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大师的奇遇

2000-06-14 01:48
民间故事选刊·上 2000年6期
关键词:米芾包袱哈尔滨

● 崔 陟 文● 潘 宁 图

在故宫博物院里有一件非常珍贵的文物--宋代书法家米芾的作品《苕溪诗》卷。说它珍贵,除了它本身所具有的艺术价值外,还因为它有一段空前曲折、令人慨叹的经历。

1963年一天下午,一个青年人背着一个包袱走进了北京城琉璃厂的荣宝斋。这个青年人进来之后,四下环顾一下,显得有些胆怯,不知该找谁,该说什么才好。他犹豫片刻,还是朝一个柜台走去。他向一位工作人员说要卖字画,说着打开了身上的那个包袱。

工作人员一看,包袱里尽是一些碎片,虽然能看出是撕碎的字画。但过于破碎了,让人看不出它的价值所在。年轻人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想卖一千元……""什么,一千元"工作人员本能地喊了起来。因为那年月一千元能盖三间房子,简直是天文数字。在场的人开始围过来看热闹,年轻人有些无地自容了。工作人员的职业本能还是相当敏感的,他一下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我国书画鉴定大师杨仁恺先生。

杨老解放后一直在沈阳,任辽宁省博物馆馆长。他每次进北京,不住宾馆,总是住在荣宝斋。一来是会会新朋旧知,二来是离不开那些诱人的书画。这天下午,杨老正在睡午觉,被人从梦中叫醒。他来到柜台前,信手拿起一片碎纸,随意一扫,不禁脱口说出两个字:"米芾"他抬头打量了一番年轻人,问道:"你从哪儿来熣庑┒西是从哪儿来的"年轻人说他从哈尔滨来,东西是家传的。他还说自己考上大学因为缺少费用,才拿出来卖的,而且再次重申要卖一千元。杨老毫不犹豫地对工作人员说:"照价收下"他还叮嘱年轻人,如果家里还有,可再拿来。年轻人连连点头,接过钱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年轻人走后,杨老立刻着手整理。他越看越兴奋,不住声地说:"好,真是太好了"原来几张碎片很快就拼在了一块儿,老人家兴致勃勃地玩起了儿时的拼图游戏。也许他不忍心自己独享这种快乐,就请来老友、文物界的权威人士张珩先生。张先生对米芾的字一直是情有独钟,看到这些宝贝,禁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经过一番兴奋而又揪心的拼接,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米芾的草书卷《苕溪诗》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如果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们当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恰当的。米芾的《苕溪诗》是珍宝,曾印成字帖广为流传。后来在错综复杂的历史背景下,从故宫中流落出来,后来竟不知流落在何方。文物和书法界人士一直为此痛心疾首,惆怅不已。现在奇迹出现了,杨老、张老面面相觑,惊喜之余,又有一种担心:不会是在梦中吧

美中不足的是全卷中有八个字或残或缺,后来归故宫博物院收藏,请杨文彬补纸重装,又由郑竹友根据未损前的复制品,将缺字勾勒补齐。一件极为珍贵的文物,终于又重现了昔日的光彩,真是莫大的幸事。同时在那包袱中拼接出来的作品竟有三十多件,其中包括宋代苏轼的《题李公麟三马图跋》、陈珀的《自书诗》等名迹。这次无意中的收购,真是不亚于一 次重大的考古发现。

那么,《苕溪诗》卷是怎么从故宫流落到东北的呢熢来自辛亥革命后,依然享受皇帝待遇的逊帝溥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宫中的文物一个劲儿地往外捣腾。因为小件东西好带,所以在书画方面,手卷、册页就大量流失。他被赶出故宫时又带走一些,《苕溪诗》卷就是在这时候弄出来的。

溥仪在长春当上伪皇帝后,所有被他带出来的文物,就收藏在他的伪皇宫里。到他从皇帝宝座上跌下来那天,他仓皇出逃,许多心爱的东西都不能带走,就只好扔下了。他一走,一些乱兵就来发国难财,好端端的字画你争我抢,被毁坏了许多。乱兵不懂得书画价值,有的认为字不如画,就把字扯烂而留下画。对于画呢熕们就只留下画心,而撕掉前边的引首和后边的题跋。许许多多的文物就这样白白地毁掉了,真是叫人痛心。米芾的《苕溪诗》卷和前边说过的《三马图题跋》肯定就是这个时候被撕碎的。

一年后那个年轻人又来了,又背着一个包袱,里面同样是一些碎片,同样又拼接出好几件书画真品。后来经专家鉴定,这些文物都是当年从故宫流散出去的宝物。那么,它们又是怎么到了那个年轻人手里的呢

故事得从"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被扣之后说起。张学良的一个副官叫官非其,见大势已去,就悄悄地离开了西北,回到了老家东北。他不敢直接回家,就到本溪安下了身。他在一个中学里当了教员,老实巴交地教起书来。一年之后,他见没什么动静,才壮壮胆回老家哈尔滨去。和他同行的还有一块儿教书的教师涂时安,那时的火车直达的特别少,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几天,才来到长春。官非其对涂时安说:"长春这个地方我还没有来过,咱们住几天好不好"涂时安点点头说:"行啊,这几天我也快累散架了,咱们就歇歇再走吧"

两个人找了个不大不小的旅店住了下来,吃了点东西,歇了一会儿,官非其就呆不住了要出去转转。涂时安本来不愿意去,可拗不过官非其就跟他出去了。他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旧货场上,涂时安摇摇头说:"这破破烂烂的有什么看的"官非其笑笑说:"这破烂市里往往有宝贝,不信咱们就转转看。"尽管眼前净是一些破衣服脏被子的,可官非其走走看看,兴致一点儿不减。就在涂时安要说他先回去的时候,官非其却发现了宝贝,指着一个地摊上的两堆碎纸片不住声地叫好。涂时安以为他的神经出了问题,感到啼笑皆非。官非其已经蹲在地上和卖主讨起价来。他们嘀咕了好一会儿,才商量妥当用20块大洋,连包袱带碎片全都买了下来。

官非其把两个包袱系好,对涂时安说:"来,帮忙背一个回去。"涂时安没办法,只好没好气地背起一个包袱,一声不响地往回走。到了店里,涂时安往炕上一倒,嘟囔一句:"累死我了。"就一动不动了。官非其却兴致勃勃地鼓捣起他的宝贝来,嘴里不住地直"啧啧"。

到了晚上,两人喝开了酒。涂时安无意中问起,那些碎片到底有什么用。官非其一来高兴,二来是酒精发挥了作用,他告诉涂时安这些碎片拼出来全是皇宫里的字画,找个能工巧匠重新裱一遍,就跟新的一模一样。到那个时候,哪一件不值个万儿八千的。这一番话只说得涂时安把嘴张得大大的,老半天也合不上。

到了第二天,两个人起程上路。在火车上,涂时安一言不发,拧着小眉头不住地抽着烟。官非其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涂时安摇摇头,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涂时安说胸口发闷,要到车门那儿去透透风,官非其也嫌车厢里气味儿不好,就和他一起去了。这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车厢外一个人也没有,车厢里的人差不多也睡着了。涂时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车门,一阵寒风发疯地扑了进来。官非其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涂时安牙一咬,心一横,一把抓住官非其的脖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扔了下去。这一切干得是那么干净利落,简直像个做案的老手,哪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涂时安回到哈尔滨,踏踏实实地过起年来。假期一满,他又回到本溪,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学校的人问他官非其怎么没回来,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们到哈尔滨就分手了。"那年月人员来去不定,学校也就没当回事。个把月后,人们也就把官非其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倒是官非其的妻子等不到男人回来,两个月后找到学校来。因为官非其是和涂时安一起走的,所以他就脱不了干系。官非其的妻子就一张状纸告到了官府,说自己的男人死得不明不白。那时候国民党政府已经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了。这位没有留下名字的市长正准备挂冠而去,行李都打整好了,就差去买车票了。这节骨眼上,官非其的妻子来告状了。市长一想,谁让我还没走呢,就再管一回民事吧。这位市长也算很有几分才能的,要是生在好时候,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官非其这档子事,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断了个明明白白。长话短叙,涂时安被判了死刑,那两包袱东西又给了官非其的妻子。办完了这桩案子,这位市长才从从容容地弃官而去。

官非其的妻子为男人伸了冤,报了仇,就一心一意地抚养着她那独生的儿子官保。对于追回的那两包纸片的价值,她是一无所知,但是她想为了它能出人命,想必是宝贝,于是就珍藏起来。不久,东北解放了,开始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在斗地主老财的同时,许多被认为是旧事物的东西,与那个旧世界一起被销毁了。官非其的妻子却把那两个包袱藏了又藏,担惊受怕地把它保存了起来。

等到了官保考上大学时,因为手中拮据,她才不得不拿出这两个包袱来。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天之灵有知,也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一切为孩子嘛犓只是一再叮嘱官保,要卖1000元,少了绝对不行。官保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些破纸片子那么值钱,可母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出门去了。他在哈尔滨和沈阳都碰了钉子,而且还受到了人们的嘲笑。要不是真的缺钱,怕惹母亲伤心,他也许就找个河沟把那些碎片扔进去了。他总算是说服了自己,又拎着包袱来到了北京。他真是幸运,这一回遇到了杨老。当然,更幸运的还是包括《苕溪诗》在内的诸多国宝。

选自《故事大观》1999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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