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荣辱：见证一个王朝的兴衰

吴智勇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七月，咸阳城内，骄阳似火。虽是盛夏天气，天牢之内，仍阴气逼人。有一位老者，拖着迭遭酷刑的羸弱身躯和沉重的刑具，关在幽深寒彻的囚室中。

这位老者就是曾经叱咤风云、为秦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大秦丞相李斯。

统一天下的战略

李斯的故乡上蔡在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他少有奇志，不甘心埋没乡里。拜大思想家荀卿为师，向他学帝王之术。

后来李斯到了秦国，恰逢年仅13岁的嬴政即位。吕不韦受尊为相国，号称“仲父”。李斯听说吕不韦广招天下博学有为之士，便找到相府，请求托身门下。吕不韦见他谈吐不凡，又是荀卿的弟子，收留了他。几次交谈，发现他确有奇才，有心举荐给秦王，让他为朝廷效力。便任命李斯为郎——秦王的侍从、顾问之职。能够接近秦王，是李斯梦寐以求的事。

一日，秦王命人把李斯召来。对他说：“听仲父说，你曾师从荀卿，有不世之才。你且说说，我继先王之业，如何发扬光大？”

李斯说：“想要成就大事业，必须杀伐果断。孝公任用商鞅变法，秦国国力大盛，又非昔日可比。此时，周室哀微，诸侯兼并：除秦国外，天下只剩六国。秦军纵横征伐，至今已经六代君王，诸侯闻风丧胆。时至今日，诸侯臣服秦国，犹如秦国郡县一般。大王，您现在的地位，已非当年称霸天下的齐桓公、晋文公可比，您是否满足了呢？”

秦王没做声。李斯接着说：“您若满足了，便用不着我，我即刻回乡，仍做一介平民。”秦王见此，说：“寡人要不满足呢？”李斯笑道：“那是天下之福！如今，依靠秦国之强盛，大王之贤德，翦灭六国，一统天下，就如掸除灶上灰尘。万世基业，一时可成！”

秦王听罢，不觉一拍几案，朗声说：“先生之言，正合寡人之意。仲父所荐，诚不虚也！”于是拜李斯为长史，与他具体谋划吞并六国之策。

在李斯等人辅佐下，秦国开始了翦灭六国的战争。

秦灭六国的战略有两个内容，一是乘六国混战之机，“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秦王赢政采纳了尉缭破六国合纵的策略：以重金贿赂各国大臣，“以乱其谋”，从内部分化瓦解敌国。二是继续实行“远交近攻”策略，确定了先弱后强，先近后远的具体战略部署。当时六国，赵、韩、魏、楚与秦国接壤，燕、齐两国不与秦国相邻；四个邻国中，楚国比较强大，韩、魏较弱。李斯建议秦王先攻韩、赵，从中间突破。“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楚国)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这一战略部署可以概括为三步，即笼络燕、齐，稳住楚、魏，消灭韩、赵，然后各个击破，一统天下。

逐客与焚书

正当李斯运筹帷幄，大展宏图之际，秦国曝出一桩奇特的阴谋。

韩国在秦国的一次次打击之下，土地被蚕食殆尽，面临灭顶之灾。有人献上一条计策：派水工郑国人秦投拜到吕不韦门下，向秦人建议修建一座水渠，引泾河水灌溉关中沃野，发展农业生产。其实际意图是想以大规模的水利工程牵制秦国人力、物力，使秦国无暇东顾。当时赢政即位不久，相国吕不韦主持朝政。吕不韦不知是计，批准了这项工程。工程由郑国指挥，前后进行了10年，常年有10万劳力奔忙在工地上。在当时，这是一项极为壮观的浩大工程。

在工程即将结束的时候，韩国的这个“疲秦计”被识破。此时，吕不韦已经失势，秦王亲政。秦国贵族乘机向秦王进言，驱逐诸侯国入秦宾客，以绝后患。听到韩国这个阴谋，秦王震怒，立刻颁布一道“逐客令”，驱逐所有来自诸侯国的宾客，李斯也在其列。

李斯感到事态严重，便向秦王献上一书，也就是著名的《谏逐客书》。他说：“在历史上，为秦国的发展壮大做出了杰出贡献的由余、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商鞅、张仪、范睢等，无一是秦国人。当年的国君如果因为他们不是秦国人而将其驱逐，秦国何来如此强盛？不曾出生在秦国的士人，也多有忠贞的臣子。太山(即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大王，您要三思！”

秦王看罢此信，深受启发，随即收回“逐客令”，重修郑国渠。他没有杀掉郑国，令其继续施工。郑国渠建成后，关中地区成为天下粮仓。据史学家估计，郑国渠灌溉了150万亩良田，足够供应秦国60万大军的军粮。

秦王废止“逐客令”，恢复李斯官职，继有升迁，官至廷尉。秦王采用李斯等人策略，攻伐诸侯，历时20余年，灭亡六国，统一天下。赢政自称始皇帝，任命李斯为丞相。

天下既定，如何保住，秦始皇销毁天下兵器，废除分封制——不立子弟为王，不封功臣为诸侯，以此永绝战患；同时，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等等。为统一文字，李斯亲自整理出新的统一字体——小篆，写作了启蒙读物《仓颉篇》。

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秦始皇设宴咸阳宫。齐人淳于越进谏，请求以古人为师，分封子弟功臣。秦始皇把他的议论发付李斯处置。李斯认为：这是儒生迂腐之论，是以古害今，以虚乱实。之所以有儒生迂论，都因私学所致。任私学泛滥，将导致人人都有自己的是非观念，天下又将分崩离析。李斯建议：销毁除医药卜筮种树之外的所有书籍，这样，老百姓不能读书，不能有自己的见解，就只能以朝廷的意志为意志。秦始皇接受了他的意见，采取了著名的“焚书”行动。

丞相之死与帝国之亡

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又一次出巡。这一次，李斯随侍。同往的还有秦始皇喜爱的小儿子胡亥。秦始皇有20多个儿子，他看重的，只有长子扶苏和小儿子胡亥。长子扶苏多次直言相谏，秦始皇有些厌烦，派他到大将军蒙恬军中做监军，防守边关。

行至平原津(在今山东德州平原县)，秦始皇罹患重病。秦始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写了一封密信给公子扶苏，要他速回咸阳办理丧事。宦官赵高没有将这封书信交付使者发出，藏匿了起来。行至沙丘平原(今河北邢台附近)，秦始皇病逝。李斯恐诸公子和天下有变，秘不发丧。

赵高谋胡亥继承皇位，胁迫李斯追随。李斯无奈，只得以丞相身份，诈称奉秦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又发诏扶苏、蒙恬赐死。扶苏为人仁厚，接诏后，不听蒙恬劝阻，自杀身亡。蒙恬不肯自尽，被捕下狱。

胡亥登基后，称二世皇帝，宠信赵高。赵高一面劝胡亥及时行乐，修筑阿房宫，大兴土木；一面严刑峻法，翦除先帝旧臣，起用新人。一时间，咸阳城内血光冲天，就连秦始皇的儿女也未幸免，前后有公子13人、公主10人被杀。而天下百姓，赋役无边更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就在胡亥登基的那一年，终于爆发了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起义。

赵高担心李斯与自己争宠，便向胡亥诬告李斯，说他独把朝纲，谋反篡逆。胡亥深信不疑，命将李斯逮捕，交赵高治罪。不久，李斯被判腰斩，灭三族。这才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李斯死后一年，刘邦攻入咸阳。此时，胡亥已被赵高杀害，子婴即位，称三世皇帝。刘邦进城之日，子婴以绳自缚，在道旁请罪。大秦王朝走到了尽头。