈

崔晶家住沈阳,母亲是位中学教师,父亲在政府机关工作。从小,崔晶就尝到了父亲的权力带来的诸多好处。

1981年,18岁的崔晶考入了就在家附近的一所大学。那时,情窦已开的她就有一个目标:要在大学中寻觅到一个才貌双全的“准丈夫”。很快,郭海岩就进入了她的视线。只是素有才子之称的他很是自负、骄傲,这使相貌秀丽、一向自视甚高的崔晶也不敢贸然行动。

苦思许久,崔晶终于借着学校文艺汇演之机结识了郭海岩。不到三个月,崔晶如愿以偿地和郭海岩确立了恋爱关系。

此后,崔晶便开始着手改造郭海岩:不仅买了大量的古今中外政治家传记和人际心理学专著,还经常把郭海岩带回家中聆听未来岳父“学而优则仕”的谆谆教导及一些官场上的奥妙……在崔晶的刻意引导下,郭海岩内敛外收,逐渐从对文学的沉溺中清醒过来,转而朝着崔晶的预定方向一步步迈进。

随着两人感情的日益加深,毕业分配也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郭海岩是独子,也是孝子,家中父母极力要求他回西北。想到去人生地疏的西北要比留在社会关系通达的沈阳生活会艰难得多,崔晶非常犹豫。但经过长久的思考,崔晶还是选择了去西北。她冷静地对郭海岩说出自己的想法:“毕业后你继续留校读研究生,我先去西北当中学老师。这样,既可以增加你将来的竞争资本,我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和学生们的家长建立起一张关系网,这对你将来的分配肯定有好处。”

毕业后,崔晶独身来到某市进了一所较好的中学任教,郭海岩则留在母校继续攻读研究生。

1987年,郭海岩取得硕士学位,崔晶果真利用她早已看好的一个学生家长的关系,把郭海岩分到了市政府某机关做秘书。

两个月后,他们举行了婚礼。

蜜月还没度完,崔晶就提出了一个令郭海岩大感意外的想法:“海岩,我决定调到图书馆当资料员。”“为什么?”郭海岩很惊讶。妻子人聪明,教学出类拔萃,加上教的又是主课,虽然才工作三年,校领导已把她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崔晶,你要慎重。其实,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存在非要牺牲谁的必要,况且,你的各种能力比我都强,这是何苦呢?”“你别多说了,总之我已决定了。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女人和男人做同一件事时,女人所遇到的障碍要大得多,但成功的机率又小得多。与其两头分心,不如我做你的大后方,让你安心放开手脚去搏去闯。”面对丈夫的劝解,崔晶不为所动。末了,又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海岩,如果说人生是赌博,你就是我最大的赌注,全看你了。”

听完妻子这句话,不知为什么,郭海岩突然觉得身上一下沉重了许多。他想告诉妻子别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可一想到妻子为自己婚前婚后所做的一切,已到嘴边的话又被一次次地咽了回去。

别人的妻子都怕丈夫下班回家晚,但崔晶例外。她希望丈夫晚一些回家,因为丈夫回家越晚,就证明丈夫工作越多,而工作越多,就证明丈夫的重要性。哪怕实在没有工作,崔晶也一再告诫丈夫:下班之后去各个处室多转转,和同事们多联络感情,实在没事,哪怕坐在办公室看一会儿报纸也好。总之,一定要给领导和同事们一个尽职尽责、踏实能干的印象。

1990年2月,崔晶再次怀孕。这之前,因为怕影响郭海岩,崔晶一直不肯要孩子,连续做了三次流产。这次,由于医生的警告,她才被迫留下了孩子。12月,女儿郭艾艾出世。为了不影响丈夫,郭海岩七天的陪产假只休了3天便被妻子一迭声地催他去上班了。

其实,他所在的机关并不是很忙。下班后,绝大多数人都坐机关的班车回家了,留下的除了有车坐的领导就是些住宿舍的单身小伙。从郭海岩内心来说,他宁愿按时下班,早点脱离这个枯燥的环境,回到自己那个温馨的小巢开心地抱抱女儿或静静地躺一会儿或什么也不想地看会儿电视。然而不行,只要他回去一早,比他回去更早的妻子就会喋喋不休地又给他讲许多在机关工作必须要如何如何、那些他早已听烦了的话。转眼,郭海岩在机关一呆就是四、五年,虽然领导一再说要重用他,但职务始终是个主任科员。这使崔晶着急万分,对丈夫的耳提面命也越发频繁起来。

1992年6月6日,是郭海岩和崔晶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想起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准时回家了,郭海岩心里不禁有些歉疚。妻子在大连没有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调到图书馆工作后,又清闲得要命。但为了要丈夫在机关里树一个好形象,她宁愿一个人在家里熬时间,看书、看电视,实在没事干就织毛裤,一条毛裤让她织了拆,拆了织,结果新线变成了旧线,她仍在织那条毛裤。有时看着妻子每天重复着一些烦琐的动作,郭海岩既不理解又觉浪费时间。看着百无聊赖的妻子,他几次劝她重新返回教师岗位,但妻子一口拒绝了。她就是一心要做丈夫的大后方,虽然丈夫对她的这些“付出”并不赞成。

那晚下班前,郭海岩为了逗妻子开心,特意给崔晶打了个电话:“小晶,猜猜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电话那头的崔晶十分茫然。“五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干什么?”郭海岩启发妻子。“噢,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崔晶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兴奋。“海岩,这样吧,你今天早些回来,我做几个好菜,庆祝庆祝。”“不行呀,今天副市长到我们局视察工作,我恐怕很难早些回去。”为了取得惊喜的效果,郭海岩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骗妻子,他一边这样说,手里一边准备回家的东西。“既然这样,你千万别早走,长点眼色,积极表现,说不定会有什么机遇呢!反正结婚纪念日年年都有,不在乎。”原本要逗妻子开心的郭海岩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妻子还是念念不忘她那一套,刹那间,刚才还兴奋明快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下来。

刚进家门,崔晶立刻就埋怨起来:“你看你,怎么这么没上进心,不是告诉你别回来,万一有什么机会,你……”“算了,算了,我刚才说的是骗你的,你还当真了。”郭海岩不耐烦地打断了妻子。

晚饭很可口,郭海岩的心情也逐渐好了一些。那晚,恰好夫妻俩坐在一起看了一部很有激情的美国爱情片,片中主人公的浓情蜜意搅得二人都有些神魂荡漾。临睡前,崔晶调亮了粉红色台灯,这是他们夫妻生活的信号。

郭海岩兴致很好,然而正当他要冲达极致时,忽然崔晶问了他一句:“海岩,你今天没骗我吧,副市长真没去你们单位?”“你……”郭海岩一听这话,突然便泄了气,半晌,他一句话没说,翻过身便倒头睡去。

1992年11月,对郭海岩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飞跃,他被任命为副处长。第二年,又进入市里专为后备干部而设的“111工程”,随即去新加坡受训半年。1994年9月,郭海岩顺利晋升正处长。郭海岩的前途一下变得明朗起来,崔晶更是乐滋滋的。在她心中,丈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和她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郭海岩升任处长后,工作繁重,交际应酬也日益增多,还要应付各种复杂的官场人际关系,每天晚上回到家后都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然而不能,妻子崔晶由于多年惯性使然,一见到丈夫就喋喋不休地教育不止。也许是操心过多,刚刚35岁的崔晶要比同龄人显得苍老憔悴。眼看着丈夫一天比一天地意气风发,自己和他的差距也一天天拉大,崔晶又担心丈夫会嫌弃自己。每次丈夫对她稍有厌烦的表现,她立刻就旁敲侧击丈夫:“海岩啊,人最重要的是讲良心,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无悔无怨。”开始,郭海岩还能安慰妻子或勉强点头。然而,随着妻子一天多似一天的唠叨,郭海岩开始无法忍受。他不明白,妻子如此殚精竭虑究竟是为他着想还是为了她自己的目标。

1997年底,郭海岩又幸运地升为副局长,此时,历经官场风浪的他对于妻子那些琐碎而又小儿科的唠叨更是不胜其烦。就在此时,内心烦乱的郭海岩又经历了一次情感波折。

4年前,还是副处长的郭海岩所在的处室分来了一位女大学生袁琳。袁琳性格活泼,开朗大方。处室自从有了她,多了许多笑声。可惜不到半年,袁琳受不了机关的沉闷,跳槽去了一家美资外企。不过,袁琳极恋旧,走了后,仍不时回处室探望,顺便也请过去的同仁泡泡酒吧,打打保龄球。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袁琳的邀请范围逐渐缩小,最后只剩了郭海岩,待两人同时惊觉这些 ,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愫在两人心中早已是根深叶茂。然而,两人又是极有分寸的人,对对方的处境都心知肚明。因此,长久以来,两人的关系就始终是在一起聊天、喝茶。郭海岩喜欢袁琳这种大方而又有进退的性格,更喜欢看她眉飞色舞地说一些社会上开心的事。和袁琳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不仅年轻了许多,而且在官场浸淫太久的已经变得沉重的心也轻松了许多。后来,为了见袁琳,为了听她说话,郭海岩宁肯推掉许多重要的应酬。很多时候,两人守护着酒吧内的一点烛光,只需双手轻轻一握就可知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每当这时,郭海岩的心里就既有甜蜜,也有辛酸。没想到自己在几近不惑之年时,才真正品尝到了爱情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又能持续多久呢?

对丈夫和袁琳这种微妙的关系,崔晶当然无从知晓。但从丈夫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和对自己的日益冷漠,崔晶以一个女人的敏感已隐隐感到了什么。可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已不是特别重要。如今,丈夫成了副局级干部,自己也成了“准高干”夫人,100多平方米的房子有了,出门坐的小车也有了,还有许多恭敬的笑容和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实惠、好处……自己这十几年的处心积虑总算没有白费。掐指算来,他们那一届同学,除了下海发财的,丈夫算是发展得相当不错的,她应该知足了。一想起这些,崔晶心里就美滋滋的,她丝毫没想到,这个看似平静舒适的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1998年9月,女儿郭艾艾去了北京一所艺术院校的附小读书。家里一下变得更冷清了。崔晶正有些伤感,丈夫却突然郑重提出了离婚。

“离婚?!”崔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丈夫这几年也轻描淡写地说过几次,但她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他凭什么?自己这十几年来含辛茹苦,殚精竭虑,不都是为了他能有今天吗?放弃了事业,放弃了一切,可丈夫不但不领情,反而要过河拆桥,一想到这,崔晶便义愤填膺,几乎是悲愤地叫喊道:“郭海岩,你指着自己的良心问,你能说出这句话吗?”然而,丈夫不为所动,反而冷冷地回敬她说:“我当然说得出。我对于你,不过是你手中的一张存折!投入的越多,时间越长,获得的也就越多。但这张存折上的主人名始终是你,而我,只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工具,一个满足你愿望的工具而已!对这一点,我已经想得很明白,所以,我也不愿意再多说。”

丈夫说完,丢下一张离婚协议书便摔门而去。崔晶目瞪口呆。丈夫的话,真正刺中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痛。是的,她是一直把丈夫向着一个理想的目标培养、推动的,可这一切她又有什么错呢?她不也牺牲了很多吗?如果不放弃事业,她也许已经是学校的校长了,现在的校长当年可不如她啊!

崔晶悲愤不已,男人怎么都是这样忘恩负义?不行,她决不能离婚,死也不离。崔晶一把撕碎了离婚协议书。她就不信,郭海岩敢扔掉局长的体面,去法院起诉?

郭海岩果然没敢去法院。在多次和妻子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他放弃了离婚的打算。

1999年7月,袁琳在等待无望的失意中,匆匆结婚移民去了澳洲。郭海岩伤心之余,也恨极了妻子。年已不惑的他知道,袁琳这一走,注定自己是永失最爱,他这一生再也没有可以如此心意相通的红颜知己了。如今,家已成了一个令他厌倦的地方,“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他一旦明白真正的爱情后,他就再也无法接受妻子的“爱”了。

丈夫对自己视若路人,崔晶当然过得并不愉快,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眼前的一切。只是,如今的她,经常在每晚做着一个相似的噩梦:梦中的她总被一条绳索紧紧地勒住脖颈,喘息困难,痛苦不已……而每次当她从这噩梦中惊醒时,都是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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